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的男人其實早就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天似乎剛矇矇亮,擡手腕看時間,卻已是九點零三分。
空氣中灰塵的嗆鼻味使他不禁咳嗽兩聲,這才擡眼看清這裡不是酒店套房。
怎麼會在這裡?
隱約還記得昨晚應酬喝了些酒,長翔開車送他回酒店,到酒店後面的事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所躺的沙發離陽臺很近,可惜落地窗被層層的粗糙白布覆蓋住,光線極費勁地透進來。
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面看了許久,其實地面上覆着一層厚厚的灰,完全看不出地板本來的顏色,看上去今天天氣不太好,微弱的寒冷光線照在客廳的地板上,切出不規則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白布開始或輕或重的飛揚,看樣子是被風吹過後的晃動,顯然落地窗沒關,他突然回想起來自己昨晚是怎麼進來的。
然後,敏捷的耳朵裡聽到有人站定在門外的腳步聲,開鎖的聲音,再然後那人進來了。
誰?
他猜得到,這屋子裡曾經住着的五個人,各自的去向他一清二楚。
除了鍾未昔還會有誰?
這兩年的時間裡,他從未設想過再見面的情景,她再見到他,憤怒、受傷、委屈、或是恨不得想要殺了他的滿腔仇恨,不外乎這幾種情緒。
四目相對,他沒想過會在這樣突然的情況下見面,更沒想過,她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有些呆滯,好像在看某件靜止不動的物品。
目光從沙發上的男人臉上掠過,鍾未昔緩慢地轉了個身,四下裡看了看,又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皺成一團的紙團,是從一整張報紙上撕下來的半片舊報紙。
展開後仔細比對了報紙上的圖片,最後把目光定格在客廳西牆角的地板上。那裡和別處沒什麼兩樣,佈滿了塵埃,但只要仔細一看還是有所區別,地板的顏色似乎要深上許多。
蹲下身去,她用手一抹,地板露出異常的顏色,盯着這赤黑色看了一會,迅速又用另一隻手掌去擦灰塵。
片刻後,那片地板的本來顏色露出來,竟然有一大塊似血液的東西粘在地板上面。因爲時間太長,血液乾涸,變成了赤黑色。
目光瞬間變得遲鈍,盯着這一大灘東西看了半晌,沒有悲傷,沒有哭泣,整個人紋絲不動地杵在那兒。
事實上她的喉嚨裡是哽咽的,只是兩年的勞/教已經讓她漸漸忘了該怎麼哭。
這個地方曾經敞着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她的爸爸。
兩年前她最後見到爸爸是在法庭上,控告律師巧舌如簧,唾沫橫飛地一項項列舉着罪行,將一頂滔天大罪的鐵帽硬生生扣在她頭上。
她不發一言,全程不給自己辯護,從始至終低着頭,木然地盯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銬,沒有人知道那時候她在想什麼!
最後宣判,被帶下去的時候,旁聽席上發出一聲痛心疾首的嘶喊,“鍾未昔,你不是我鍾柏龍的女兒!鍾家沒你這樣的畜生!這輩子我只有鍾未染這麼一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