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奧多西不得不離開,東部帝國正等待着他,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會對眼前的事撒手不管了,事實上,他不喜歡虎頭蛇尾的人,所以他需要一個足以接替他的人選。
挑出一個合適的人選,這件事如果放在半年以前,狄奧多西會覺得這幾乎是一個無法完成的難題,因爲說實話,對於帝國高層的那些人物,狄奧多西多少都有些瞭解,而無論是出於對客觀能力的評價還是狄奧多西自身性格的原因,這些人中間都沒有他想要的人選。
不過,難題現在已經不再是難題了,因爲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就擺在他的面前,那個在斯多亞圖姆之戰中一鳴驚人的年輕人,瞬間就進入了狄奧多西的視線之中。
“奧卡?奎里納斯……”軍帳內,坐在桌後的狄奧多西正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擺放的一個精緻木箱,喃喃低語。
無須諱言,狄奧多西本身不是一個十分自命不凡的人,再加上性格方面的原因,狄奧多西往往顯得有些懶散懈怠,很少願意主動去承擔重任,不過就像這次被任命爲帝國的元首,他的能力決定了在眼前的多事之秋無法逃避責任。既然無法逃避,那就盡力而爲,這就是狄奧多西一貫的風格,所以承擔了責任之後的狄奧多西立刻展現出與其平日裡表現截然不同的雷厲風行,處事的效率令人嗔目結舌,幾天時間內,他已經將整個上日耳曼的工作全部理清歸檔,隨時可以交接給副官,而由他一手負責的秘密日耳曼壓制計劃書此刻就躺在面前的那個精緻木箱中,這個,他並不準備留給從羅馬趕來接替他職務的指揮官而是留給他親自選定的未來可以勝任並且完成這項任務的人。
接手計劃的人選已經有了,剩下的問題就是派遣一個可靠的人將這個重要的木箱務必安全地送到不列顛了,這個人,事實上,將自己麾下所有將領的名字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的狄奧多西同樣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來人!”
獨自在軍帳中凝神思考了很久的狄奧多西終於從繁雜的思緒中擺脫出來,朝外面喊了一聲。
“將軍閣下!”軍帳簾幕掀起,一名衛兵走了進來,以拳撞胸高聲應道。
“立刻去傳阿波蓋斯特過來。”
“好的,閣下。”衛兵轉身走出了營帳。
片刻之後,隨着營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幕簾再次被掀起,一個身高至少超過2米、整個下巴上長滿了粗硬的絡腮鬍的昂藏大漢走了進來,他的眼神如同野獸般兇狠,他的表情彷彿鋼鐵般堅毅,虯突的肌肉塞滿了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精良的羅馬胸甲穿在他的身上卻像是個滑稽的肚兜,只能防護胸前的一小部分,另外不同於大多數羅馬將領,大漢的腰間懸掛的並非短劍,而是一柄長戰刀。這個看上去威猛絕倫的將軍,就是日耳曼軍營的步兵主將,同時也是狄奧多西在被重新啓用後,麾下唯一的心腹大將,阿波蓋斯特,一個日耳曼人。
阿波蓋斯特走到桌前站住,龐大的身軀遮住了光線,讓正在寫着一封信的狄奧多西不禁擡頭望了他一眼,這個粗莽兇惡的大將立刻令人難以置信的面露驚懼之色地退到了一旁,神情恭敬地站在那裡耐心等候着。
沙沙的書寫聲過了一會兒終於停下,將書信摺好放入信封,再用蠟封住,有條不紊做完這些的狄奧多西這纔看向面前的阿波蓋斯特開口問道:“馬克西米安的小隊回來了嗎?”
“是的,馬克西米安小隊昨天傍晚回到了營中,他們順利完成了任務,不過損失了8個人。”被詢問的阿波蓋斯特隨即回答道。
“他們已經向執行官做了任務彙報了嗎?”
“沒有,閣下,他們回來時已經筋疲力盡,看樣子他們的確經歷了相當的艱辛,所以屬下讓他們先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中午再去向執行官回報,不過他們帶回的資料都已經呈送給了執行官,正在整理歸納中。”
“嗯,我需要的就是這些,你等會去塞維魯那去一趟,讓他將所有已經整理好的資料拿給我,另外,你去讓馬克西米安到我這來,我有重要的任務交給他。”說完,狄奧多西站起身,走到軍帳一角的書架前,打開了第二層上的一個盒子,從中取出了一個金色指環,旋即轉身走到阿波蓋斯特面前交給他手中,肅然道:“將這個交給弗拉米斯,在我離開去東部之後,這裡所有的人都暫時由他指揮,直到一天有人拿着一枚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指環去找他,那就是我指定的接替者他必須無條件地服從這個人的命令。”
“明白了,閣下。”阿波蓋斯特看到指環神色一動,顯然他明白這枚指環代表的含義,於是鄭重接過,點頭道。
阿波蓋斯特走出了軍帳,狄奧多西重新走到桌後坐下,一邊閉目養神一邊等候着,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營帳外再次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是衛兵的通報聲。
“進來吧。”狄奧多西睜開眼,喊道。
譁~帳簾掀開處,一名身着皮甲、神采奕奕的年輕軍官闊步走了進來,見到狄奧多西,年輕軍官立刻行了一記標準的軍禮,然後保持沉默地等待着狄奧多西發話。
營帳內,兩個人靜靜地對視着,良久,雙手平託着下巴凝視着年輕軍官的狄奧多西終於開口緩緩道:“馬克西米安?內奧特?龐貝里烏斯,呵呵,你真的很會起名字,用自己爺爺的名字改名換姓,真的很有意思。不過,你爺爺的名字對於任何一個帝國有名望的貴族來說都無疑太耳熟能詳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馬克西米安?奧勒留?赫庫裡烏斯,我覺得,你還是恢復本名比較好。”
“指揮官閣下,請允許我不改回原名。”然而,站在他面前的馬克西米安,也就是我們已經認識的那支從格羅寧根安然返回的羅馬小隊指揮官,神色平靜地說道:“至少在我通過自己的努力,恢復家族的榮譽之前,我無法接受那個名字,父親將家族中最優秀的先輩名字留給了我,可惜,我讓他失望了。”
一直沒有顯露太多情緒的狄奧多西這次終於微微動容,他站起身走到馬克西米安面前,宛如長輩般雙手握住馬克西米安的肩膀凝視着他的雙眼,語氣無比認真道:“嘿,馬克西米安,聽着,不要迷失在自責之中,你並沒有讓你的父親、讓你的家族失望,阿德里安堡的失敗並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你盡己所能做了所有你所能做的事。薩雷特親王的戰死更是無比光榮,你的父親是值得整個帝國敬重和緬懷的英雄,你作爲親王家族的一員,應該感到驕傲。”
馬克西米安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太大的情感波動,然而,那眼神中不斷溢出的痛苦和思念卻是無法掩飾,狄奧多西的話讓馬克西米安又想起了故鄉,又想起阿德里安堡,又想起了戰敗時父親決然讓他護衛陛下撤退的眼神,父親和伊比利亞親王巴庫魯斯在夕陽餘暉中率領最後的禁衛軍團義無反顧地迎上了哥特叛軍和匈奴鐵騎的悲壯身影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父親~~~”馬克西米安的嘴中低聲喃喃。
“好了,馬克西米安,振作起來,你現在是一名軍人,應該能夠體會你父親最後的意志。”狄奧多西松開手,轉身走到桌旁,眼神落在桌上放着的精緻木箱上,道:“也許你還沒有得到消息,哥特叛亂已經被陛下平定了,哥特人付出了他們應有的代價,每一個羅馬人的犧牲都會有數個哥特人的血來祭奠。”
狄奧多西的話音說完,只見一直還能勉強情緒沒有失控的馬克西米安猛然擡起頭,眼神裡終於徹底爆發出赤紅的血色,一條條纖細的血絲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整個眼球,嘎吱嘎吱~~垂在大腿兩側的手不知何時已然緊緊握拳,青筋畢露,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
“我已經沒有機會親手報仇了,是嗎?閣下。”馬克西米安問話的聲音就像是從牙縫中硬生生擠出,他的前胸不斷劇烈起伏,就像是鐵匠的風箱,一股股壓抑到極致的憤怒在他的胸膛中鼓盪。
“不,恰恰相反。”狄奧多西卻絲毫不以爲意地瞥了一眼隨時可能失控的馬克西米安,似乎對眼前的情況有着十足的把握。“哥特人遭受了失敗,但是,他們並沒有被消滅,他們和匈奴人一起逃到了草原上,仍然是帝國的心腹大患,而我已經接到任命,就任東部帝國的元首,今天下午我就將出發趕赴君士坦丁堡。”
一番話說完,處於暴怒邊緣的馬克西米安驀地清醒了過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愕然,接着,立刻充滿了一種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衝動他直直地看着狄奧多西,似乎在期待着那個預想中的命令。
然而……
“馬克西米安,很遺憾,我不會同意現在就讓你和我一起回到東部去。”狄奧多西語氣平靜地說道:“現在的你需要冷靜,需要調整需要從頹喪和自責中走出來,你還無法勝任我交給你的重任,所以在完成我最後的考驗之前,你必須留在西部。”
狄奧多西剛說完,馬克西米安幾乎立刻就要開口反駁,他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他的腦海中現在已經完全被複仇的怒火所佔據,然而狄奧多西再次以不容置疑地口吻毫不留情地磨滅了馬克西米安的希望。
“聽着,這是命令,除非你完成考驗,否則意味着你永遠也沒有資格去繼承你父親和家族的榮譽,帶着這個木箱,去不列顛,將木箱交給不列顛總督奧卡?奎里納斯,然後協助他,直到我的調令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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