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二月十四。
二月的天還帶點涼意,草長鶯飛的好時節,萬物復甦。
宮裡死了個小宮女。
···
蓮心伺候嘉貴妃已經二十多年了,從她出府那會就陪着,看她從豆蔻少女到如今的榮華貴人。
皇帝不堪輿美色,外邦蠻族平定時陳族世家出力頗多,陳府二小姐隕於此役。
皇上納了庶女三小姐,許了皇貴妃之位,給了陳族無上榮寵。
後位始終空虛本以爲嘉貴妃可以再進一步,誰知在貴妃位上待了十多年沒個動靜。
皇上子嗣不豐,國姓李,所出有長公主和韻公主,二皇子年幼如今未定封號,三皇子和四公主也暫居宮中。
平素也不大留意看重哪個,都丟在太傅國子監進學,後宮交給淑貴妃打理。
淑貴妃長了腦子沒長蛋,相貌平常,清秀恬靜的猶如一汪春水,時時帶着笑的。
皇上把後宮庶務都交給她代理,竟做的很好。
嘉貴妃長了臉蛋,豔極,特別一雙眼睛像極了當初陳府二小姐。但一向腦子不大靈光,有了和韻公主卻也不親近,平時丟給嬤嬤,自己一門心思撲在皇帝身上。
邀寵時從把閨女收拾收拾帶給皇帝,誰曾想皇帝瞥了眼,繼續練他的字。
嘉貴妃別的不行,對皇帝心思皇及在意。
知這條路走不通,可憐的和韻公主就徹底被丟給嬤嬤照顧,除了大大小小宮宴連嘉貴妃的面都見不着。
這次尚國和親才被想起來,如今卻發現丟了。
伺候和韻公主的丫鬟是個木訥的,蹦躂了幾天要找嘉貴妃,又不敢直說傳出去讓人知道。
公主性子憊懶平日大多數時間都睡着,不用他們伺候,向來行蹤不定總會回來,盧嬤嬤不管就沒人在意。
這次聽說要與尚國和親才發現丟了,一般公主大婚怎麼也得準備個半年,也不知道這倒黴尚國皇子怎麼回事。
剛訂下親事來,急吼吼的訂婚,又急吼吼的突然興起要來看看他將來的夫人。
活像八輩子沒見過女人···
這會啥時候丟的?是什麼時候不在宮裡的?
誰也說不清,但誰也沒膽去說。
伺候公主的丫鬟環兒來幾次都沒見着嘉貴妃人,又不敢聲張讓旁人知道。
嘉貴妃那會忙着呢,糾結穿鵝黃色還是柳綠色宮裝去皇帝面前晃悠。
蓮心平日一直在嘉貴妃身旁隨侍,聽着這個消息,來不及說話。
跑進來個小宮女說二皇子院裡發現死了個宮女,宮中常有宮女受不了委屈氣不過自縊的。
原是常見,用不着蓮心留意的,有流言說屍體雖浮腫眉眼卻有三分像嘉貴妃,嘉貴妃爲這流言着實發了通脾氣 ,指着蓮心讓她去看看誰造的謠。
皇子在十三歲以前沒有被放出府去,一般是隨生母同住一宮,二皇子是房淑儀的,和德妃同住一宮。
蓮心平日聽着二皇子的浪蕩行徑當個樂子,還未束冠可他宮裡的丫頭沒一個還是完璧的,若不是平日德妃管着如今怕是肚子都大起來了。
與嘉貴妃長相相似的宮女死在他府上,這可真真是打上了臉。
樂子如今生在身上就樂不了了,與嘉貴妃相似的女子死在二皇子殿裡,輕飄飄一句話可是兩邊都要頭疼的。
那女子死也就死了。
是二皇子覬覦嘉貴妃已久還是巧合,那丫鬟又是怎麼死的怕不是脅迫不成···
但凡流言生起來,皇上那邊要是再能聽到一點流言蜚語可就更妙了,皇上心思琢磨不定若是在意了···
不一定在乎聽不到也無所謂,貴妃這邊哪怕是想一下,依她平素任性的程度怕是要暗裡掐死二皇子的,她的真心容不得半分別人的閒言,哪怕是莫須有的污衊。
平日也沒聽說哪個宮女與主子相似的,這消息得查清楚是哪個傳出去的。
蓮心去的時候工人正拿了草蓆來,發現屍體的是灑掃的下人,這假山石後偏僻少有人來,怕是前一日死的第二日灑掃才被發現。
這會天涼,死去的女子身量消瘦靠在假山石上像是睡着一樣,那張臉有點浮腫,因着雙目閉着沒有神色,單看眉目確有幾分相似,若是活着存着神態沾不到貴妃半點,腰間插了把匕首,衣服上染的血已經變成褐色。
等等,匕首?
蓮心的目光從匕首上又移到了臉上,爲什麼她的表情這麼平靜,難道她自己捅的嗎,這實在太詭異了。
尋常人對死亡的恐懼都會留在臉上,她問什麼這麼平靜,看周圍甚至沒有掙扎的痕跡。
手垂在石板上白的刺目,沒一點繭子,皮子也是雪白的想是少有外出的,一身衣服是丫鬟的,柔弱的氣度半點不像下人丫鬟倒像是嬌養的小姐。
收拾的太監見蓮心細細打量女屍停下手腳,縮在一邊低頭斂目。
嘉妃娘娘平素脾氣是隨樣貌的,得罪淑妃還有治若是嘉妃面前惹了眼,他們這些沒根基的奴才連身後銀都不必備,說不定連個全屍都沒。
蓮心收回目光,心下已經後悔了。
不該來的。
這個死去的女子根本不是宮女,太白了,就像風一吹就散的雪 ,是哪家女兒?定是不常出門的,一般人家養不出這樣的氣度,腰間的那把匕首是致命傷嗎,誰幹的。
能拐來讓她死在宮裡,事情怕是沒有那麼簡單,若是娘娘宮裡的其他小丫鬟來看,還能說湊個熱鬧。
自己是大丫鬟未必顯得娘娘過份上心。
只是這會娘娘正在氣頭上···
蓮心嘆了口氣,貴妃平日只是謀着得不到的心,如今怕是要沾到皇權裡了,本來只是日子不安生倒還安穩,如今若是走錯路···
怕是要沒日子可過了···
“你們不必停下,原是聽說有幾分似娘娘的過來看看,這宮女的樣貌確實不俗,你們瞧着像娘娘嗎?”蓮心似是好奇向縮在一邊的太監問道。
兩個小太監你相互看了一眼,他們在宮中混的不好,不然擡屍的活也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平時也看不到貴人,不大會說話,這會情形不用腦子也知道話該怎們說。
其中一個瑟縮着開了口:“蓮心姑姑奴才們這般低賤的人哪配見到嘉妃娘娘,這奴才就是奴才哪配和娘娘比···”
擡頭見蓮心笑的溫和知道了風頭,若是能攀上嘉妃娘娘那以後···
越發得意道:“嘉妃娘娘尊貴無雙,和娘娘一起提起都是逾矩的也不知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胡亂編排···”
旁邊一小太監眼瞅着他連蓮心一起罵了擡起手,一巴掌打在說的尾巴都快翹起來的太監臉上打斷他:“主子娘娘是咋們可以編排的嗎?”
蓮心得一句“不像”就夠了。
擡手往下壓:“不必動手,心裡明白就行。即知道娘娘尊貴,再有人隨意攀扯非議娘娘我就是想幫你們也沒摺子。”
笑着看向動手的太監:“你到是機靈,回頭去和張公公說一聲到若蘭宮伺候。”
蓮心走後旁邊的兩三個小丫鬟們都散了。
“哎呦安子平時沒看出你有這本事啊”最開始說話的小太監摸着臉憤憤道:“平時哥長哥短的和我安生混日子,逮着機會就把你哥當梯子!”
“平哥哎”安子擔憂的看着他“還疼不疼呀?我也是急傻了方纔您話說的不是連着蓮主子一起罵了。”
“那也用不着打我呀,你拉住我也就是了。”埋怨的看了安子一眼又低頭。
“她一個半個主子的人,回頭可不是怕他給你吃排頭 ,打你一巴掌當時把這股氣出了免得回頭惦記你。”
“哎呦你看我這腦袋,不該疑心安哥你的,以後調到嘉貴妃宮裡平步青雲了可得罩着咋們兄弟啊。”
安子心知他對自己“佔了”他的位子存了埋怨:“可別這麼說,這嘉貴妃的脾氣大家都是知道的,指定還沒咱們這差事安生呢。”
“也比咱在這受氣好。”
“那可說不準,講不清哪天要哥哥幫忙料理後事。”
平子看安子臉上愁雲滿面,心中存的嫉恨消了幾分,兩人給死去的宮女殮了屍。
蓮心回到若蘭宮將所見與自己所想講與嘉妃。
“這些是父親該操心的事,左右本宮只有這張臉何苦費心惹皇上厭煩。”
說着撥了撥盒子裡的釵環,“和韻不見了,平日她那坐着都能睡着的憊懶性子居然還能丟了。”
蓮心也只是聽了這個消息,聽主子問起看向跪在地上的環兒。
環兒一早就跪在門外,蓮心出門時她來的,嘉貴妃懶得費心見她讓她跪在外面。
這會蓮心回來才讓她挪到門口跪着,聽着喚她趕緊起身跪在貴妃三步外。
心裡把伺候公主的盧嬤嬤罵了一通,平日半步不離公主的,昧上不讓她們伺候近身,這會人丟了就推自己出來,面上沒敢顯出丁點怨色。
蓮心見她的樣子就知道問不出什麼,隨口問了幾句連什麼時間不見的都說不出,就讓她退下。
環兒出來像做了場大夢,迷迷糊糊回到公主側殿梅安殿,被心驚膽顫的衆人圍着才清醒。
“娘娘沒生氣嗎?打算怎麼處置咋們?”
“環兒你居然活着回來了?還以爲再也見不着你了。”
環兒還沒醒過神,沒有理院子裡或焦急驚恐的聲音,透過他們焦急的面孔迷茫的看向院子裡。
盧嬤嬤坐在院子的搖椅裡搖着蒲扇眯着眼打盹,似是院子裡太吵擡頭透過人羣看向她,無悲無喜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