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中部分院內有一正四副,共五位院長。孟席大師之前是排名第一的副院長,下一任院長的有力人選,所以他纔有資格管理咱們和尚賢這兩個部門。如果他不是真出事了,怎麼可能會讓魯大師接手?”
鄒四九理了理思路,順着對方的話茬接下去:“所以你的意思,孟大師的死亡跟蚩主的同夥有關?”
“八九不離十!”
男人沉聲道:“所以院裡纔會這麼小心,那就是怕那些叛徒悄悄潛入咱們中部分院搞破壞。畢竟能殺死孟大師,他們的實力恐怕也不容小覷,特別是爲首的那個叫李鈞的獨行武序,還有那個道序叛徒陳乞生.”
“有沒有個叫鄒四九的人?”
男人聞言一愣,“鄒四九這個名字聽着有點耳熟,但突然想不起來了。尹英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人?”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應該也值得我們重點關注。”鄒四九冷着臉,一字一頓說道。
“你就別操心了,整個兼愛所十個重案科室,過百名墨序,有的是人會調查,咱們就安心完成好手上的任務就行了。”
男人笑道:“天塌不下來的!”
“那就最好了。”
就在兩人的對話即將陷入僵局的時候,鄒四九桌上銅鈴突然自行搖晃起來。
“秦室長在找你,尹英你快去吧。”
男人神情一緊,撂下一句話便快速返回了自己的工位。
“室長?這是序幾?”
鄒四九定了定神,快速檢查了一番自己的僞裝,在確定沒有遺漏之後,這才起身朝着那間標註着‘室長’二字的房間走去。
在得到許可之後,鄒四九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三面掛滿各種兵器槍械的牆壁,同樣鋼鐵材質的書案後,坐着一個面如古銅,脣上留着短鬚,氣度不怒自威的男人。
書案上擺着一塊長方形的銘牌,上面寫着‘兼愛所重案十室室長,秦戈’。
“大人,您找我?”
坐在書案後的秦戈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也不開口讓鄒四九坐下,而是擡眼上下打量着他。
目光中晦澀難明的含義,讓鄒四九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對方的態度。
“尹英,你負責樑火的調查已經有段時間了,有什麼進展嗎?”
“樑火的態度很強硬,一直都拒絕跟我們合作。”
鄒四九斟酌着詞語,慎重道:“不過大人您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夠從他的身上挖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用了。”
秦戈淡淡道:“我這次讓你來,就是通知你,樑火的事情伱不用再跟了,有其他人會接手。”
“爲什麼?”
鄒四九心頭一沉,忙聲道:“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嗎?”
“不是你的問題,而是上面認爲以目前樑火的危險係數來看,已經不適合再由你來接觸。坐下說吧。”
秦戈拿出一份電子案牘,推到鄒四九的面前。
“這是儒序內部最新的邸報。就在不久前,李鈞等人出現在遼東行省,毫無人性屠殺了一座二等門閥,而且還攻入了盧家的宅樓,殺死了盧寧的獨子,盧思義。”
“我們根據邸報上的內容推測,這羣悍匪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遼東,接下來很有可能會潛入金陵。”
秦戈肅聲道:“換句話說,樑火這枚魚餌在不久後很可能會釣起來一條大魚。”
這羣鐵匠的腦子倒是不笨,就是消息有點慢。
鄒爺我現在都坐在你們面前了,你們還在想着怎麼釣魚?
鄒四九心頭冷笑不止,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秦戈話音轉柔,說道:“其實上面的本意是讓你繼續接觸樑火,以免突然換人打草驚蛇,但我十分堅決的反對他們這樣安排。我當時就拍着桌子跟他們說,你們這麼做完全就是在拿我的下屬的生命安全當兒戲,我秦戈不可能答應。”
秦戈繞出書案,站到鄒四九身後,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我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尹英你好,這一點你應該能夠明白。”
自己他媽的到底是僞裝了一個什麼浪蕩貨色?!
鄒四九雙拳上青筋跳起,咬着牙說道:“尹英多謝大人關懷。”
“你記住這份情誼就好。樑火這件事你不用再跟了,但也不能閒着,要不然別人會說閒話。我給你另外安排了一個穩當的任務,去調查一個叫王旗的年輕人。”秦戈捏了捏鄒四九的肩頭,笑道:“尹英,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事,你是不是也該回報回報我?”
“不知道大人想讓我怎麼回報?”
“不如今晚在我家”
“當然可以了。”
鄒四九展顏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齒。
“蚩主他真的死了?”
雖然已經從不同人的口中聽過這個消息,但樑火依舊不願相信。
“死了,他自爆了自己的明鬼軀體,爲了救我們這羣人。”
馬王爺坐在樑火對面,語氣平靜說道。
樑火瞪着一雙泛紅的眼睛定定看着馬王爺,起伏的胸膛宛如拉動的風箱,口中發出沉重無比的呼吸聲,半晌後才頹然癱坐在椅子中。
“蚩主他抗爭了一輩子,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逃出那羣王八蛋的毒手。”
樑火語氣蕭瑟,神情頹敗。
馬王爺手肘壓着膝蓋,傾身低頭,鑲嵌在盔中的獨眼盯着地面。
“你對蚩主的過去了解多少?”
“很多,在我剛剛成爲墨序的時候,我就和他認識了。”
樑火雙眼放空,話音輕的如同是在囈語。
“那時候他已經是七品墨甲,但因爲接連死了幾任甲主,所以在中部分院內並不受人待見,要不是因爲他是能夠脫離甲主自行生存的神器,還有那麼一點價值,要不然恐怕早就被中部分院的人給銷燬了。”
“蚩主這個人也是個倔脾氣,遭到了別人的冷眼也不知道低調做人,經常和中部分院裡的人發生衝突,幾乎每次都是以少對多。結果不用說,自然是被人打得很慘。而且因爲沒人願意跟他來往,所以即便是受了傷,他在中部分院裡也找不到人幫他修復。”
馬王爺的腦袋壓在雙手上,輕輕的‘嗯’了一聲,示意樑火繼續說下去。
“我遇見他的那天,就是在這家作坊。他一個人來購買零件,想要把自己的斷臂接駁上。”
樑火輕聲說道:“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悽慘的墨甲,渾身上下都是兵器劈砍的缺口,還有子彈擊打的凹痕,技術蹩腳的修補疤痕一塊蓋着一塊,不少線束更是直接暴露在外。而他手中拿着的那條手臂,斷口參差不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被人活生生折斷的。”
“我當時還以爲他是什麼從明鬼境漏洞裡偷渡出來的‘逃鬼’,沒有背景依靠,所以纔會混的這麼淒涼。不過即便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蚩主也沒有打劫勒索我,而是掏出了一堆錢放在櫃檯上。”
樑火站起身來,站到那個櫃檯邊,兩隻手掌彎曲比成弧形,放在櫃檯上。
“那也叫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散鈔,而且很多都破爛不堪,上面還沾染着紅色的血點。”
樑火話音顫抖:“我都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又是攢了多久,才弄來這點錢。錢很少,根本不夠修復他的傷勢,但蚩主卻笑着說沒事,讓我幫他暫時保管手臂,把所有的錢都換成了彈藥,轉身就出了門。”
“那天傍晚,我以爲他不會再來,正準備關門的時候,蚩主帶着一迭,足足十萬寶鈔回來了。他給我說讓我放開手腳修,所有的材料都用最好的,如果錢不夠,他再去找那些人要債,這些錢都是別人欠他的。”
“從那以後,他經常來這裡,沒有哪一次身上沒有傷痕,斷手斷腳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等熟悉了以後,他修好傷勢之後也會跟我聊聊天,就在你現在坐的這個位置。”
“他跟我說,中部分院對明鬼們不好,當成奴隸來對待。而且中部分院的課題組開發出了能夠規避明鬼和墨序之間契約的技術,不再把明鬼當成戰友,而是隨時可以出賣的工具,他要幫那些枉死的明鬼討個公道。”
“他還跟我說,他運氣變好了,找到了一個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兄弟。可惜對方也是個混得不太好的武序,唯一的優點就是跟他一樣,脾氣臭,打架不要命。”
“當時的我對這些根本不懂。每次他在那裡說,我就在這裡埋頭幹活。現在想起來,我真的好後悔,我應該多勸勸他,如果我當時這麼做了,他或許就不會叛出中部分院,也不會死在倭區。”
樑火轉過頭看向馬王爺,一張平凡至極的面容上帶着深深的哀痛,還有點點的希冀。
“你說他是爲了救你們而死,那你們會給他報仇嗎?”
“會!”
沒有半點猶豫,說出的話語擲地有聲。
“那我有什麼可以幫你們?”
馬王爺緩緩擡起頭,獨眼之中的猩紅光芒捲起旋渦,一顆深邃又幽暗的眼眸浮現而出,如虎睜眼,將要噬人!
“把這些年誰冷眼看過他,開口罵過他,動手打過他,一個一個指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