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死亡之後,青鳥回到了小區裡,站在已經變成廢墟的自家樓底下等待安全局的善後人員。然後她就等來了匆匆趕過來的我,再與我講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聽完她的經歷,情不自禁地感嘆她在戰鬥中遇到的種種驚險,以及列缺在最後表現出來的強大。
尉遲好歹也是個主力級,而且還用了獻祭壽命的法術,卻在列缺面前束手無策。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就連一擊都接不住,當場化爲了毫無生機的焦炭。
也難怪聽說咬血她只要知道列缺跟自己在一座城市裡就會拔腿就跑,尉遲也是在發現列缺不在柳城之後纔對青鳥動手。兩邊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上。實際上,列缺也確實不是普通的主力級。
安全局的“主力級”存在着兩種類型。一種是“地方的主力”,例如青鳥就是柳城的主力,尉遲曾經是天河市的主力,通常所說的主力級指的就是這種類型;而另一種則沒有區域性的前提,即使上升到全國的高度也依舊是主力。後者是主力級中的主力級,被稱呼爲“超主力級”,偶爾也被稱呼爲“國家主力級”,是安全局內部對於術士的最高評級。
青鳥擡頭仰望自己被摧毀了的房子,深深地嘆息,“就是可惜了我這個房子,這可是我和你充滿了這樣那樣的回憶的房子哎。”
這樣那樣的回憶都是些什麼回憶啊。
“還好我把髮飾以及其他重要物品都藏在了保險箱裡,否則要是在房子炸燬的時候被波及,我可就要哭出來了。”她恨恨地握了握拳頭,“都怪尉遲!”
“基本上都是被你炸燬的吧。”我說。
“這個我知道,我原本也是打算活捉尉遲的。”列缺說。
“所以老師你就安排了盯梢者……”青鳥納悶,“爲什麼不跟我說啊?”
青鳥忽然說:“雖然現在說有些遲了,但冷靜下來想想,說不定還是不殺尉遲來得好。”
他毫不遲疑地點頭,“是我。”
尉遲雖然與咬血有染,但他獻祭壽命的對象應該不是咬血,後者也無法爲主力級術士提供那麼多力量加成。也就是說,尉遲在獻祭壽命的過程中無法像中間人向咬血獻祭壽命一樣享受“折扣”,想必之前是燒得相當肉痛吧。但只要能夠換來青鳥的超級天賦,說不定也是值當的。
“列缺去哪裡了?”我看了看周圍。
“他是自殺的。”列缺說。
“那我還是不謝他了。”她說,接着感嘆,“不過,這樣也算是解開了我多年來的一個疑惑了。”
我聯想到了青鳥說的“沒有惡意的盯梢者”。
“但是,爲什麼老師你會懷疑尉遲要襲擊我啊?”青鳥問,“尉遲家應該已經與他斷絕關係了吧?”
列缺繼續說:“負責盯梢的人一開始是想要用電話聯絡我,卻怎麼都聯絡不到,應該是尉遲用了什麼阻礙通訊的手段吧。”
“你想想啊,尉遲已經叛逃到前夜了,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前夜的主力級。而現在柳城裡發生的大量昏睡事件,按照伱的說法,很可能也是前夜在幕後搞鬼。那麼尉遲他會不會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呢?要是活捉了他,逼他把內幕消息全部吐出來,說不定昏睡事件也可以迅速解決了。”青鳥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在聽說尉遲叛變之後,就懷疑他有可能會在叛變後對青鳥動手,所以安排了擅長隱藏和偵查的術士在青鳥的附近盯梢,一旦有什麼異變就立刻聯絡我。”列缺說,“原本以我的覺察力也足以覺察得到柳城裡發生的任何一起主力級戰鬥,但是尉遲也知道我有這種本事,他或許會使用不需要戰鬥也能達成目的的方法,所以還是有專人看着比較好。這樣我就算人不在柳城,也可以馬上趕到。”
我旋即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按照尉遲的說法,列缺原本是無法那麼快知曉青鳥身陷險境的。當然,那麼大的戰鬥動靜無法隱瞞安全局,很快就會被安全局和列缺所知曉。但尉遲打的就是中間這個短暫的時間差。然而列缺還是提早趕到了。爲什麼?
說不定是有人提前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從一開始就在盯梢青鳥這邊,並且聯絡到了列缺。
青鳥原本還因爲自己被老師瞧不起而鬱悶,此刻見我誇獎她,立刻就往我身邊靠了靠,又得意洋洋地看了自己的老師一眼。
“在你加入安全局之後,尉遲作爲安全局的術士無法在明面上對你動手。在你成爲主力級執法術士之後就更是如此了。而且他和尉遲家還都顧忌着我的存在。”列缺繼續說,“但在背叛安全局之後,他的顧忌就變少了,對你出手的可能性也就變高了。”
“對,而且,他的那個要求正好與你有着直接的關聯。”列缺點頭,“尉遲家想要把你變成魔物的苗牀,而他卻阻止這件事,向尉遲家要求把你交到他的手上。”
“很簡單,就算沒有尉遲家的命令,他也有着對你動手的私人動機。”列缺說,“這件事還是我從尉遲家那裡問來的。在尉遲叛變之後,安全局就向尉遲家興師問罪了,而那個負責問罪的具體人選就是我。尉遲家原本都是嘴巴密不透風的秘密主義者,但這時候也沒有膽子繼續隱瞞,把尉遲的事情全部抖露了出來。”
“還有啊,老師,其實剛纔不應該直接殺掉尉遲的。”青鳥說完,又把不應該殺掉尉遲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當然不是。”列缺說,“他掌握了一種融合血親天賦的禁忌儀式,並且看中了你得天獨厚的術士天賦,想要用禁忌儀式把你變成強化自己天賦的活祭品。”
“你說的有道理。”也是關心則亂,那麼簡單的道理,我卻沒有立刻想到。那麼列缺呢?親手殺了尉遲的人就是他,他也沒有想到嗎?
“他居然還欺騙我,說自己是尉遲家派來的。”青鳥說着,忽然若有所思,“等等……按照這個發展,尉遲家應該沒有答應他吧,然後他做了什麼?”
“但他還是死了吧。”我說。
看來這就是尉遲寧可獻祭一些壽命也要拿下青鳥的理由了。
“所以盯梢的人就先跑出了阻礙的範圍再聯絡了我,要是沒有這點兒耽擱的時間,我其實還可以再快點來。”列缺說。
雖然我不瞭解過去的他,但是他的瘋狂似乎就是從少年時期結識的分家女孩被尉遲宗家擄走開始的。
列缺無奈點頭道:“是我小瞧青鳥了。”
“實際上尉遲一直以來都與自己的家族存在着劇烈的矛盾。尉遲家崇尚隱世主義,他卻背道而馳,在外界聲色犬馬。甚至爲了與家裡對着幹,他還故意頂着‘尉遲’這個名號招搖過市。而且尉遲家好像還在三十年前將他熟識的某個分家的女孩變成了魔物的苗牀,他不止一次想要將其解放出來,卻被家裡的老人強硬阻止。這就愈發加劇了他與家族裡的矛盾。”他接着說,“而在將近五年前,他終於成爲了主力級術士,有了與家族裡的老人正面對抗的資本。這時,他向尉遲家提了一個要求。”
聽尉遲之前談及自己殺死分家女孩時的語境,我還以爲那是最近的事情。或者說在他的內心世界,那就是恍如昨日的事情?
青鳥接道:“尉遲確實說過這回事。”
更何況他對於力量似乎有着非比尋常的貪婪。
“嗯?李多,你也來了。”列缺看了我一眼,“你已經從青鳥那裡聽過之前的事情了吧。”
“嗯?爲什麼?”我滿腦子都是想要親手把尉遲千刀萬剮,根本就沒有“不殺”的念頭。
“將近五年前……”青鳥說,“那好像是我被軟禁在尉遲家的時間?”
“沒辦法嘛。第一炸是我無意識的反擊,第二炸是爲了把尉遲從樓裡趕出去。總不能在居民樓裡和尉遲戰鬥吧。”她理直氣壯地說。
“這件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夠厚道,因爲我想要引蛇出洞。尉遲在你還沒有出道的時候就已經是主力級了,又有着二十多年的戰鬥經驗。我判斷像是他這種角色,如果藏在暗處做足了準備功夫,哪怕你有防備意識也只會立刻被拿下。不如說,如果他覺察出來你心裡有防備意識,反而就未必會出洞了。所以我就以此爲前提做了準備。像他這種潛伏在暗處的強力威脅,還是早日解決爲好。”列缺解釋,“當然,要是他最近幾天還是沒有現身,我還是會把實情告訴你的。”
“也就是說當年我有機會趁亂逃出尉遲家,居然還得謝謝他?”青鳥啞然。
列缺回道:“他與尉遲家發生了戰鬥,臨走前作爲報復,還把所有變成苗牀的女性都殺了。自那以後,尉遲家就與他徹底斷絕關係了。”
青鳥驚訝,“哎,什麼?”
青鳥在戰鬥的時候總是在試圖將戰場轉移到人少的地方。原本主力級與主力級的戰鬥就很容易殃及無辜,她爲了使用絕招還要先把戰場轉移到公園裡。要是我沒記錯,她那個絕招應該是在治癒夢境裡用過的二十米長的“超級雷電劍”吧。當時我人在數十米外藏到掩體後面都被波及得炸上天了,醒過來的時候還是青鳥爲我做過了應急治療纔可以勉強活動。
如果在青鳥的身上也發生了相同的事情,我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說曹操,曹操就到。她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列缺的身影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說要去檢查尉遲的屍體。”青鳥疑惑,“不過怎麼檢查了那麼久……”
“但是青鳥沒有如你所料地被拿下,反而與尉遲打得有來有回。”我說。
我也想起來了,青鳥以前說過,她在被軟禁在尉遲家的族地裡的時候,尉遲家不知爲何發生了內鬥,連看守她的人都顧不上她了。
“你也可以不告訴我盯梢者,只告訴我尉遲要對我不利啊,我也好有所防備。”青鳥說。
確實,要是尉遲一開始的催眠順利,就算不戰鬥也可以活捉青鳥。
青鳥一驚,“啊?剛纔那麼猛的落雷居然是沒打算殺人的嗎?”
“他要不是自己也打算殺害你,倒還真的得謝謝他。”我說話了,“但這種情況不如說是兩個兇手在行兇目標的面前旁若無人地打了起來,結果誰都沒有討到好,還把行兇目標放跑了。”
“聽過了。”我說,“最近幾天盯梢青鳥的人是你安排的嗎?”
看得出來她也就是說說。如果尉遲真是這個動機,就不至於做出之前的事情了。
換而言之,當年被變成苗牀的分家女孩應該也就是在那時候被尉遲親手殺死的吧。前提是分家女孩有活到那時候。也不知道她被尉遲家折磨了多麼漫長的時光,或許死了也是解脫。
那個絕招單以破壞力而論可能比列缺殺尉遲的落雷還要厲害,但是拿來轟擊有着不死身的魔人簡直是半點兒用處都沒有,連我都不禁覺得過去的自己好像確實有點離譜了。
“別小看尉遲,他用禁術對自己的身體做過多種改造,比起其他的主力級要更加難殺,就算是變成了那種焦炭也未必會死。”列缺說,“而且爲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把他殺了,我還特地降低了落雷的威力。根據我的直覺和經驗判斷,那種程度的落雷最多隻會把他劈個半死。”
“爲什麼?”青鳥奇怪地問,“難道是不希望我落得與那個分家的女孩一個下場?”
“你的演技太稀爛了,尉遲的覺察力又很強,萬一他通過你意識到了盯梢者的存在怎麼辦?”列缺反問。
用至少五米粗的落雷把別人劈死的當事人居然說別人是自殺的……雖然我很相信列缺,但是這個場面說真的有點荒誕。
他接着說:“在被我的落雷命中的一瞬間,他主動解除了自己所有的靈性防禦,就這麼死了。”
“你之所以要花時間檢查他的屍體,就是爲了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問。
“沒錯。而且就在我檢查的時候,他的屍體突然破碎消散了。”說到這裡,他做了個奇怪的比喻,“或者說,像夢一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