空氣都突然安靜了下來。
顧霓裳躺在牀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動作，眼前滿是黑暗，耳朵，卻細緻的聽着那邊的動靜。
可是沒有動靜。
李琦說完那句話之後，二人似乎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不知過了多久，李琦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中的酸澀，似乎要衝破顧霓裳的耳膜，衝到她的眼睛中，留下溫熱的液體。
“……”許諾依舊安靜的站在那裡，良久，終於緩緩擡頭，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執拗看着自己的李琦，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李琦，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不行嗎？”
曾經他固執的以爲，即便是以往的事情，也是真正發生的，若是自己都忘記了，那還有什麼人會爲自己記得，所以以前的那些傷害，他統統清楚的記憶着。
但是現在，聽着李琦的逼問，他竟有一種疲憊的感覺，以往的那些，現在帶給自己的竟然只有痛苦了。
“過去的就過去？”李琦的身形突然顫抖了一下，竟然有些站立不穩，良久，她突然輕笑一聲，“阿諾，這句話，我曾經對你說過，你忘記了嗎？在我們分手前夕，可是你還記的，你的回答是什麼嗎？”
那個時候，她以爲自己可以彌補這個男人心中的傷痛，她以爲自己對這個男人而言是特殊的，但是她終歸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說，阿諾，以前的傷害，我們一起忘記吧，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而許諾的回答，只是無聲的拒絕。
曾經……
許諾的眼眸有一瞬間的茫然，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的在自己腦海中迴盪着，每一件事，都深深的刺激着自己的內心。
他當然不會忘記。
“阿諾，我的回答，和你當初是一樣的！”李琦的聲音，漸漸的沉靜了下來，除卻聲音中的嘆息，便只剩下茫然。
“這麼多年的時間，你無法放下的事情，現在卻勸我放下，阿諾，你真的很殘忍！”她從來都合該是優雅大方的，每天的生活，都像是被人調劑好的營養液，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一點差池。
她是個大家閨秀，是李家的女兒，所以十歲的時候，被孤身一人送到國外，即便有豪宅，有成羣結隊的保姆，那又怎樣，父母不在身邊，親朋好友的眼紅，卻沒有人看見她的無措。
她終於遇到一個和自己那樣相像的人，她的阿諾，他們認識了，即便阿諾對自己依舊冷淡，可是她卻很高興。
她最討厭，被人認爲她合該是那個舉止清貴的李家小姐，可是她明明不想當那樣的人。
可是現實終於還是擊敗了她，她繼續無可挑剔的活在奢侈而令人窒息的環境中。
而現在，這樣優雅的她，卻在這個慘白色的病房中，近乎歇斯底里的質問着那個男人，他真的很殘忍。
“……或許吧！”然而，不顧形象的質問，卻只換來了男人猶豫之後，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
李琦沉默了，睫毛的輕顫，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緒。
“……”許諾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緩緩走到李琦的面前，眼神中閃現一抹不忍，他們終究是一起長大的，“李琦，該放下的事情，就不要輕易的惦念，這句話，你明明七年前就懂得了，爲什麼現在還執迷不悟！”
那個時候就已經說出這句話的李琦，現在卻依舊因爲過去而執迷不悟。
“我放下的只是傷害，卻從來沒有放下你！”李琦的聲音緩緩的平靜了下來，她擡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還是那樣驚豔的五官，此刻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眼神中，竟帶着與他氣場那樣不合的悲憫。
這樣的眼神，不該出現在一個叫許諾的眼睛中的。
她的手，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擡起來，隔着虛空，撫摸上許諾的臉頰，終於指尖微微一動，她輕輕的觸摸到了他臉頰上的柔軟，卻冰冷一片。
她再也溫暖不了他了。
突然的想法冒出來，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李琦的全身，再也無法溫暖，真是一個可怕的形容詞。
“阿諾，曾經你對我說，你放不下，現在，你是爲了顧霓裳，才放下這些的嗎？”她纔不會甘心，多年的陪伴和理解，竟然比不上一個他認識不過半年的女人，這樣的現實，要她如何接受。
許諾感覺到，自己臉頰上的手，在輕輕的撫摸着，甚至李琦的眼神，都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她就那樣靜靜的直視他的眼眸，似乎想要望進他靈魂深處。
然而，他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願意釋放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小男生了，他也不是蜷縮在骯髒角落中，等着一隻溫柔的小手，撫摸過自己傷口的那個“乞丐”。
他就是他。
“我不是爲了任何人，我是爲了我自己！”若是爲了別人，終究還是爲了感動自己而說出的自私的話，成爲更好的自己，從來都不是因爲別人，而是爲了讓自己，能夠更配的上你心中那個人的純真。
“你撒謊！”李琦的手突然離開了許諾的臉頰，腳步不斷的後退着，一直後退到身後僵硬的桌角，她釘在那裡，眼神死死盯着許諾的方向。
“阿諾，你撒謊，你明明就是爲了顧霓裳，你現在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勸說我放手而已，阿諾，我真的試過放手，七年的時間，每天我都在折磨着自己，阿諾，我不要放手，你不要騙我了……”
她還在喃喃自語，甚至眼眸有些瘋狂。
許諾心底一頓，她本是天之驕女。
“李琦，你知道的，我沒必要撒謊！”
“你不會和顧霓裳在一起的，阿諾，你和顧霓裳在一起一定不會有結果的！”突然想到了什麼，李琦的身體一陣顫抖，而後突然上前，雙手抓着許諾的手臂，不斷的喃喃自語，她的語氣很重，聲音卻並不爭執。
許諾感受着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很大，她依舊在不自覺的收緊着，他甚至感覺到，李琦的指甲，在慢慢的擠壓着自己的臂肉。
“阿諾，你和顧霓裳不合適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因爲只有我瞭解全部的你，阿諾，若是顧霓裳知道了你曾經……”
“李琦！”
李琦的話，並沒有說完，
便已經被許諾打斷了。
那一刻，許諾的眼神中閃現一抹慌亂，他近乎狼狽的看了李琦一眼，隨後袁沈匆忙朝着牀上顧霓裳的方向看去，卻只看到了……她依舊熟睡的面孔，心中不禁微微放鬆。
“李琦，當初的事情，我說過已經過去了，你若是還要再提起來，不要怪我不念及舊情！”他從來沒有用過這樣嚴厲的聲音對李琦說話，除了這一次。
當初的那件事情，是自己這一生不願意回憶的。
“阿諾，你在害怕！”李琦垂眸，看着許諾放置在身側的指尖，在輕輕的顫抖着，突然就笑了出來，這個男人，不是百毒不侵的，最起碼，他現在在害怕。
“阿諾，你的秘密，終究會成爲你和顧霓裳之間的矛盾，甚至……阿諾，人都是貪心的，今天得到了你的心，明天便想要得到一個完整的你，你打算瞞着顧霓裳一輩子嗎？”秘密，連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都可以輕易的離間，更何況本就沒有信任的一段感情。
許諾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面對那一段過去，又如何讓顧霓裳去面對。
“這件事情，我自己心中自有打算！”最終，他也只是放下這樣的一句話。
“只不過你的打算與我無關而已，是嗎？”李琦繼續接下去補充了許諾沒有說完的話，隨後苦笑一聲，“阿諾，那個秘密，我願意幫你保守，我也願意離開，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此刻，她的眼神中，竟溢滿了瘋狂。
許諾看着李琦，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吻我！”下一秒，李琦的話已經緩緩開口，眼神中的認真，甚至讓許諾的內心都錯愕萬分。
從來沒有想到，李琦會提出這樣的條件，這樣的……讓人不知該如何迴應的條件。
“怎麼樣，阿諾，我保守秘密，我現在離開，只是換你一個吻而已！”她從來沒有怎樣渴望許諾遠離自己。
真的吻了，不過是證明了自己的卑鄙。
閉着眼睛，站在原地，李琦甚至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躺在牀上的女人，同樣在屏息等待着。
許諾曾經那樣拒絕被人的接觸，若是真的吻了李琦……若是真的吻了……那麼，曾經的那個秘密，對於許諾該有多麼的重要……李琦對於許諾，該有多麼的難以捨棄。
空氣沉靜了。
似乎有時間滴滴答答走過的聲音。
顧霓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心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微微睜開眼睛，卻終究在看見病牀前，那一對相擁的身影時，心中震驚的七零八碎。
李琦的臉頰正朝着她這邊，眼睛微微眯着，裡面似乎有淚水在不斷的積累，最終劃過臉頰，緩緩的落了出來。
而男人的脣，正重重的印在李琦的脣上。
他們在接吻。
他們在她的病牀前，接吻。
說不上心中的感受，她卻從來沒有大度到，看着自己心愛的男人吻別的女人，還能夠無動於衷。
她的眼前突然一黑，人竟已失去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