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冷的天,輕顏的身子怎麼受得了?唉,真是的,她怎麼進城來了?都做了母親的人了,竟然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人家都說女人坐月子很重要,她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就算進城了,也該在城主府裡好好修養,派個人過來告訴他一聲就是了嘛,何必冒着風雪過來……
衆人都安靜下來,不說中州將領,就是嚴泰安以及嚴氏的陪同俊彥豪貴也知道中州定南軍改編自江南義軍,共計三十多萬人,統帥劉彥飛是個非常神秘的人物,中州王甚至將自己手中那支奇兵疾風營都劃撥到他帳下,可見此人在中州王的心裡是個什麼分量。
劉彥飛身穿白色錦袍,帶着一副猙獰的黃金面具,披着一件長長的銀狐披風跟在雁無痕身後走了進來,手中牽着明慧。中州將領特別是定南軍將領趕緊站起來,恭敬地參拜行禮,可是她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徑直往原靖宇的主位走去。
嚴氏一干人很是疑惑,怎麼還有個孩子?
在外面,衆臣面前,輕顏還是很給原靖宇面子的。她是真的打算對他行以君臣之禮的,只是原靖宇不想她受委屈,不給她這個機會。
原靖宇趕緊走下主位,拉着明慧的手卻看着輕顏道:“天寒地凍的,怎麼就過來了?身體好了嗎?”
明慧看到父親,高興地叫了一聲父王,衆人才知道那個小女孩竟然是中州的郡主。
原靖宇溫柔地摸摸孩子的頭,無奈地笑了笑,擡頭卻對着易輕顏輕輕嘆了口氣。
易輕顏但笑不語,眼睛深處卻有些哀傷。
嚴泰安趕緊過來見禮道:“早聞劉元帥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若劉元帥不棄,不如與老夫同桌?”
廳裡的席位是早就安排好的,這突然來了一個人,又是個大人物,總不能隨隨便便在末席加一桌吧?所以,他只能出來圓場,邀請劉彥飛與他同席。以他嚴氏宗長之位,兩人同案而食也算身份相當。
不想原靖宇卻皺眉道:“不必麻煩了,彥飛與本王同席就好。”說着,便拉着明慧走到主位,輕顏沒有推拒,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今日在此伺候的嚴氏家僕都是八面玲瓏之人,當原靖宇說與他同席時候就有人下去準備了,所以當原靖宇回到主位,一切都安排好了。
明慧坐在原靖宇右手邊,輕顏坐在了他左側。
嚴泰安有些奇怪。他們炎族的傳統向來是以左爲尊的。那個孩子雖然年幼,到底貴爲中州郡主,竟然坐在了中州王的右側,看中州將領們的表情似沒有絲毫意外,那麼這位劉元帥在中州究竟有着怎樣的地位呢?
原靖宇首先將案上一盤香軟的桂花糕端到明慧面前,輕輕拍拍她的小臉蛋,說:“先吃塊糕點,然後喝點熱湯。”
明慧確實餓了。
輕顏一行人從城外的別莊進城來,到了城主府才知道原靖宇不在,說是去嚴氏赴宴去了,輕顏仔細訊問了幾句,便帶着明慧又趕着馬車來了嚴府,將周紫玉留下安排整理她們帶回來的行李。
肖瑞帶隊護送明暉世子回榮陽,也沒有跟她們一起回來,輕顏的定南軍帥印也留在原靖宇那裡,若不是城主府原靖宇的親衛中還有些舊人,她們根本連大門都進不去。
明慧看着盤子裡香甜的桂花糕,吞了下口水,轉而雙手端着呈給易輕顏道:“請師傅先用!”
原靖宇怔了一下,與易輕顏相視一笑。“明慧餓了,先吃吧,師傅不喜歡吃這個。”輕顏柔聲道,很小聲,但很溫暖。
原靖宇摸摸明慧的頭,安慰地說:“真是個好孩子,知道孝敬師傅了。好了,父王知道你餓了,快吃吧!”
明慧看着父親臉上溫柔的笑容,高興地吃糕點去了。
原靖宇回頭對易輕顏道:“面具要不要取?披風……”
輕顏微微搖頭,輕聲道:“不能取……”雖說到人家家中做客不取下面具非常不禮貌,好在誰都知道定南軍的劉元帥習慣戴面具,據聞除了身邊親近之人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嚴泰安心中也是有些不悅的,但既然人家在中州王面前都帶着面具,自己不過一方豪門之主也只好認了。
原靖宇一聽輕顏的話立即就明白了。這一次她來得匆忙,沒有化妝,好在她的面具將鼻子和嘴都留出來了,不會影響用餐。他看了看案上的酒菜,選了紅棗銀耳湯親手盛給她。
輕顏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多食物不能吃,只是那些清淡的補湯這一個月來早就喝膩了,好在今天這個紅棗銀耳湯還沒怎麼吃過。空着肚子看着滿桌子的好菜卻不能動筷,這樣的痛苦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原靖宇的左手在案下拉住她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摩挲。她的手真有些冷。原靖宇忽然側頭對站在身後的侍女道:“去取一個手爐過來,放一點沉水香。”
輕顏用左手執勺喝湯,下面的將軍們一個個都安靜下來,再也不像方纔那般粗魯了,也不再上前敬酒。嚴泰安顯然也注意到了主席上的異常,震驚的同時他依舊不露聲色地站起來敬酒。
“在下仰慕劉元帥久已,可惜無緣得見,今日能請到王爺和諸位大人,實在是嚴氏之幸事。劉元帥,嚴某敬您一杯!”
輕顏擡起頭來,看了看自己案上的酒杯,剛剛端着準備站起來,就被原靖宇搶了過去。
原靖宇道:“多謝嚴宗長的厚愛,只是彥飛身體不適,這杯酒就由本王代飲了吧!”說着,他遙遙對嚴泰安舉了舉杯,繼而一飲而盡。
這時,侍女送上手爐,原靖宇接過,感覺溫度正好,便轉手遞給輕顏。
這時,侍女又送了幾道菜過來,都是清淡滋補的,還有一碗紅豆蓮子八寶粥。
原靖宇面上很是愉悅,心裡卻有些忌諱。這個嚴泰安也太精明瞭些。不過給輕顏盛了一碗紅棗銀耳湯,他就知道彥飛喜歡吃清淡的菜,趕緊吩咐廚房送了過來。這份眼色當真不簡單啊!
既然王爺都說了劉元帥身體不好,其他人也就不去敬酒了,甚至大家心裡都有一個念頭,今晚這宴會還是早點散場比較好,劉元帥也好早點回去休息。
但是劉彥飛一直沒有提體乏需要休息的話,因此飯後嚴泰安按照預先的安排請王爺欣賞歌舞。
易輕顏冷笑了下,這纔到重頭戲吧?難怪今日原靖宇這麼反常呢,原來有這個打算。他以爲讓嚴泰安誤會他們關係曖昧人家就不弄美人計了?搞不好人家還會將美女臨時換成清俊少年,到時候看你的臉往哪兒擱?不過以嚴氏宗長的見識應該不會做這種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的事情纔對……
原靖宇暗自嘆氣,爲什麼政治的聯合一定要用女人來維繫呢?這世上又有多少男人會因爲一個女子而放棄政治利益?他一直認爲利益本身才是最好的合作基礎。
歌舞是很不錯的,不過原靖宇看得多了,也就沒什麼驚羨的了,唯一出彩的一個節目是一羣裝扮各異的女子提着各式花燈表演的燈舞,既賞了燈,又賞了舞,還看了美人。
那些舞女的姿色自然是不俗的,豔麗、清純、嬌柔、嫺靜,各類氣質的都有,確實勝過前幾次各家送的歌舞姬,但以原靖宇對嚴泰安的瞭解,今晚的重頭戲只怕尚未開演吧?
果然,幾支歌舞以後,嚴泰安再次起身道:“今日有幸請到王爺大駕光臨,實乃嚴氏闔家之喜。王爺以尊貴之身親至益州苦寒之地,勤政愛民之心曠古難尋。今日,下臣謹代表益州士族向王爺表達我們由衷的敬意,獻上幾分小禮物,希望王爺不要推諉。當然,王爺有如清風霽月般高潔,下臣也不敢用平常的俗物玷污了王爺的眼睛。”
說着,他雙手擊掌,三名輕紗蒙面的少女便潺潺緩緩地走進來,那若柳扶風般的身姿說不出的優美,那含情脈脈的眼波說不出的動人,華美的衣裙,淡雅而高貴的裝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凡女子。
三名少女手中均託着一個托盤,卻以紅綢蓋起來,想見就是嚴泰安所謂的“小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