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湘陰之約
樓船在揚州逗留了三天,龍鷹分別與桂有爲和宋言志秘密會面,安排好令羽一家在揚州安居的諸般問題,然後與胖公公和嬌妻們告別,目送樓船北上回神都,他則按與劉南光的約定,從陸路晝伏夜行的趕往岳陽去。今次是不容有失,絕不可以出漏子,不但要騙大江聯,還要騙劉南光身邊的俚女,所以在細節上做足工夫。劉南光如何到岳陽去?如何消失?改由龍鷹代替的整個過程,都經過仔細思量,一絲不苟。更重要的是龍鷹必須弄清楚劉南光的近況,否則給大江聯的人問起來,會立即拆穿他是“冒充”的。
兩人在城郊的山野碰頭。
劉南光回覆本來的面貌,道:“感覺很古怪,有點像給打回原形,變回吊兒郎當,一無所有的人。”
龍鷹在小崗上掃視月夜下的遠近平野、西北方的洞庭湖,笑道:“是否當範輕舟當上癮呢?”
劉南光點頭道:“權力和財富,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切,確會令人迷戀,生出很難走回頭路的感覺。忽然變得無所事事,還要躲起來,真的不習慣。”
龍鷹抓着他肩頭道:“三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快至你不能相信,乘機藉此機會好好修練武技,有益無害。最近做過什麼事呢?”
劉南光遂將別後的情況,一一道出,特別是業務上的發展,接觸過哪些人,詳細描述。最後道:“近日最轟動的事,莫過於當年兩個漏網的魔門高手重出江湖,還意圖行刺中宗。這兩人真厲害,在襄陽被重重包圍,仍可安然逸去。”
龍鷹道:“還有呢?”
劉南光在龍鷹的瞪視下,搜索枯腸,拍額道:“噢!還有是收到飛馬牧場的請柬,被邀參加明秋舉行的飛馬節。我當然不該去,對嗎?”
又道:“說起請柬,令我記起一件古怪的事。”
龍鷹訝道:“有什麼怪事,是與請柬有關的嗎?”
劉南光道:“請柬交到我手上後的第五天,我收到一個沾着香氣的便箋,箋上寫着‘飛馬之節,與君再續前緣’兩句沒頭沒腦的話,以一個‘薇’字作署名。”
龍鷹凝神想了好半晌,一震道:“糟糕!今次有麻煩了。”
劉南光色變道:“麻煩?”
龍鷹道:“便箋是如何送到你手上的?”
劉南光道:“是以袖箭釘在府門上,下人去應門時,見不到人,只見到箭書。”
龍鷹問道:“那麼容易可找到你的居停嗎?”
劉南光道:“正因不容易,我才記得深刻。成爲範輕舟後,我一直居無定所,今早不知今晚會在哪裡睡覺。”
龍鷹沉吟道:“如此看,她已對你下過調查的工夫。”
劉南光道:“她究竟是誰?”
龍鷹仍在皺眉苦思,隨口應道:“是你的舊情人。”
劉南光愕然道:“算得上是舊情人的,倒有好幾個,不知是哪一個呢?”
龍鷹沒好氣道:“是範輕舟的舊情人,一個叫采薇的女飛賊,當年她撇掉範輕舟,累得他酗酒了一段日子。唉!她肯定已知你是冒充的,爲何不直接勒索,卻要玩袖箭留書的把戲?”
劉南光道:“如被她四處散播我冒充範輕舟的謠言,以前的所有努力,豈非盡付東流?”
龍鷹道:“揭破又如何?誰會相信她?頂多是破壞我們和大江聯的關係,你仍可繼續當你的範輕舟。放心吧!揭破你對她有何好處?正因她另有所圖,才以便箋對你做些提示,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劉南光道:“提示非常清晰,就是與飛馬節有關係。”
龍鷹道:“凡事有利也有弊。因飛馬柬而得到混入大江聯總壇的機會,也因飛馬柬而惹來女飛賊,一得一失,確是筆糊塗賬。”
劉南光道:“她該是要藉我的掩護,好到牧場偷東西。她想偷什麼呢?”
龍鷹道:“肯定非是金銀珠寶,否則可直接勒索你。勿要小覷此女,她精通易容改裝之道,從未失手過,且會在我們最料想不到的情況下出現,教我們縱有殺人滅口之心,亦沒法奈何她。”
拍拍劉南光肩頭,道:“一切待我回來後再說,記着須按計劃行事。”
劉南光恭敬的答應了。
在到湘陰前,龍鷹從沒想到是這麼如詩如畫的鎮子,甚至根本沒空去想湘陰是怎麼樣的一個地方,只知是到大江聯總壇的起點。
他沒有欺騙自己,對花簡寧兒的**他仍意猶未盡,這突厥蕩女,在牀上的表現確可當得上“尤物”的形容。
到大江聯非是沒有風險,劉南光是不可能將數年內發生過大大小小所有事,盡告於他,而對方則是密切監視劉南光的行動,還用到枕邊人的陰招,所以極可能在最想不到的地方,又或答錯某句話,致被揭破。
幸好有宋言志這一着,從他處間接曉得大江聯仍抓不着他的小辮子,故而仍藉着以宋言志爲首的情報網,繼續調查他。
就是在這樣心情忐忑的情況下,他進入江南大鎮湘陰。
河道穿鎮,溪水橫延,舟楫四通,河街相交,橋樑通便。
龍鷹走過一重重圓拱式的過街卷門,千百民居臨水而築,粉牆黛瓦,棕黑的木門隔扇,河埠的踏級石階,整齊的石駁岸,夾河的小街水巷,沿河的古鬆翠柏,倒映在漣漣水波里,令美麗的水鄉彷佛同時存在於現實和水映中。
龍鷹經過一道拱橋時,停下來倚欄看着一艘正在河道上一角撒網捕魚的漁舟。船艄上晾曬着各種顏色的衣物,充盈生活的氣息。
湘陰是個寧靜的鄉鎮,行人不多,有種懶洋洋的氣氛。入鎮不到一刻鐘,龍鷹已給如畫卷般的風光、水鄉的風情俘虜了,忘掉一切。
湘陰的主大街靠近湘江的碼頭區,商店林立,人流集中,路面鋪石板,下設陰溝,供雨天排水,商店一家緊挨着一家,很有特色。龍鷹在主街找到指定的客棧,要了間上房,飯也不吃的倒頭大睡。
龍鷹醒轉過來,卻沒有睜開眼睛,裝做仍好夢正酣,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花簡寧兒靈巧似燕的穿窗入房,移至牀邊,默立不語。
龍鷹知被她看破在裝睡,睜開雙目,雙手枕在後腦處,輕鬆的道:“美人兒怎曉得小弟在詐睡?”
花簡寧兒沒好氣道:“你發跡前是幹哪一行的?”
龍鷹灑然道:“忘掉了,這叫英雄莫問出處。嘻!現在我已洗心革面,做回個好人。來!先親熱一番再說。”
花簡寧兒坐往牀邊,警告道:“勿要碰我,外面還有人等候。”
龍鷹知她是虛言恫嚇,並不揭破,也從而曉得上次在江陵,她在自己半強迫下**,對此她並不服氣,尚未全面向他投降。朝她望上去道:“親個嘴總可以吧!”
在客房的暗黑裡,花簡寧兒俏臉轉紅,語氣仍保持冰冷,狠狠道:“真不明白總壇因何這麼重視你這個好色之徒,最近還花了很多工夫,託盡人事,爲你擺平雲貴商社的古夢。”
龍鷹終記起“範輕舟”和古夢的樑子,就是範輕舟偷了古夢的一個愛妾,範輕舟的同鄉韓三還表示不明白他的範大哥爲何如此愚蠢,千不偷萬不偷,偏要去偷他惹不起的人的女人。
他忽然發覺自己進一步瞭解法明代入另一個身分的苦與樂,那是絕不能從平常的自己得到的。就像現在的他,必須以“範輕舟”的身分去思索、反應、感受,方有可能在長期相處下,瞞過對方。
如果自己繼續以“龍鷹”的習慣方式面對敵人,只花簡寧兒這一關已過不了。嘆道:“往事不消提,我就是這麼一個人,做起事來不顧後果。”
花簡寧兒咬牙切齒的道:“害怕了嗎?”
龍鷹探手抓着她玉臂,出奇地突厥美女並不拒絕,直至給他扯進被窩裡,才抗議道:“不成!我們要立即動身。”
龍鷹一邊吻她,一邊遍體摸索,毫無顧忌。
花簡寧兒嬌喘着道:“不要胡鬧,正事要緊。噢!求求你不要。”
雲收雨散後,**的花簡寧兒伏在他胸膛上,輕輕道:“不要因再次在人家身上得逞而高興,寧兒永不會心甘情願的從你。”
龍鷹心忖這倒奇怪,花簡寧兒分明是男女關係隨便的蕩女,而剛纔她表現出來的投入和放浪,顯示她對自己非是沒有感覺,爲何嘴皮子卻不肯承認呢?難道只爲“殺夫之恨”,想想又認爲沒有道理,她只是奉命行事,對亡夫根本沒有愛意。
就在這一刻,他閃過明悟,掌握到她微妙的心態。正因花簡寧兒對自己生出難得的情愫,方會如此痛恨他。
從虎跳峽到江陵,再從江陵到湘陰,自己雖對她百般挑逗,毫不客氣地佔她便宜,甚至得到她的身體,都是一種對付敵人的手段。在這樣的情況下,敏銳的女性觸覺,令花簡寧兒感到被他視爲玩物,偏自己又樂在其中,無力抗拒,不由恨起自己來,也更痛恨龍鷹。
如果花簡寧兒對他有欲無愛,像與池上樓的關係,合則來不合則去,只視作逢場作戲,反乾淨爽脆。
明白歸明白,龍鷹絕不會因此而愛上此女,戰爭就是如此殘忍不仁,不擇手段。
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因曉得不論說什麼,都會傷害她。剛有過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爲後,實在有點不忍心。
“爲何不說話?”
龍鷹苦笑道:“小弟可以說什麼呢?”伸手愛撫她沒有半點多餘脂肪、強壯嫩滑的玉背。
花簡寧兒道:“你一點不介意我恨你嗎?”
龍鷹違背心中想法的答道:“如果我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我的聲譽不會這樣差,今天雖改做正行,可是本性難移,早慣了不理別人是否介意。唉!寧兒香主不喜歡我,我有什麼辦法呢?趁有點時間,再來一次如何?”
花簡寧兒沒好氣道:“你在徵求本香主的同意嗎?你該知道答案。”說話時,輕輕用指尖在他胸膛上比劃着,又輕柔的道:“你現在還欠女人嗎?不要告訴我你對人家情有獨鍾,說出來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龍鷹一個大翻身,將她壓在下方,笑道:“香主剛將小弟心裡的話說出來。”
花簡寧兒的身體灼熱起來,神態卻是若無其事,不爲所動,淡淡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若我不問你,別人也會問你,答得猶豫,又或臨時堆砌,都會爲你惹來殺身之禍。”
龍鷹訝道:“竟然有這樣的問題,寧兒不是恨我嗎?爲何忽又這般關照小弟?”
花簡寧兒平靜的道:“總壇對你不是沒有懷疑的,最大的問題是你的表現太出色了,與前判若兩人。尤令人不解的,正如你自己說的,你雖未至於聲名狼藉,但怎都算不上是個好人。擒殺採花盜還可說是爲了龐大的賞金,但送兩個小道姑到慈航靜齋卻是毫無道理。”
龍鷹聽得一顆心直沉下去,不悅道:“老子愛幹什麼便什麼,何況那時我尚未加入大江聯,哪由得旁人來指點?可不是我來央你們收留我,而是你們來招攬範某人。”
花簡寧兒“噗哧”笑道:“真好!終看到你動氣了。這方面,寬公是明白你的,他曾向小可汗說出他的分析,指人性是很奇怪的東西。在生死的脅迫下,你不得不與烏江幫的人聯手,大破我們偷襲客貨船的船隊,因而被烏江幫和乘客視爲救命恩人,捧上神明般的位置,讓你體會到做好人的好處遠比當強徒有更大的回報,並因此與王昱結交,受他委託而設陷阱對付採花盜,成功後更得到整個大江水道軍方的支持,可說是一登龍門,聲價十倍。你是聰明人,當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可是如果就此對兩個道姑的事坐視不理,會將你因緣巧合下建立起的形象毀於一旦,這叫順勢而行,結果你成功了,還贏得白道武林的讚許,包括竹花幫的桂有爲在內,再沒有人計較你以前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龍鷹心忖寬玉肯這麼想就最好。同時心中懍然,寬玉對人性,確有深刻的認識,若自己真的是範輕舟,因應當時的形勢,說不定真的會改變。說到底,還是個利益的問題。所謂“發財立品”,仍是爲爭取最大的利益。
龍鷹不解道:“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問題要質問小弟呢?”
花簡寧兒道:“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爲什麼肯這般聽話,一召便來,而不是諸多推搪?”
龍鷹大奇道:“聽從命令,竟反而是問題嗎?”
花簡寧兒道:“這般急召你到總壇去,是不得已下的決定。寬公便曾推測,你將會拒絕到總壇去,到曉得你答應後,雖沒有說話,但我曉得他對自己的預言落空了,感到驚訝。”
龍鷹心叫好險,重重吻在她香脣上,心中不無感激之意。
花簡寧兒熱烈迴應。
脣分。
花簡寧兒回覆冷淡的神態,逍:“你是聰明人,該明白我的意思。那天我聽着你對格方倫說,你所追求的,不外財富和美女,現在兩者均已是你囊中之物,還可有何增添?如果你要斬斷與大江聯的關係,沒有人可奈你何,可是若到總壇去,一切再不由你控制了。”
龍鷹從她嬌軀翻到她一測去,仰望屋樑,道:“對!我爲何要到總壇去呢?難道真的受到老爹的影響?”
花簡寧兒乘機坐直嬌軀,道:“你對政治有野心嗎?”
龍鷹道:“我一直過着今天有酒今天醉的生活,不過人望高處,水望低流,任何生活,習慣了便平平無奇,想找點更刺激的事情來幹。或許這是我想到總壇見識一下的原因,看看是否真有爭霸天下的能力。”
花簡寧兒道:“寬公或許肯接受你這個解釋。他常說非凡的人,總是不甘心於平淡,野心和好奇心,都是漫無止境。平凡的人,只能在心內想想;非凡的人,則付諸行動。”
龍鷹道:“寧香主相信我這個解釋嗎?”
花簡寧兒輕輕搖首,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