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郡王的住處乃是個三進的小院子。前面是書房,後面就是夫妻兩個的住處,再往後就是所以奴婢們的住處了。
另外還有一間小花廳和兩個倒座當做雜物房和小倉庫。
說大不大,可是也完全夠夫妻兩個並這些個丫鬟婆子們居住的了。
因爲睿郡王一貫不喜歡奢華繁複的裝飾,所以這院子裡也是佈置的極爲簡樸,並沒有什麼過多的裝飾。
而且最讓人奇怪的就是,他搬來這裡居住也有二十年了,可是這院子卻一直沒有取個名字。以至於王府裡的人提起來,都只是稱之爲郡王的院子,郡王的住處等等。
這院子不大,可是人口也不少。
除了睿郡王之外,另外還有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四個,以及不入流的小丫頭和粗使的婆子十來個。
這麼些個人同時在這不大的花廳的時候,倒是真的顯得有些擁擠。
“哎,也不知道這新來的郡王妃是個什麼性子?和之前那個一不一樣?”有個婆子討好的擠到明鳳的面前,諂媚的問道,“姑娘好歹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總該給我們提個醒兒纔是。”
明鳳翻了個白眼,接過另外一個婆子遞過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這才淡淡的說道:“這話問的可是奇怪了。跟前頭的那個有什麼關係?不過我瞧着……”她還是壓低了聲音,“好像不是個好相處的!”
那婆子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嘴裡忍不住嘟囔:“之前的那個就是任事不管的,咱們多自在?若是真的 來了個閻王……這該如何是好?”
另外有個媳婦子豎着耳朵聽她們的對話,卻是有些慌張:“姑娘,聽說你把賬冊交過去了?這廚房……”
“夏嫂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質問我了?新郡王妃來了,我自然得交冊子了!”明鳳沒有好氣得說道,可是卻又奇怪的給對方使了個眼色。
那夏氏會意,便不做聲,轉身出了 花廳,在門口候着。
果然不一會兒,明鳳就一臉不耐煩的走了出來。
“姑娘,你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啊!這廚房裡頭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若是……那就完了。”夏氏急得直跳腳。
“你是瘋了不成?我不是早就說了嗎?我自有安排的!你放心吧,不會牽連你的!好了,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說完,她就扭身進屋了。
夏氏見她這樣,稍微安心。她可是給明鳳這蹄子塞了不少的銀子,若是她還要將她供出去,她可不會放過她的!
其他的丫鬟婆子,或是觀望,或是豎着耳朵傾聽,也或者有三三兩兩互相議論的,顯然是對這新來的郡王妃都有些好奇,也有些畏懼。
都知道,這郡王妃比郡王整整小了十歲,而且不過是個三品官兒家的嫡女,若論身份地位,那是大大的比不上之前死了的那個的。可是既然能讓睿郡王三媒六聘的娶回來,肯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更何況,早先都傳言,說是她們郡王有難言之隱,可是這一日瞧着,睿郡王可是對郡王妃十分的維護的。
“郡王妃到!”
衆人尚且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外頭有丫鬟揚聲說道,於是各個都是屏息站好,只等着見這位新主子。
只有明鳳自己是慢慢悠悠的站起身,等到孟慧茹邁進屋子裡,方纔懶洋洋的站在了最前頭。
孟慧茹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卻是假作不知,扶着環兒的手慢慢走到上位坐下。
衆人趕忙跪下,口中說道:“參見郡王妃!”
孟慧茹也不言語,只是默默看着下面的人,卻是跟環兒說道:“去,快去將你明鳳姐姐扶起來到一旁站着。她身份不一樣,可別跟着一起跪着。”
這話說了,底下的僕婦們心中都是一驚。想不到這新來的郡王妃竟然是如此的器重明鳳?
難道是因爲郡王說了些什麼,還是明鳳有什麼大功?
環兒果然去親自扶起了明鳳,口裡還說道:“姐姐快起來吧。您是王爺面前的紅人,可不是普通的丫鬟。”
明鳳得意極了,若不是她極力的剋制,只怕就要笑出聲來了。然而即便如此,她那眼角眉梢無法掩飾的喜色,還是顯得格外的刺眼。
她心裡想道,果然郡王待她是不一樣的。若不是郡王說話,這女人怎麼會給她這種體面?
她到底還不算是昏了頭,假模假式的推辭:“奴婢怎麼敢如此的託大?在郡王妃面前,哪裡有奴婢站的地方?”
“你就不必推辭了。你在我這裡也是立了大功的,何必這麼見外呢!”孟慧茹笑着說道。
大功?
明鳳有些摸不着頭腦,可是這一份虛榮還是讓她在環兒的攙扶下,款款站立起來,走到一旁。正如鶴立雞羣一般醒目。
“我初來乍到,對咱們院子的事務當然是不熟悉。也多虧了明鳳,我才能稍微瞭解一二。之前院子裡只有郡王自己,當然事情不多,衆人也多有鬆散懶惰。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情,我自不會追究。然而從今日起,諸位都要打點起精神,好好當差,若是再有那玩忽職守、不服管束的,我自然是綁了送到王妃那裡!”
這番話軟硬兼施,倒是讓底下跪着的人瞬間明白了眼前這位和之前的郡王妃根本不是一個路數。
本來存着依舊混日子的心思的個別人,也都是不敢輕慢了,而那些和外頭有些勾連的,也都尋思着要趕緊和主子彙報一番。
“另外,我這人有個不怎麼好的毛病,那就是最看不得人吃裡扒外,凡是這種人落在我手裡,必然是不得好死的!若是有誰存了這種心思,趁早離了這裡,免得到時候死無全屍!”孟慧茹說話的時候,那陰測測的眼睛就掃視了一圈,讓所有人都低下了頭,恨不得將頭縮到脖子裡去。
這種時候,當然不會有人敢多說什麼,都是恭敬而忠誠的不動聲色。
孟慧茹覺得敲打得差不多了,就又改了笑容:“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就最好不過了,你們都起來吧!”
衆人方纔鬆了一口氣,慢慢起身,卻也不敢亂動。
正當大夥兒準備說些恭維話奉承的時候,孟慧茹卻扭頭去問明鳳:“管廚房的是哪一個?”
明鳳不明就裡,衆目睽睽卻不好裝聾作啞,只好指着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子說道:“回稟王妃,是夏嫂子!”
夏氏嚇了一跳,趕忙小步走了出來,跪倒在地:“奴婢夏氏,正是咱們小廚房的管事。”
“哦?原來是你!”孟慧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半天,方纔問道:“你來這裡多久了?管了廚房又多久了?”
夏氏被她瞧得心裡發毛,以爲是露出了什麼破綻,可是再一想之前明鳳信誓旦旦的話,這才大了膽子說道:“奴婢是五年前被派到這裡的。三年前才掌管了小廚房,一直到現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孟慧茹先還是口氣平淡,卻是突然大聲呵斥,“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中飽私囊,貪墨銀子!來人,直接將她給我叉下去,杖責五十大板!”
她聲色俱厲,又是突然發難,所有人都嚇呆了。
怎麼方纔還是好說好商量的口氣,突然就要打人了?
夏氏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大聲喊冤:“郡王妃,奴婢冤枉啊!奴婢自來就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什麼時候中飽私囊了啊?奴婢冤枉!”
“你還敢狡辯?”孟慧茹冷笑着道,“明鳳遞上來的賬冊裡,明明白白寫着你前後貪墨了數千兩的銀子!你是以爲我連簡單的出賬和入賬都看不明白嗎?多虧了明鳳忠心護主,否則我又如何知道這院子裡竟然有你這麼一隻大蠹蟲?”
說完之後,她朝着明鳳一笑:“你這次的確是立了大功,我一定會如實稟告郡王的!”
明鳳已經徹底驚呆了!
她什麼時候在賬冊裡說明夏氏貪墨了?她給孟慧茹的明明是一本胡亂塗寫的賬冊,裡面連出入賬都看不清楚,又怎麼可能讓她瞧出來夏氏中飽私囊了?
她想要解釋,可是卻又不能解釋。
難道要她說,她給郡王妃的賬冊是假的?那她自己豈不是一樣難逃罪責?
可是若是什麼都不說,她不就變成賣友求榮的小人了嗎?
她進退兩難之下,只好不顧一切的急忙衝着夏氏搖頭,然而——
一切都晚了。
不光是夏氏惡狠狠的等着她,就連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向她的目光都帶着冷意。
怪不得郡王妃這麼擡舉她,怪不得一進來就說什麼她立了大功!原來是立了這樣的大功!
合着人家早就將她們都給賣了!她們還將人家當成祖宗一樣的供着,奉承着!
明鳳接觸到所有人投射過來的嫉恨目光,她的心頓時涼到了極點!
完了,從今以後,在這個院子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信任她,也不會有人和她站在一條戰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