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榮飛回家時得知家裡買的汽車在西山煤礦拉煤時出事了。由於雪天路滑,司機在撞倒一個騎自行車的行人後滑下了山澗。車毀人亡。那個騎自行車的還躺在醫院裡,二處嚴重的骨折。
事情是四天前發生的,家裡正在籌錢,司機的家人一直在鬧,醫院裡的傷者也需要鉅額的醫藥費,將來的善後工作還要花多少錢尚說不清。
來自夢境的記憶並沒有撞死人啊。榮飛吃了一驚,是夢境出了問題還是記憶出了問題?其實二者完全一樣。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錢。爲此榮之貴兄弟倆已經吵了一架,王老太知道後氣急交加生病了。
聽母親說完,榮飛急着問,奶奶不要緊吧?
“不要緊,死不了。”魏瑞蘭說。榮飛的態度令她生氣,出了這麼大的事,天都塌了,他卻關心老太太的病。
“我問問奶奶的病不對嗎?”榮飛也來了氣。記憶裡對父母的怨恨主要因爲奶奶。
“別嚷嚷了。心煩死我了。”榮之貴吼了聲,魏瑞蘭不吭氣了。
“需要多少錢?”榮飛深吸一口氣,“爸爸,需要多少錢呢,或許我可以想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就知道跟家裡要錢!”榮之貴的煩惱都衝着榮飛來了。這幾天他實在是心力交瘁,借錢都將腿跑細了。可是平時的人緣太差,親戚呢,也沒有幾個家境好的,出了這麼大的事,幾百塊錢簡直就不算個錢了,可是誰能拿出那麼多呢。
“你跟我急什麼?我早說過運輸業存在着風險,現在找保險公司啊。”他不知道的是家裡爲了省錢,根本就沒上保險。
“都是你這個烏鴉嘴。事情都壞在你這張烏鴉嘴上!立即給我滾,永遠不要回來。”榮之貴衝過來,手指着榮飛大喊,指頭差點戳到榮飛臉上。
榮飛氣極,拔腿就走。魏瑞蘭喊了聲什麼,追出來,榮飛已經轉過了牆角。
“小逸,你去找找你哥。”魏瑞蘭覺着事情不能怪老大。昨天還因爲榮飛春節時的警告跟丈夫吵架,後悔藥沒處買,吵也是白生半天氣而已。
“找他幹什麼。沒得讓他笑話。”榮逸懶洋洋的說。
榮飛走出新區,頭腦冷靜下來,父母現在需要自己的幫助,不是看笑話的時候。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住腳,心裡忽然有了主意,到舊居那兒借了個自行車回傅家堡了。
回到奶奶家已經天黑了。奶奶躺在炕上,還沒吃飯,連燈也沒開。榮飛拉開燈,開始忙乎做飯。
老太太連聲嘆氣,問榮飛知道了沒有。榮飛點點頭。老太太突然哭起來,很傷心,榮飛急忙撂下手裡的面盆,擦擦手,找了毛巾,“別哭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你懂什麼!知道這回禍害了多少錢?四萬多呀,分到你家頭上還得二萬多,去哪兒湊這麼多錢呀,早說不讓幹,不聽,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奶奶,我替他們還錢。你不要急。”
“俺娃還沒有上班,即使上班了,一個月能掙多少?這筆債還到什麼時候?真是天塌了啊,早聽俺娃的話就好了啊。”
“誰說沒畢業就不能掙錢了?奶奶我掙了好多錢呢,還他們的債足夠了。”
王老太吃了一驚,止住悲聲,“你說什麼?”
“奶奶,你不要急。我給你慢慢說。”榮飛沉吟着,“我有一個同學是廣東的,他家有個親戚在香港,那個香港的老闆是開服裝廠的,我給他設計了幾件衣服,他都採納了,就給我一筆獎金。還債沒有問題。”
“你去廣東就是幹這事?”老太太想起榮飛去廣東的事。
榮飛點頭。
“他給你多少?”
榮飛伸出五個手指。叔叔的債務也不能不管,乾脆都一塊兒辦了吧。
“五千?”老太太疑惑地問。
“五萬啊,奶奶。”
“五萬?”簡直難以置信,“他給你五萬獎金?”
“衣服設計很掙錢的,何況人家香港的老闆有的是錢。”
“你怎麼不告訴奶奶?你不是胡說吧?”
“這種事怎麼會胡說?明天我將錢從銀行取了來你就信了。”榮飛用毛巾給奶奶擦臉,“這下不愁了吧?等我做飯去。”
“真的啊,”老太太恍如做夢,又問了榮飛一氣,榮飛滴水不漏,她從哪兒懷疑?何況人對於好消息總是願意相信------
做了一鍋湯麪,伺候着奶奶吃了飯,“奶奶,明天我帶你進城,看看病,然後我去取錢。不過,奶奶,這錢不能說是我的,必須說是你的。”
“爲什麼?”
“我的事你信,我爸我媽未必信。何況,你將錢給他們,幫他們過了這一關,他們一定會待你好,我總不在你身邊,不能時時照顧你,他們對你好我會放心一些。”
“俺娃真是好孩子。可是他們不會信我有這麼多錢。前天我將手裡的二千塊給他們分了,他們知道我手裡已經沒錢了。”
“呵呵,奶奶幹嘛不說爺爺還給你留了一筆?爺爺的家業只有你知道啊。”
“他們也知道的。”
“那也沒事啊,你就說這筆錢是爲了養老的,萬一他們不孝順呢?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就拿出來了------”
老太太依然有些不信,“小飛,你不會哄奶奶高興吧?”
“哈哈,我哄誰也不會哄你啊,你和我最親了,本來我想留着給奶奶養老,看來只能再掙了。”
“是啊。你的錢給了他們,這事得說清楚。你爸也就罷了,你叔那兒,必須說清楚。”
“你可千萬別說清楚。你要說清楚我的錢可就沒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有掙錢的本領,只要我願意,我再設計就是,對不對?他們一定會問你還有多少,你就是不說,急死他們。越這樣,他們就對你越好。就像你給我講的《牆頭記》。”牆頭記是個流傳很久的老故事,講的就是二個不孝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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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的病就是心病。榮飛至少暫時安了她的心,病也就好了大半。第二日榮飛騎車去城裡,在銀行取了五萬元。之前他就在銀行開了戶頭,讓李粵明給他轉了一筆錢過來,就是怕急用。除了給陶建平的十一萬用於組建他的拆遷隊,沒用過別的。搞廣告都是走的明華公司的帳,現在算是派上用場了。
等他將鼓鼓囊囊一大包錢交給奶奶,老太太徹底相信了孫子。
“我下午就回校。路過家裡時給他們帶個話,他們一定回來取錢,你一定按着我說的講,千萬別說是我的錢。”
“好吧。活了四十好幾的人還不如個娃娃。”老太太嘆息。但緊鎖的愁眉算是解開了。
魏瑞蘭不太相信榮飛的話,但死馬當作活馬醫,叫上榮之貴回到傅家堡,被老太太訓斥了一氣,等接過老太太給的二萬五千現金,所有的不滿和煩惱立即化作烏有,喜眉笑臉地回去了。榮之貴連夜叫了弟弟,讓他也回去要了錢,託榮之英將事故的後事擺平。榮之貴處理外面的糾紛是徹底的低能兒,只能讓榮之英出面。現在好辦了,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死亡的司機家人和醫院的傷者收到賠償也就了結了此事。
等一週後事情徹底平息,榮之貴夫婦細細算了帳,這次買車搞運輸,不僅沒掙錢,而且將祖產和自己的一點菲薄的積蓄都賠進去了。心痛之餘,榮之貴的話題轉到了自己母親身上,“我說小飛咋能又買衣服又出遠門,原來都是我媽給他錢。這小子揹着咱們還不知從我媽那兒騙了多少,真是氣死我了。”魏瑞蘭也覺得蹊蹺,“按說老人給小飛也好,可是下面還有小逸,他也不能這樣吃獨食啊。”他們認定榮飛從老太太那兒得了諾大的好處,這個誤會很長時間未解開。也是榮飛在編瞎話時始料未及的。榮飛在處理別的問題精明的很,但一直搞不好與父母的關係,越來越亂,縱使事業初成,宿命總是難以改變,也是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