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淡
不知道慕容連用了什麼藥,夏和安的四肢近幾天總有癢癢的感覺,她忍不住想去撓,卻苦於無法動彈。
慕容連端着藥進來,就見夏和安癢得直蹭牀,他輕笑了聲,就見夏和安嘟着嘴轉過臉,如果她眼睛上沒有白布蒙着,肯定是在瞪着他。“忍一下,那是骨頭在生長。”
這麼快?她也沒有掉下來幾天呀?
慕容連端着藥,在她腰的位置墊了一個蕎麥枕頭,用勺子舀起一勺湯藥,就見夏和安嫌惡地別過了頭。他好笑地伸出手捏了捏夏和安瘦下去的臉頰:“你臥牀都有快一個月了,馬上就新年了,不想下牀走走去看雪嗎?”
一個月?夏和安楞了下,山中歲月如白駒過隙,她整日睡了醒,醒了喝藥,喝完藥吃飯,吃完飯繼續睡,不知不覺時間都從指縫間溜走了。更何況,月朝那個瘋瘋癲癲的君主已死,她窮得只剩下大把大把可以揮霍的時間了。
看着夏和安臉上忽然流露出來的悽清,慕容連連忙往她嘴裡塞了一口藥,就見那張蒼白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喉嚨裡有沙啞的枝梧聲,彷彿在控訴他的強勢。
慕容連一樂,趁着夏和安沒有反應過來,沉寂把一碗苦乎乎的湯藥一勺接着一勺的給夏和安灌了下去。而夏和安也沒有反駁的餘力,喝下去後,嘴裡被塞進了一顆蜜餞,可她還是可憐兮兮地垂着頭。
頭上有溫暖的觸感,感覺自己的頭髮被揉亂了,慕容連溫和道:“我也希望你能早些好,山澗的春天很美,我還等着和你一起踏春呢。”
夏和安點點頭,踏春她喜歡,尤其是在山澗,自由自在。臉又被慕容連輕輕地捏了捏,夏和安擡頭衝他淺淺一笑,就覺臉上的手頓了下。
“你呀!”慕容連柔和的聲音裡帶着寵溺。
如果她能擡起手,她此刻肯定就會拍拍他的手背了。這個人爲救自己付出太多,不消說是整日的熬藥,還必須照顧她的不能自理,她以爲他會很不耐煩,但他的動作就像他的聲音一樣,偶爾有善意的戲謔,卻總是體貼入微,正如第一次聽他介紹自己:“我是慕容連,江湖‘隱醫’。”
她略有耳聞,卻不至於激動。
經歷過大起大落的生死關頭,夏和安看淡的不僅是情,還有命。
活下來就是命,摔死也是命,她能做的,只有順其自然。
慕容連扶着她躺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在屋裡點着淡淡的薰香中,夏和安又睡着了。夢裡,她的眼睛可以看見,她的身體沒有疼痛,她會說話,會唱歌,甚至會彈琴,會吟詩。
夢裡沒有悲傷。
走出房間,慕容連只覺寒冬的山澗又多了一股冷意,他想着該多加層衣服,擡腳就往廚房走。
一進廚房,慕容連立刻倒退着出來了。
那裡,坐着一個披風上佈滿風霜的男人,黑衣黑靴,眉頭緊皺,眼神凌厲地望着他,如果那眼神是刀鋒,他慕容連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退了幾步後,慕容連這纔想起自己知情未報,連忙擺擺手,算是打招呼。
冷漠的男人用鼻子輕哼了聲,目光望向了房間裡沉睡的夏和安,遠遠地,探聽到她的呼吸很平穩,能聽出來,她睡得很踏實。
“攝政王殿下,既然您這麼閒,就給我放幾天假吧!”慕容連從容道。
第三十章 瘦
陸溶眯了眯眼睛,就聽慕容連壓低聲音道:“我伺候她可一個月有餘了,你答應我的,嗯!”最後那個字音調上挑,意思是,該給我的酬勞,你看着辦!
還沒等陸溶出聲,慕容連就指了指屋裡道:“我跟她說一聲,你照顧她小半天,我去採藥!”實際上,他是怕陸溶追究他知情不報,可他就想讓這個無所不能的攝政王擔心。
天下沒有陸溶搞不定的事情,他就偏偏找出這麼一件!
陸溶就看着慕容連進去,蹲在牀邊,拍了拍夏和安的手臂,輕聲說了幾句,夏和安睡得迷迷糊糊,連回答也沒有,就又去見周公了。
慕容連拎着藥籃子走了,陸溶放輕腳步,緩緩走進了房間裡,生怕一點聲音就驚醒夏和安。
他自己也很意外,故意裝作失蹤的慕容連沒有回他消息,他本應把這個人撕碎,可是在感覺到屋裡夏和安傳來穩定的呼吸聲時,那些雜念與心憂瞬間消失了。所以慕容連的倉皇而逃他都沒有放在眼裡。
也不知道慕容連和夏和安說了什麼。
不敢坐在牀邊,陸溶蹲下了身,近距離地看着夏和安。
眼睛上被厚厚的白紗布蒙着,周身散發出濃濃的藥味,卻並不燻人,反而有凝神的感覺。
這丫頭又瘦了,陸溶心疼地蹙了蹙眉頭,把自己的手捂熱後,小心地覆上了夏和安的額頭。
真的,好瘦。
緩緩地輕輕地摸下去,真好,她還活着。
陸溶忽然有些感謝慕容連,隨後他搖了搖頭,心想自己真是瘋了,江湖上的“隱醫”可是個愛坑人不眨眼的小人,他要讓慕容連知道他心存感激,那可真是栽了。
嘆了口氣,陸溶剛要起身,就聽夏和安發出了“唔”的一聲。
他連忙上前扶住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她是要起來,還是要繼續睡。
夏和安睡着睡着突然就醒了,她感覺牀邊有人,但又不是慕容連。
失去了視覺,她的嗅覺極其敏感,就算是慕容連去採藥,在裡病牀幾十步遠的時候,縱然沒有武功,她也能嗅出慕容連身上的藥草氣味,以及感覺到那股溫和。
可是,這個半蹲在她牀邊的人周身只有冷意,但對方扶住自己的小心,彷彿是對待珍寶。
看來,這就是慕容連說的他那個隱士的朋友,據說是雲遊四海,幾十年才見一面。那一定是前輩了,慕容連這個小輩怎麼能找個前輩照顧她?夏和安失笑地搖了搖頭,把臉轉過去,用嘴型告訴對方:“幸會。”
陸溶蹙眉,好看的桃花眼又眯了起來。
她還傷到了嗓子!
陸溶方想出聲安慰,立刻驚覺自己只要出聲,難保夏和安會做出什麼,於是沉默地以半抱的姿勢將她從牀上拖起,用棉被把她裹了個暖和,讓她舒服地半靠在牀邊。
觸到她身體的時候,陸溶才發現,夏和安何止是瘦,伸手碰到的地方全都是骨頭!慕容連把那麼多錢都埋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