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上的女人微微一動,扭頭過來,兩眼無神地望了過來。
華秋將拖進來的行李箱往前踢了一下,對她說道:“我是來負責照料你起居的,我名字叫華秋,軍統大人吩咐了,樓下的傢俱全部都要撤掉,剛送一批從德國進口的高檔傢俱進來,那些舊的都要扔掉了,你也聽到聲音了吧?現在樓下正在弄呢,這個行李箱是你的吧?還給你了。”
她將行李箱推到牆邊,又說道:“麻煩你到沙發上去一下,牀被都髒成那樣了,我一會讓人過來換一套。”說罷,她也沒等牀上的人迴應,就轉身往外走。
葉初雲望着那個靠着牆邊的行李箱,整個身子像遭到雷擊一般猛地打了一個寒噤---
“站住!”她冷冷開口。
華秋回過頭來望着她。
她伸手往牆邊一指,咬牙切齒地說道:“將它拿出去---”
華秋不耐煩地說道:“這行李箱我好不容易纔拎上來的,這不是你的東西嗎?你自己處理好了。”
女人受傷了沉重的打擊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那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衝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我說拿出去,將它拿出去---”她那兇狠的神色就彷彿隨時會衝上來咬人一口似的。
華秋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趕緊衝到牆邊,將那個行李箱搬了出去,出了門口,她又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不就是一個行李箱嗎?至於這樣發神經嗎?瘋女人---”
一路唸叨着走到樓梯口,低頭見到幾名搬運工將一精緻的矮櫃往裡頭搬去,她不由得急急衝着下面喊道:“喂---喂---喂---大叔,那個是鞋櫃,是放在門廳的,別搬進來---”
“哦!原來是鞋櫃啊!”那名搬運工瞭然,於是與同伴一道又將鞋櫃擡着往外搬去。
華秋眼尖地看見他們身後有一個丫頭手拿着掃帚走過,不由得衝着她招招手:“雪丫,你上來一下。”
“嗯!”雪丫應了一聲,將掃帚擱在一邊,蹬---蹬---蹬---地跑了上樓。
華秋指着腳邊的行李箱,支使着她道:“你將這個東西丟在雜物房裡頭去吧。”
雪丫一看,不由得疑惑了,支支吾吾地說道:“可---可這是行李箱,搬到雜物房適合嗎?”
“先搬過去,沒看到這裡亂七八糟的嗎?等一切都罷弄好了,再整理它吧。”華秋沒好氣地說道。
“好!我這就搬。”雪丫搬着行李箱一級一級地下着樓梯。
“還有---”華秋喚住了她,雪丫回過頭來等着她吩咐,但見她伸手指了指後方的主臥室,說道:“那裡頭臭死了,你一會有空,進去打掃打掃。”
“是!”雪丫應了一聲,擡着行李箱吃力地下了樓。
華秋站在樓梯頂,居高臨下地望着下方忙碌着的人,嘴角不由得悄悄地往上揚了揚,本來要調她過來這裡時,她心中還是相當委屈的,這地方挺寒磣的,怎麼能與冀公館相比。
而且她在冀公館是專門伺候未來軍統夫人的,來這裡卻要伺候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女人,不過這會,她卻不這麼想了---
家鄉有句老話說得好:塘中無魚,蝦作主;這裡雖然不如冀公館大,不如冀公館豪華,可在冀公館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丫頭,上頭還有管家、領班們的壓着,只有聽人使喚的份。
現在,底下還有兩個資質淺薄的丫頭,這裡、這地方,從此就是她主事了----
雪丫是個勤快的丫頭,更何況被派來了新地方,她是絲毫不敢馬虎,樓下的東西全都按照華秋姐的意願擺放好了,她與另一個丫頭新月一道將新傢俱都擦得乾乾淨淨,整個廳堂煥然一新。
華秋姐一臉滿意地在廳堂內轉了一圈,便領着新月到花園去了。
雪丫得了空,想起華秋姐交給她的任務,於是拿着抹布與掃帚上了二樓。
主臥室的門是虛掩着的,她叩了叩門,沒人應,於是她輕輕推開門,怯怯地站在門口處衝着牀榻上的女人說道:“小姐,我是新來的丫頭雪丫,我要進來打掃啦。”
見牀上的人一動也沒動。
半晌,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梳妝桌前,開始拿着抹布抹了起來,沙發、茶几、衣櫃,圓桌上鋪着一塊漂亮的絲質桌布,桌布底下還垂着一條條極好看的流蘇,她將桌上的花瓶搬了開來,雙手拿着桌布的一角揚了揚,頓時滿屋的灰土飛揚,薰得她不由得咳嗽了起來。
看了一眼躺在牀榻上的女人,華秋姐交待過不用理她的,可自己在這裡搞衛生,弄得空氣實在混濁。
於是她快步到牀榻前,對着躺在牀上的女人說道:“小姐,這兒灰塵太大了,要不您去樓下坐一會吧,好不好?”
女人沒有一絲動靜,良久,頭顱才微微動了動,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身子動了動,雪丫這才留意到女人身下的被單上竟然血跡斑斑,她一驚,不由得急了,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追問道:“小姐,您受傷了嗎?”
葉初雲望着眼前那張得急得欲要哭出來的稚氣臉孔,神思一陣恍惚,過了許久,她緩緩搖了搖頭。
那丫頭
這才鎮定下來,不甚確定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見她確實沒有異樣,這才放下心來,於是說道:“這被子也髒了,小姐,我扶着到樓下去吧,等我弄好了,您再上來。”
說罷,她彎下身來,將她扶着下了榻。
她如一個木偶一般赤着足任由這丫頭扶着一級一級下了樓梯,靜靜地躺在嶄新的絲絨沙發上,那丫頭又急急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