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見
陸溶接到慕容連的消息,看到那句“復明”後,把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摺推給了正準備去吃茶點的南宮樂,一句“批不完別走”就讓南宮樂立刻開始抱怨連天。
遠遠地將聒噪的抱怨聲甩到了身後,陸溶快馬加鞭地趕往了洛北郡。
溶安城距離洛北郡,以陸溶要用馬鞭抽死馬的速度,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他就站在了府邸門口,卻是猶豫片刻,終踏了進去。
這一天,終於來了。
當夏和安發現扶着她練習走路、抱着她在廊上曬太陽、牽着她的手在林間散步的那個人是陸溶時……慕容連雖然對夏和安復明後立即要求見陸溶不悅,但他猜測,小丫頭是不會原諒那個妖孽的!想到這裡,他的不悅又變成了幸災樂禍。
有誰能寬宏大量到饒恕一個害死自己的人呢?反正他做不到。夏和安對他的反應很平淡,可病人不是應該對救命惡人以身相許嗎?慕容連用鼻子出氣,還是等着看好戲。
遠遠地,陸溶望見夏和安身着厚厚的夾襖,站在冰凍的池塘邊伸展着手臂,似乎在活動筋脈。
縱然失去了武功,她還是這麼愛動,只是口不能言……如果能讓他看到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夏和安,他願意親口承認許多她想知道的事實。
聽到身後刻意放慢的腳步,夏和安收回了手臂。
手被握住,那隻手的溫度帶着冰涼,是她熟悉的前輩朋友的感覺。
揚起嘴角,夏和安剛想笑着轉身,對他用口型說出“你來了,我能看見了”的時候,她一扭頭,擡眼看見的,卻是那張許久沒有見到卻深深地印在她心裡的臉。
不信,質疑,驚慌,失措,不甘,失落……陸溶看着這些情緒在夏和安的眼神裡一閃而過,最後都恢復成平靜。
用力地抽回手,夏和安用另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陸溶低頭,看着手心裡那抹溫熱溜走,卻不忍心死命抓住,生怕抓疼她。
夏和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擡腳就走。
陸溶一把拉住她,聲音裡已經沒有了淡漠:“小安!”
沒有轉身,也沒有抽出手臂,就聽陸溶在她身後鄭重道:“小安,跟我回家吧。”
家?夏和安的心裡頓時一痛,彷彿千萬根針扎一般。
她冷笑,如果現在可以說話,她會告訴他,我的家,就是被你親手毀的,如果沒有你逼我和親,我至於勾起陸朝對我的殺心嗎?我至於命喪啼鳥山嗎?不過我也要謝謝你,沒有你的相逼,我也不會看出你的城府。
忽然,手臂上力量一鬆,慕容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攝政王殿下,她不願意,你放手吧。”
攝政王?夏和安的臉轉向了慕容連,只見這個隱醫滿臉的不屑與肯定。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陸溶身上。
柔美的五官依然清冷,清瘦的身材依然頎長,就連全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頎長都沒有變。
那麼,他爲什麼沒有坐上龍椅?
夏和安甩了甩頭,是她太笨,眼睛看不見就辨認不出陸溶,也是她太容易相信人,以爲……等等!
第四十章 說
什麼想法忽然閃了過去,夏和安揪住了那個小尾巴。慕容連說“前輩”是他的朋友,而“前輩”就是陸溶,那麼……
夏和安伸手狠狠地推了慕容連一把,瞪着他,伸手指了指他的鼻子,意思是,你們狼狽爲奸!
慕容連懊惱地摸了摸鼻子,無辜地指着陸溶解釋道:“被他逼的!”
夏和安懶得看陸溶,也不想理慕容連,她只想離這兩個人越遠越好!從慕容連的反應來看,他們早就認識,那麼,陸溶是有心要救自己,並且真的擔心過她。放在以前,她高興都來不及呢,可她現在怎麼就覺得一陣煩躁呢?
只要是別人有目的地接近自己,都會被她厭惡。即使……慕容連真的救了她一命,讓她從那個四肢摔斷、眼睛失明的廢人變成了可以隨意直立行走目視遠方的啞巴,她也還是無法摒棄那種厭惡感。
不想被算計,不想被利用。
她沒走兩步就被慕容連跑過來攔住了,陸溶看得直皺眉頭,他怎麼解釋,小安都不會聽了。就見慕容連擺出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抱拳道歉道:“和安,不是我想騙你,救死扶傷是大夫應該做的,無論陸溶命令與否,讓我遇見了,我都不會見死不救。”
夏和安深情複雜地閃到一邊,不想離慕容連那麼近。
曾經,這個人與自己熟悉親密到換藥換衣服,她從來都沒覺得有半分不妥。
可是,如果沒有陸溶的命令,一個“隱醫”會沒事閒的跑到啼鳥山去找個廢人來救活嗎?會寸步不離無怨無悔地照顧她嗎?沒有利益,誰會這麼傻?
她早就覺察出了府邸的規格,掃了眼四下,登時明白,慕容連可是像極了生意人,陸溶也真是大方。
從頭到尾,她都沒準備聽陸溶一句解釋,而陸溶真的定定地立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夏和安滿臉厭惡地走開,那種厭煩,絲毫不加掩飾。
夏和安頭也不回地走了十幾步之後,就聽到身後的拳腳風聲,隨後幾個下人跑過來拉着她求救:“小姐,快去勸勸老爺和慕容公子吧,他們打起來了!”
關我什麼事!夏和安翻了個白眼,她纔不要在陸溶的地方長住,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她恨不得立刻斷袖絕交!
“小姐!”下人們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小的們剛被買進來,如果您走了,小的們就無家可歸了,小的們的家都被洪水淹了……嗚嗚嗚……”
一羣下人爲了留住夏和安不得不使出苦肉計,讓她聽着心更煩。餘光掃過去,立刻覺出慕容連的武功並不低,陸溶應付起來竟然有些吃力。
定睛一看,她才發現,陸溶的腰部似乎有傷,每次慕容連衝他一掌橫劈過去時,陸溶都總是躲閃得慢一步,沒聽說他的腰受過傷呀。
跺了跺腳,夏和安撓着頭髮往回走,狼狽爲奸的兩個人也能打起來?
當她快步走到的時候,只見慕容連手中忽然漾起了一團黑氣,夏和安看着那團黑氣彷彿長了眼睛似的直奔陸溶而去,腳步被驅使着,並沒有多想,她快跑幾步,伸出雙臂擋在了陸溶身前,不耐煩地對慕容連吼道:“鬧夠了沒有!”
吼出這句話後,她也愣了下,忽然間怎麼就能說話了?阻礙消失了!
陸溶欣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小安你可以說話了!”
慕容連也是收了手,忘了自己剛被訓,得意地自誇道:“我說你嗓子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