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主母直接被扇飛了出去,那兵頭惡狠狠的喊道:“他媽的廢什麼話,大順徵集軍糧,按照俺家侯爺定的規矩,一人一石,你家連主子帶僕人一共十八口,十八石糧食,快快拿來!”
“十八......十八石?誰家會有那麼多糧食?”那被打的牙齒掉落的男人大聲說道,雖然他家在南陽城也是數得上的富戶,但是也不會存有那麼多的糧食,十八石,夠全家吃半年多了,再者說了,如今兵荒馬亂,又有誰賣這麼多糧食呢。
這個時候,兩個小兵拖着兩個袋子出來,那兵頭掂量了一下,說:“這些算作一石吧,剩餘的十七石呢?”
“實在沒有啊,實在沒有啊。”那女人跪在地上求饒道。
“那就認繳銀錢吧,五兩一石,拿錢來。”兵頭毫不客氣的喝道。
“當初闖王不是說,三年不納糧嗎?如今還未到納糧的時節呢?”這家的兒子問道,那兵頭一揮手,三五人上前,把他打到不省人事才停下。
兵頭喝道:“這不是納糧,是捐輸知道嗎?你們不是大順的順民嗎,當初闖王救你們命,你們就得報答,你家上了皇冊纔要這麼少,若不在皇冊上,一人得三石呢,快快拿銀錢來。”
主母跑進房子,拿了一個小盒子來,裡面有散碎銀子和一些首飾,兵頭看了一眼,道:“算作十兩,還差七兩。”
“那金簪就不止十兩啊。”主母爭辯道,卻被一巴掌打在了腦袋上,直接暈了過去。
幾個士卒跑進房內,乒乒乓乓的砸了一陣,提着一些布匹、絲綢走了出來,兵頭說:“尚差五兩!”
“真真是沒有了,真真是沒有了,兵爺別折騰了,若是兵爺肯放過我們一家老小,小老兒願意把這房子抵押給大順啊。”主家抱着兵頭的大腿哀求着,卻被一腳踹開。
“老子要你這爛房子幹什麼,又帶不走,這三伏天,燒了都嫌熱。”兵頭罵咧咧的,眼睛掃過牆角站着的婢女和女眷,嘿嘿一笑:“既然沒錢了,就拿人抵,兩個男的算壯丁,三個女人去營中過活兒!”
主家連忙爬過去,大喊道:“兵爺開恩啊,開恩啊,我家兒媳婦懷孕了,怎能去營中,開恩,開恩。”
說着,咚咚咚在地上磕頭不止。主人家腦袋血流如注,兵頭卻絲毫不在乎,一腳踹翻,栓住兩個僕人和三個女人,不顧她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用繩子串起來,拉到了街上。
此時街道兩側已經站滿了人,一側是丁壯,一側是綁來的女人,搶來的糧食、財貨扔到了大車上,看守的士卒腰間鼓鼓囊囊的,正在一個大戶小姐身上摸索着。
李巖臉色鐵青,拐進街道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大喝一聲,拔出佩劍,一步躍上,斬下了那隻手,士卒的哇哇大叫惹來了街道上的大順軍。
幾個士卒罵咧咧的衝了上來,李巖身後的紅娘子手一揮,十餘火銃接連開火,把幾個順軍士卒嚇的趴在地上,這個時候那個兵頭跑了從一個院子裡跑了出來,大罵道:“誰他媽開銃,誰他媽開銃,不是說好了悄麼聲的,別讓南陽知府知道了。”
李巖冷冷一笑,問:“爲什麼不要南陽知府知道了?”
那兵頭看了看李巖,他正扶着一個女人,在兵頭眼裡那顯然是不懷好意的,看了看地上斷手的士卒,兵頭冷冷一笑,說:“咱幾個營頭不是說好了,去湖廣之前搶一把,莫要讓李巖那個榆木疙瘩抓到把柄,兄弟,爲了一個女人,傷我兄弟一臂,你也太霸道了吧。”
“李巖怎麼了?”李巖淡淡問道。
那兵頭哈哈一笑,說:“就是一個讀書讀愚了的蠢貨,咱皇上都說了,這河南放棄,經略湖廣、關中和四川,那個蠢貨非得保着這些大戶不讓搶,你說怪不怪,蠢不蠢,還他媽給皇上寫信,皇上連理都不理,他不搶,還不讓咱搶,哪有這種道理。”
“對,咱不僅搶,還得大搶特搶,反正都是大順軍,他知道誰是誰,不過也得抓緊了,剛纔不知道那個蠢貨點了炮,估摸着李巖也的來了,搶一把趕緊走,回營再說。”另一人附和道。
那兵頭微微點頭,感覺此人說的有道理,忽然他看到了騎在馬上的紅娘子,再看看李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一個帶着女人的男人怎麼會爲了女人和自家弟兄爭執?
正在這個時候,南門守門的將領領兵而來,在街道口就罵道:“誰他媽開銃,不知道城內不許動刀兵嗎,你是誰?”
李巖轉過身,雙眉豎起,喝道:“本官便是大順南陽知府,李巖!”
那將領下了一條,眼瞧着自己頂頭上司,小心的辯解道:“小人眼拙,不知是大人,小人是......是聽到銃聲來的,還是大人定的規矩,城內不許動用刀兵火器.......。”
李巖冷哼一聲,指着那些兵頭:“倒許他們縱兵搶掠!”
那將領一咬牙,立刻招呼人上前,把徵糧的士卒圍了起來,那兵頭喝罵:“你他媽幹什麼,自己人打自己人,當初咱們不是......。”
將領上前,用刀鞘連砸了幾下,砸的那兵頭說不出話來爲止。
南陽守軍得到李巖命令,出兵彈壓,這個當初迎接李自成入河南的書生被人稱讚有文武之才,並不是空穴來風,麾下的士卒雖然不多,卻很快控制住了局面,把在城中徵糧、搶掠的亂兵抓了個精光。
李巖從中挑選了幾十個出來,其中包括那兵頭,在府衙門前斬首示衆,然後又挑選了一批年幼者,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是哪個營的畜生,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想搶南陽很簡單,把我李巖殺了,南陽就是你們的了,搶劫就是搶劫,別他媽說是徵糧,下作!”
“李巖,你敢殺老子的人!”
一隊騎兵疾馳到了府衙門前,跳下一個高壯的男人,一身山文甲,甚是魁梧,他見到滿地屍身,滾在腳下的人頭還是自己的妻弟,於是大罵道。
李巖冷冷說道:“賀將軍,本官殺的可是搶掠百姓的亂兵賊寇!”
“你.....這些可都是大順軍,是皇上的兵馬。”賀錦高聲說道,繼而道:“李巖,今日之事可是皇帝的命令!”
李巖冷冷一笑,道:“皇帝讓你們搶掠百姓?皇帝讓你們強搶民女?”
賀錦毫不畏懼,說:“皇帝讓我們就地徵糧就食,就地捐餉以爲軍資,就地招募丁壯前往漢中、四川,若不是顧着你的面子,何須瞞着你?”
“皇上.......這等亂命,皇上不可能發這種亂命的!”李巖完全無法相信。
“哼,若無皇上的命令,如何驅使大順王師,你信不信我不管,立刻把這些人交給我,這些可都是老營兵。”賀錦看着滿地人頭,如何不心疼。
李巖卻拔出佩劍,擋在了賀錦面前,他看了看圍觀的百姓,又看了看被刀斧手按在地上的人,大聲命令道:“行刑!”
在賀錦面前,刀斧手手起刀落,把一顆顆腦袋斬下,賀錦怒不可遏,衝了過去,卻被紅娘子擋住,眼瞧着刀斧手身後還有數百人,賀錦罵道:“李巖,你這是造反!造反!”
李巖冷冷說道:“當初李巖迎闖王入河南,甘願驅使,乃是因爲闖王恩德在人,奉天倡義,所作所爲俱是爲除暴安良,如今闖王初心已變,只爲權柄不爲百姓死活,如何能讓我李巖投效?”
“李巖一生,爲民請命,反抗暴政,大明不恤,李巖反抗大明,大順不恤,李巖反抗大順,不是我李巖背叛了闖王,實在是闖王背叛了百姓!”李巖面朝衆多百姓,慷慨說道。
“好,好,好一個巧言令色的迂腐蠢貨,你會爲你的背叛付出代價的,大順絕不接受叛徒。”賀錦扔下一句話,帶上一羣被李巖釋放的年輕亂兵,打馬離開,而剩餘的亂兵無論如何哀求,都被李巖無視,一排排的砍下了腦袋。
“我原本以爲,我會爲大順鞠躬盡瘁........。”李巖看着滿地首級,其中許多他還認識,悲涼的說道。
紅娘子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說道:“相公,從今日起,我們又是義軍了,替天行道,爲民請命,初心不改!”
崇禎十三年六月。
孫伯綸率領近萬人馬離開京城,加入南征的行列之中,一路經過宣府、大同、山西三鎮,收攏了大批兵馬,一直進發到了平陽府爲止。
平陽府的大堂內,一座巨大的沙盤佔據了大堂近一半的面積,光是支撐起來的八仙桌子就用了整整二十五張,而沙盤之上描繪的是大明近三分之一的河山,以潼關爲核心,周圍五百里的河山,包括山西、陝西、湖廣、四川、河南都是囊括其中,三個巨大的紅色箭頭瞄準了關中之地,分別象徵秦軍、延綏軍和平賊軍,三軍加起來,超過十五兵馬。
孫伯綸進入大堂的時候,堂中官將都是起身施禮,孫伯綸見到自己岳父郝世祿,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又見安排在了左手位的孫傳庭,忙着走了過去,熱絡的握住了孫傳庭的手,說:“孫督,許久不見了。”
孫傳庭見孫伯綸如此熱忱,而不是自己想象的冷嘲熱諷,心中不免有些自責,眼圈一紅,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孫伯綸道:“孫督忠於王事,受天子信重,督師秦軍,此次與延綏、平賊二軍一道剿賊,本王倍感榮幸,諸將倍感榮幸!”
說着,孫伯綸執起孫傳庭的手,衆將齊呼萬歲,雙方再無嫌隙,一道坐下。
衆將官員分兩班做好,孫伯綸乃是大明王爵,又以大都督府大都督節制一切軍機,自然坐在上首,孫傳庭與延綏軍主帥趙琉璃分坐兩邊,分領文武兩班人馬,孫伯綸見人員到齊,輕咳一聲,說道:“諸位,闖逆兇殘,肆虐中原、畿輔,京城遭戮,如今更是悖逆稱帝,建立僞順,企圖與大明分庭抗禮,闖逆、獻賊殘暴,百姓處於水深火熱,天子不忍百姓受難,派本王剿賊,今大明精銳雲集,精卒超十萬衆,定能一舉破賊,還山河寧定!”
堂內轟的一聲,齊道遵命。
孫伯綸站起身,一指趙琉璃道:“平賊之戰,以延綏軍爲主,趙將軍經略闖逆之事數年,大都督府亦與趙將軍一道贊畫平賊之事,箇中方略,由趙將軍解說。”
趙琉璃站起身,指着沙盤上說道:“如今闖逆尚且佔據河南、關中、漢中等地,一年多來擴軍備戰,號五十萬,其中精兵約二十萬,主力由闖逆李自成統御,坐鎮關中,另一部由賀錦、高一功統御,約有五萬人馬,佔據襄陽,圖謀湖廣,而田見秀率領五萬進入四川,圖謀擊敗獻賊,奪取四川爲根基,以抗王師。”
接着,趙琉璃說道:“河南已爲四戰之地,已經得到可靠情報,闖逆大部裹挾丁壯,向漢中、湖廣一帶後撤,沿途燒殺擄掠,與流寇無異,河南應該無戰事,闖逆意圖以潼關和關中隘口爲據點,與王師鏖戰,爲田見秀奪取四川贏的時間,同時殺傷消耗王師,若四川大定,則進入四川頑抗。”
“以北府銃兵之強橫,足以攻打潼關,進入漢中了吧?”孫傳庭忽然說道。
趙琉璃看了看孫伯綸,在得到許可之後,實話實說:“孫大人,此乃下策,延綏軍亦無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