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的病情，從一開始就不太樂觀。
常年的工作壓力，讓他總是忽視自己的身體，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是胃癌晚期，而這幾年，不過是靠着化療硬撐着而已。
顧霓裳看着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頭髮已經完全脫落的父親，心底只覺得一陣深深的絕望。
這個曾經像大山一樣，站在自己面前，總是替她遮風擋雨的父親，現在竟然躺在這裡，毫無聲息。
“病人的情況很不穩定，現在已經昏迷過去了，病人家屬最好還是做好心理準備！”一旁已經幫顧父調整好儀器的醫生，垂眸嘆息着對顧霓裳說道，聲音低沉而帶着一絲無奈。
生命的隕落，醫生在醫院中已經見過太過太多。
“謝謝你，醫生！”顧霓裳看了一眼只是在病牀前死守父親的母親，最終緩緩將醫生送回到門外，神情蒼白。
“這幾天病人清醒的時間可能會越來越短，你們還是儘量不要離開了！”醫生看了一眼裡面的兩個人，聲音很是輕柔，“有什麼事情叫我或者李醫生都可以，估計也就……”
也就什麼醫生沒有多說，但是顧霓裳知道，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顧霓裳點點頭。
“好好照顧病人吧！”最終醫生嘆息一聲，轉身離開，背影帶着一種過盡滄桑的無奈。
即便現在醫療發展的這麼迅速，可是對於有些病症，人類始終是無能爲力的，這是自然規律，也是最無奈的地方。
“霓裳，你父親醒了……”病房內，顧母驚喜的聲音傳來。
顧霓裳心中一震，匆忙轉身朝着父親看去，正看見他安靜的躺在那裡，眼神中已經沒有任何光芒。
“爸，你感覺怎麼樣？”她匆忙走到病牀的另一邊，輕聲問道。
“我沒事，不用擔心……”顧父勉強笑了笑，隨後搖搖頭，“倒是你們，怎麼看起來比我這個病人臉色還難看，霓裳，你是不是沒照顧好你媽媽……”
“我……”顧霓裳一開口，便發現自己嗓子似乎還梗着，一陣顫抖，她清了清喉嚨，方纔繼續說道，“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媽媽的，等您身體好了，我們一起照顧她！”
說完，她對着顧父笑了笑。
顧父神情頓了頓，他知道，顧霓裳可能也知道顧母潛藏的精神疾病了，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堅定的點點頭，“那就這樣說好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一旁的顧母，“你也是，這幾天都在這裡看着我，以前我可沒這個好的待遇……”
他們兩位，從來都是在鬥嘴中度過的，第一次這樣溫馨。
顧霓裳看着，感覺自己的眼眶都有些發燙起來，她可能永遠都無法找到父親和母親這樣的感情，卻曾經見證過，這也是自己的榮幸了吧。
“霓裳……”顧父有些憔悴的聲音傳進顧霓裳的耳朵。
“爸，我在呢！”顧霓裳匆忙回答。
“恩！”顧父勉強笑了笑，伸手握着顧霓裳的手背，“霓裳，你知道爸的心願，從來都是希望你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這樣，我和你媽就不會這麼擔心了……”
“我和
你媽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去找個山好水好的地方，找個小房子，兩個人種點菜，隱居起來，不在這種繁華的大都市裡摸爬滾打，所以一直在催着你找到一個能對你好的人，你不會怪我們吧？”
“不會！”顧霓裳鼻子突然酸澀了一下，“爸，我怎麼會怪你們呢，你們是我的爸媽啊，我永遠不會怪你們！”
“恩！”顧父緩緩點點頭，脣角輕輕勾起一抹笑容，“這就好，爸也就放心了，爸也不逼迫你們了，只是可惜，再也看不見我家小霓裳穿上婚紗的樣子了，也不能拉着小霓裳的手，交給她心愛的男人……”
顧父的眼淚，順着眼角突然滑落下來，滑落到一旁的枕頭上，轉瞬即逝。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說這麼多話了！”一旁，顧母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拉着顧父的手，“現在好好休息，我們都等着你好的那一天呢！”
“恩！”顧父點點頭，“等着我好的那一天！”
他的聲音接近喃喃，可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顧父恐怕，再也好不了了，他的各個器官生理機能已經徹底的損壞，再也不可能復原。
就連這些儀器，不過也只能支撐幾天時間而已。
“我先睡一會兒啊，醒來再繼續和你們……”顧父的聲音，已經完全輕緩，直到最後的停止。
顧霓裳愣愣的看着父親的面容，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下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母親，緩緩從病牀上站起身來。
“霓裳？”顧母詫異的看了一眼顧霓裳。
“我去問醫生一點事情！”顧霓裳勉強笑着安慰了一下顧母，轉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李醫生，您和我說實話，父親還有多長時間！”顧霓裳看着一臉嚴肅的醫生，第一次精神這樣的高度集中。
李醫生聽見顧霓裳的話，頓了頓，而後才緩緩打開了電腦，看着上面顯示的CT：“顧小姐，我們是不建議告訴病人這些的，畢竟這些，也不過是個參考……”
“您告訴我吧！”顧霓裳眯了眯眼睛，忍下鼻子的酸澀，“我想知道！”
“病人的心肝脾肺腎各個功能，現在已經枯竭，正常情況下，不超過三天，現在有儀器維持着，能有五天，都算是不錯的！”李醫生沉默了一會兒，方纔緩緩開口，聲音和緩而沉重。
五天……
顧霓裳定在那裡，良久方纔對着醫生鞠了一躬，“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身後，只聽見李醫生嘆息的聲音。
顧霓裳沒有回到病房，父親這幾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以往可以清醒七八個小時，現在每天只有三個小時是清醒狀態的。
穿着婚紗嗎？
顧霓裳愣愣的看了一眼自己伸出的熱鬧街道，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素色服裝，婚紗嗎？父親的願望。
突然，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拼命的奔跑着，朝着心中已經有目的的方向奔跑着，身後無數的詫異目光，她卻只當什麼都沒有看見。
給父親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男人，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也好。
她真的
無法忍受這幾天的精神壓力了，她多麼希望此刻有個人可以幫助自己分擔，可以……借一個肩膀給他依靠一下。
好久不見了。
顧霓裳愣愣的看着面前華麗的大門，脣角苦澀一笑，而後堅定的按下門鈴。
她曾經住在這裡，卻也只是曾經而已。
很快，別墅裡有人的腳步聲，管家詫異的看着面前的女人：“顧小姐，您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臉色蒼白，眼眶腫的如同核桃一般，眼神中滿是悲慼，神情也消瘦了不少，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我要見你們少爺！”顧霓裳放下這一句話，直直的朝着別墅裡面衝去。
“顧小姐！”管家在身後阻攔了一句，但那抹人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可是……她現在進去，只能看見自己更不想看見的啊。
主廳內空無一人，顧霓裳慌亂的四處打量着，副廳同樣沒有，她快速的朝着樓上走去，樓上的走廊中，依舊空蕩蕩的。
她心中的慌亂更加明顯了，匆忙上前，主臥沒有人，書房沒有人。
她真的焦急了。
“許諾——”一聲絕望的呼喊，在整個走廊中迴盪着，已經回到主廳的管家，聽見這聲呼喊，都站定在原地，沒有繼續前行。
一旁，一個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個神情疲憊的男人緩緩從裡面走了出來。
“霓裳？”看見站在那裡的女人時，許諾的表情突然變得不可思議起來，她愣愣的看着，良久才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目光中似乎有驚喜，但是下一秒已經變成了心虛的恐慌。
顧霓裳卻匆忙之間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只是愣愣的看着許諾，良久，人突然反應過來，衝到許諾面前，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許諾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帶着一絲膠着。
顧霓裳似乎醞釀了很久，方纔愣愣看着許諾的眼神，裡面已經是一片哀求：“許諾，我們結婚吧！娶我好不好？”
說道最後，聲音已經是一片顫抖。
“啪——”杯盞被打碎的聲音自方纔許諾出門的方向傳來。
顧霓裳愣了愣，轉頭朝着門口看去，正看見一個女人，端着一個餐盤，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
李琦。
原來他一直在照顧李琦啊。
顧霓裳愣愣的看着李琦的方向，竟覺得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霓裳，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許諾眼神閃現一抹慌亂，他上前想要解釋，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顧霓裳終於將看着李琦的目光收了回來，放在面前的許諾身上，“許諾，我不管現在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娶我？”
許諾沉默了，垂眸良久，才終於緩緩開口：“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你知道的……”
“我知道！”顧霓裳快速的回答，“我只要你娶我，哪怕你對我沒有感情，哪怕我們不用領證，只要讓我穿上婚紗就行，這也……不可以嗎？”
她的聲音太過絕望，甚至帶着放棄一切的肆無忌憚，包括，放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