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住手！你聽沒聽見……”
張巧文話還沒說完, 俞晶晶已經扔了棉籤, 把藥收進了揹包裡。
趙恆猛地起身, “你嚷嚷什麼！”
他上前一步，擋在俞晶晶身前, 這個舉動，讓張巧文越發來氣。
“有王大師在, 你找她幹嘛？我怎麼跟你說的？！”
吼完趙恆，張巧文又衝俞晶晶撒火, “別惦着錢了, 一分沒有！用了藥也沒有。”
俞晶晶沒理睬張巧文, “晚上九點過來差不多，要是我沒下工，你就等會兒。以後早上都是這個點。”
“好。”
說完話, 俞晶晶戴上帽子手套, 準備回去上工。
“晶晶。”
王大師腿腳不靈便，吳海波攙着他好半天才趕過來。
看到俞晶晶，他笑得見眉不見眼, 舉手招呼。
“大柱爺爺？你怎麼來了？”
俞晶晶腳步一停，面上多了些表情。
“聽說你出息了, 要考大學了，我來看看你！順便過來幫人瞧瞧病，賺點用動。”王大柱指指趙恆，“就他。”
俞晶晶看看吳海波手中熟悉的藥罐子，又看看趙恆臂上還未完全擦淨的黑色藥膏。
如果她能完美調動表情, 此時應是恍然大悟，而現在，卻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
王大柱早習慣了她這不冷不熱的樣子，也沒覺得什麼，笑得反而越發親切。
“自從你走了，院裡的雞鴨都沒人幫着喂，飼料包也重，我哪扛得動……”
“王大師！”
“啊？”王大柱扭頭。
“該上藥了！”
張巧文一把抱過吳海波手上的藥罐子，又拉着趙恆坐回去，“上了王大師的藥，就該接着用，這樣東一榔頭西一鑿子，換來換去什麼時候能好？你明知道這兩種藥成份不一樣，哪能混着來，不怕出問題啊。”
趙恆臂膀上的黑色藥膏被棉籤颳得糊成一團，摻着剛上過的溼潤藥水，看着格外鬧心。
王大師昨天抹得平平整整，手法專業，到俞晶晶這兒，就又開始亂整，張巧文心煩得不行。
想到剛剛俞晶晶叫趙恆晚上九點再過來上藥，張巧文忍不住朝她狠瞪了一眼。
在她這兒弄不到錢，就把主意打到兒子身上，看着悶頭悶腦，心眼比誰都深。
“哦，好好，上藥。”
王大柱扶着牆擡腳，石墩太高上不去，吳海波趕緊攙着往上推。
“這個藥我用着不對，不上。”趙恆掙開張巧文，撐手跳下。
“哎呀，你小心點！”
這幾天趙恆行動都特別注意，動作大一點都怕牽到傷口，看到他往下蹦，張巧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誰知道他跳下去站得穩穩當當，半分都沒有被傷處牽到的樣子，倒讓她一怔。
“下去下去……”
王大柱被吳海波撐着上了一半，老骨頭實在架不過去，又趕緊退下來。
“王大師的藥只是起效慢了些，你別以爲見效快的就好，要有耐心。”猜到趙恆好轉是俞晶晶的速效藥起了作用，張巧文勸說。
“我自己的病，自己有數。”
發現俞晶晶還站在邊上沒走，趙恆揚了揚下巴，“你有事先走，晚上我再來找你。”
俞晶晶並沒注意趙恆在說什麼，看到王大柱慢悠悠站穩身子，就向那邊走了過去。
“大柱爺爺，你怎麼病了？”
“啥？”王大柱眯眼瞧她，“我沒病，好好的。”
“你的腿，有些不太好。”俞晶晶彎腰，按按他小腿。
“老毛病了，年紀大腿腳不靈光，都是這樣的。”王大柱摸摸腿骨，“少走路就好些。平時看魚塘，成天坐着，舒服得很。”
“來了市裡，就去醫院看看。”
“哎嘿！你除了看雞看鴨，現在看人也有點準頭了啊？哈哈。”見俞晶晶說得認真，王大柱點頭，“那我明天去醫院瞧瞧，正好掙了點。”
“藥也用了，說好的兩千塊你給我，我看病去。”
吳海波瞪着王大柱伸來的手，眉頭瞬間鎖死。
“現在提什麼錢的事！說了給你就給你，還怕跑了？！”
發現張巧文在往這邊瞧，他一邊小聲說話，一邊衝王大柱使眼色。
王大柱眼神本來就差，哪看到得他這番做作，手伸得直直的，要不到不往回縮。
俞晶晶這姑娘老實，從來有一說一不糊弄人，挑着哪隻雞鴨說喂藥，那肯定就是發了瘟。
瞧病這件事，王大柱聽俞晶晶的從沒錯過，既然她說腿上毛病，去醫院瞧就是了。
“這是一千塊，你先拿着。剩下的等事辦完了，她給我結了我再給你結。”
王大柱軸得吳海波沒辦法，只能揹着身子摸出一千塊，塞進他口袋裡。
“要手術的話，這點錢夠不到的。”俞晶晶提醒。
“行了！這兒有你什麼事！”吳海波一把將俞晶晶擋開，滿臉煩燥。
搶在前頭拿了張巧文好處，十萬塊他一根毛都沒沾到。
好不容易從村裡請了人回來，她又在裡頭攪和，頭頭不叫他好過，要不是邊上人多，他早給她點教訓嚐嚐了。
“說話就說話，你動什麼手！”趙恆快步上前，拍開吳海波揮出來的的胳膊。
撞上趙恆，吳海波一下就軟了，賠着笑收手，“沒有，沒動手。”
“把賣藥的錢給我，說好拿了藥就給錢，憑什麼押着不給！”
王大柱不滿意吳海波只付自己一千，揪着他衣服不鬆，“不光藥錢，還有回去路費你也得給我結，去醫院瞧了病我就走。”
吳海波被他扯得沒脾氣，想甩開又怕他這老胳膊老腿經不得事，“你現在怎麼能走？人都沒治好呢！等治好了，我再給你加兩千。”
聽吳海波這麼說，王大柱手倒是鬆了，嘴裡卻還叨嘮，“晶晶不是能治嗎？藥都在這兒了，她用就得了。”
“咱們的藥她用，那錢叫誰拿？！”吳海波恨不得把他這個老骨頭錘一把，叫他清醒清醒。
張巧文站在一邊，把吳海波這點小動作全看在了眼裡。
原本對這位王大師堅定不動搖的信心，忽地有點了鬆動。
“還給他們，我不用這個藥。”趙恆抓過張巧文抱着的藥罐子，直接扔回吳海波懷裡。
吳海波被他這個動作嚇得一哆嗦，雙手緊緊托住藥罐，背心一層冷汗。
藥罐破破爛爛，卻是能換八萬塊的寶貝，哪能就這麼摔了。
被趙恆搶東西嚇了一跳的張巧文惱了火，“這是王大師特意替你制的！怎麼能說不用就不用。”
“他是什麼大師？自己的病都看不出來，還給別人治？”趙恆冷笑。
張巧文一下就被這句話給堵住了。
剛纔俞晶晶跟王大柱說的那些話，她也聽見了。
王大柱對俞晶晶的診斷一臉信服，還拉着吳海波要錢上醫院檢查，哪像是早知道自己身體有問題的人。
而且他要真懂得治病，還去什麼醫院？難道不能自己配藥自己醫？
“王大師沒病，是她胡說！她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學的一點本事，還是大師教的。”吳海波見勢不妙，趕緊插嘴。
疑心一起，就怎麼也壓不下去，不管吳海波說破嘴皮子，張巧文心總是虛的。
趙恆不肯用這藥，她也生了疑，要想確認真假，只有一個辦法。
看了眼吳海波手裡藥罐，張巧文轉頭，“有什麼話，去醫院說。”
“你把她叫來做什麼？”張巧文帶上車門，一回頭就看到趙恆帶着俞晶晶往車上坐，一下就愣住了。
“大柱爺爺去醫院，我跟着看看。”俞晶晶回答。
“我問你了嗎？！”
“行了，開車。”趙恆打斷。
“去醫院幹嘛啊？王大師又沒毛病……”吳海波抱着藥罐擠在副駕駛，一臉不自在地嘟囔。
車裡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沒人搭理他，吳海波嘀咕了一會兒，終於閉上了嘴。
到了醫院，張巧文打頭，趙恆跟在後面。
俞晶晶扶着王大柱走得慢，吳海波卻比他們走得還慢些，磨蹭來磨蹭去，還是進了醫院。
腿部檢查花費不大，張巧文懶得聽這兩人扯，直接刷卡劃了帳。
王大柱被帶進檢查室後，張巧文又找熟人取了藥罐裡的藥膏去做檢測。
吳海波有些心虛，卻也沒法攔着，眼睜睜看着她兩頭安排。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心虛，明明是打聽清楚了的。
王大柱確實會醫，村裡人都說他治病是把好手。
俞晶晶跟他走得近，看病製藥肯定是從他手裡學出來的，她能把趙恆治得七七八八，那王大柱這藥肯定錯不了。
想通這一點，他心就定了，也學俞晶晶板着一張臉坐着，等結果出來。
王大柱的結果出得早，拿到報告單一看，張巧文臉就垮了。
“骨刺？要開小針刀？”吳海波湊過去，“我還當什麼呢！這又不是什麼大病。”
“大柱爺爺年紀大了，事情看着小，放在他身上，就不小。”
現在勉強能走，再過些日子就只能躺在牀上，王大柱吃五保，身邊沒人照顧，失了腿等於失了命。
王大柱自己拉着醫生問了半天，知道手術即做即走，最多花個兩三千塊錢，直接把日子定到了第二天早上。
“晶晶說做手術，那就做。正好有錢，花就花了，當來玩的。”王大柱又向吳海波伸手，“藥錢給我，醫院要收。”
一路鬧錢鬧過來，吳海波也是被他鬧服了，把兜裡錢全搜出來，數了兩千六給他。
只要藥有效，這兩千多打發就打發了，算不得大事。
想是這麼想，可看着王大柱去窗口交錢，吳海波心還是有點疼。
坐了半小時，藥劑檢測報告也出來了。
醫院本來不提供這項服務，張巧文用了人脈才私下做出來的。
“你檢測這個幹嘛？這藥……你準備用在哪兒？”打報告的檢測員疑惑發問。
“這是我兒子的藥。”
“兒子？那就是給人用的。”檢測員翻翻報告又確認了一遍。
“是……怎麼了？”張巧文莫名覺得不對。
“你是不是拿錯樣本了？”檢測員把報告遞到張巧文手上，指着後面結果說：“禽類用藥，這兒寫很清楚，有效成份濃度比人藥高几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