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白之莫曉荷 我不是天使
在弄清楚了姐姐自殺的真相後,我決定要對凌一做一些補償,因爲我虧欠他太多,包括半夏的那根無名指,都是我授意那般匪徒做的。
那一次我本來只是想做場戲讓凌一回心轉意,哪知道半夏中途出現還報了警,所以當他們打電話給我說堵住了她,我不加思索的施令:“剁掉她左手的無名指。”因爲我在嫉妒,嫉妒凌一對她的在乎,嫉妒她那麼幹淨那麼無瑕,我嫉妒的簡直要發瘋,於是她莫名其妙少了一根手指。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後悔的事情。
第二後悔的就是爲了報仇放棄了太多東西。
我時常想,如果我不是那樣偏激的要找凌一報復,說不定我也和半夏一樣,是校園裡的乖孩子,梳着乖巧的短髮,揹着大大的書包,眼睛裡除了書本對其它事情一概懵懂,簡簡單單的生活,說不定還會暗戀某一個很帥很帥穿白襯衫學習一級棒的學長,每天甜蜜羞澀的幻想若能與他在一起,牽手是什麼樣子,擁抱是什麼滋味……
可惜那樣的心境我這輩子都不會有了。
很多時候我都願意拿殘花敗柳這個成語來形容自己,感覺身體四處都有密密麻麻的洞,還潺潺的往外淌着血,我疼,可是沒有辦法止住這種疼。有一次去面試,人家問我多大,我居然恍惚了好久纔看着簡歷上的出生日期答:大概十九歲吧。
大概。十九歲。吧。
我以爲我已經風燭殘年了呢。
我以爲我就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呢。
可是,才十九歲。
回想起我的十六歲,白裙藍衫的年代,卻是那樣的遙遠。
不過三年,我卻像是經歷了此生所有的痛,也耗盡了此生所有的動力。如今時間將一切都帶走,剩給我的,只有無盡孤單的歲月,還有一顆如死灰般的心。
我曾偷偷的去看過媽媽。在嚴宅外等了一上午,她纔出來,還是坐在車裡,匆匆一瞥,她沒有看見我,我卻忍不住的落下淚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和姐姐長得都是很像媽媽的。我第一次發現,我是如此的想念她。
我也見到了害死姐姐的真兇,我名義上的哥哥嚴哲,看見他萎靡的趴在陽臺上,笑也不笑的對着天空發呆,我突然就不恨了。我不恨了。我忽然明白過來,從一開始姐姐就是不希望我去爲她報仇的,因爲那畢竟是她愛過的人,在愛情裡面本來就不存在是非對錯,所以也不存在是誰害死她,如果非要追究,那兇手其實是愛,是她偏激執拗的愛,禁錮住她的心,然後漸漸吞噬,最後殺死了她。
而我呢?我有好好的愛過一次嗎?
細細想來,在我的生命裡,真正喜歡的應該有兩個,一個是飛揚,另一個就是凌一。
對飛揚,是真正的情竇初開,我是真的迷戀過他很長時間,若不是他對我橫眉冷對,我想我一定會把他愛得死去活來。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也許我便不會再動報復的心思,也許我會變成一個小女人,只想守護自己的愛情,只想跟自己心愛的人一生一世,別無雜念。
對凌一,應該是感動多一些,因爲他是這個世上除了親人唯一對我好過的人,可惜我沒有珍惜,我以爲理所當然的用愛情的劍將他刺得千瘡百孔,我以爲理所當然的踐踏掉他對我所有的感情。如果我從一開始就不是別有目的,如果我和他的相遇真的是個巧合,那就好了,那我便可以理所當然享受他對我的好,理所當然做被他保護的好女孩了。
可是,凌一到頭來還是不屬於我。
雖然遺憾,但並無不甘。
我知道,我配不起愛情裡的萬千寵愛。
但卻在心裡把他當成了最好的朋友,所以當黑白兩道對他前後夾擊的時候,我毫無猶豫就把他藏在了自己家裡,爲他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直到他平安。
而我的生活,漸漸平靜,無風無浪,無慾無求。最令我高興的,是我多了一羣可愛得要命的弟弟妹妹——他們都是希望院的孩子。
我聽說半夏是孤兒,從小在希望院長大,我便去探訪過一次,很快我就喜歡上了那裡。那裡的嬤嬤都很親切,院長讓我很敬佩,孩子們淘氣得讓我總是忍不住的笑,於是我所有的薪水除了買生活必需品都獻給了這裡。我每個星期都會上一次山,給他們帶些吃的用的,教他們簡單的功課。有一次我在梧桐的作文裡看他這樣寫我:曉荷姐姐是個好人,她對我們所有的人都很好。有一次我感冒,她整夜守在我身邊,我燒得迷迷糊糊,但只要她的手伸到我額頭上試體溫,我總是清醒的,偶爾睜開眼,穿着白衣服的曉荷姐姐真像個天使。
我摸摸他的頭以示感謝,感謝他誇我像個天使,可心裡不免嘆氣:可愛的孩子啊,曉荷姐姐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她不是天使,她只是一個迷途知返的魔鬼……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變成天使,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