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自由。
其實也算不自由, 但比起困在八層，能乘着電梯進出各層, 已經是難得的進步。
研究所內部本就防守嚴密, 外面又有各方勢力看守，護得有如鐵桶一般。
在燒光所有研究資料以及毀掉全部病毒副本後, 雲家族長雲顯周徹底放棄了對雲錚的管控，雲家事務全權交由他處理。
恨雲錚恨得牙癢癢，卻又奈他不何, 雲顯周也是咬碎了大牙，才做出這樣的移權決定。
因爲雲顯周的一系列決策, 讓雲家陷入危機, 調集到研究所參與研究的外在進化學員對他早不信任，帶來的手下見到情勢不對, 轉投向了雲錚。
再往前倒轉數十年, 以當時雲顯周個人實力, 遇到這樣的境況，還能掙扎一下。
可是現在，僅憑一副破敗身軀, 沒了身邊助力, 連個浪花都掀不起來。
研究所內部雲家勢力最大, 其他幾族就是不想依附也得依附，有挑頭的早被管控起來，剩下那些膽小怕事的，也侷限住了行動。
研究現在的內部環境, 是非常安全的，所以雲錚才允許俞晶晶出來走動。
出來找了南師傅，瞭解了最近局勢發展，俞晶晶嘆了口氣。
南師傅臉色不太好，看了眼俞晶晶說：“他現在日子不好過，你也別跟他硬氣了。”
“他總是會成功的，不是嗎？”俞晶晶反問。
“是。”
南師傅無條件相信雲錚，肯定點頭。
雖然局勢看起來對雲家不利，但實際上，雲錚還是掌握了很大的主動權。
之所以一直僵持，是因爲他不願意放棄一些東西。
資料和活性病毒備份都被銷燬，雲錚手上握着的最後一份強力感染病毒，是破局的關鍵。
只要他願意，立刻就能帶着雲家所有人走海底通道，離開現在的困局。
這種病毒不需要注射，無拒惡劣環境，只要噴撒出去，就能令人類瞬間接受感染。
病毒一旦蔓延開來，便像是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這樣集結而來的兵力，都會掌握在雲家之下，島上這些跳樑小醜，根本不足爲懼。
爲了這場戰爭，雲錚設想了很多佈局辦法，需要用到的人力物力，比雲家單一出手要多上數十倍。
他想發動的，是一場宏大的，足以在短短几日改變世界格局的戰爭。
這樣小打小鬧，只爲了突破屍族內部重圍，在雲錚看來，簡直是爲了芝麻丟了西瓜。
這幾天，雲錚一直都跟外界勢力談判，想求得一個平衡點。
他願意給出一些利益，只要計劃中設定的那幾個家族接受，就可以按着原定辦法開啓戰爭。
這幾個處於關鍵位置的家族，目前都被莫家掌握，想拿下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雲錚並不急，就算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也要把事情推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孩子還好嗎？”
南師傅許久未見俞晶晶，聊了這麼久，才記起她不是一個人。
八層房間內有云錚讓人送去的各種衣物，俞晶晶對那些太過華麗不怎麼感冒，只挑寬鬆的穿。
一身寬大裙裝，只腰線微微整起，紗製衣袖蓬鬆，隨意擱在身上，把那一點點微隆腹部遮擋得嚴實。
就算手臂移開，猛一看去也瞧不出什麼，南師傅盯好一會兒，幾乎都疑心雲錚逼着她把孩子拿掉了。
“還好。”俞晶晶擡手輕撫，“很健康。”
雲錚跟幾大家族的拉鋸戰還有好久，俞晶晶已經考慮在減少進化顆攝入，讓胎兒長勢緩慢一些了。
現在不是個出生的好時機，她也不是要拖得太久，只是想盡量晚一些。
減少攝入不代表不用，只是不超量。
要不是特製補劑血氣太濃，俞晶晶都想放棄進化顆粒，只用那個算了。
正常情況下，孩子是沒那麼快出來的，之所以提前，是因爲營養過剩。
少吃一些，維持他的正常生長，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俞晶晶的想法不錯，可是情況卻不由她意志爲轉移。
吃少了，這小饞嘴就會鬧。
一次兩次忍過，倒也能讓他消停一些，但時不時的索求，也能讓人知道他慾求不滿，在鬧脾氣。
俞晶晶還發現，只是剋扣進化顆粒，對他的成長並不會產生影響。
就像她理解的那樣，額外攝入的這些養份，只是解饞用的，實際上促使胎兒成長的養份，都在三次進化時吸收充足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孩子長勢雖快，她的肚子卻沒隆起太高，偶爾去練習場活動一下，還能打一趟練體拳不帶喘的。
相比以前在工地幹活，扛着重重鋼筋賣苦力，肚子裡多幾斤肉，她還真沒多大感覺。
能出來活動後，俞晶晶下過一次九層。
九層的工作人員少了很多，除了雲家人以外，其他幾族送進來的人都被調到其他樓層崗位工作。
這裡的軍事基地已初具形模，大片大片的石牆被拆掉，四處騰着煙雲。
原先關押古屍的囚室拆了十之八九，只留了幾個大型活動室，古屍們都集中安排在那裡，一天只意思意思給兩頓餐飯，吊着性命。
活性病毒已研製成功，這些人徹底沒了用處，下面人手不足，對待他們就很隨意。
雖然上面沒有給出指令，但大家都知道這些古屍會被廢棄，勉強養着只是不想背責任，只等話發下來就可以隨時處理。
雲青把錕照顧得很好，他一直都住着單人囚室，九層四處做大改造也沒波及那裡。
俞晶晶去的時候，錕正好在用餐，看起來精神不錯。
本以爲俞晶晶早已離開，見她下來，錕很是吃驚。
“很快就能離開了。”俞晶晶壓低聲音。
除了這間囚室，外面都被拆解一空，雲青雖離得遠，但說話也得謹慎。
“離開？”錕有些不敢相信，“他們說，都會廢棄。”
“不會走正規流程，所謂廢棄，應該就是讓你們自生自滅。”
處理廢棄古屍的人員，基本上沒有云家的人。
這活又髒又累，還要親手剮切同類骨血，能過得了心理關，也不願意幹這髒活。
接手這項工作的，都是幾個小族塞進來的人員，就是雲家有指派，下來的人隨便活動一下，也能輕鬆逃離。
現在研究所內部各族人員都被劃片管制，說是工作調動，其實就是被雲家嚴密監管。
沒了處理的人，九層古屍就不會被切削血肉剩個骨架拋出。
骨血能保住，但骨珠卻是一定要回收的，這是古屍最大的價值，沒人會放棄。
或許直接挖取，又或許是徹底斷絕食物來源，任他們飢渴而亡。
渴到極至，身軀幹裂大腦破碎，骨珠會自行滾出，只用彎腰拾撿就好。
“他們呢？”
俞晶晶說要自己走，錕並未露出喜悅神情。
經過營養劑修復，他面上血肉已經癒合得七七八八，細微神情看不出，大的表情卻是可以做的。
“要是能帶走，就一塊帶走。”俞晶晶想了想說。
雖然她跟那些古屍沒什麼交情，但都是同類，也有惻隱之心。
骨珠的問題應該是避不過的，可現在挖取骨珠，並不會直接消亡，若是能及時補充養份，還是有存活可能的。
“謝謝。”
錕並不想給俞晶晶找麻煩，只是實在放不下那些同類。
在能力範圍之內，若是能幫便幫一把，實在做不到，也不會強求。
俞晶晶許諾的事，不是隨便說說。
自從離開八層，可以自由活動以後，她對研究所內部情勢，有了很深層的瞭解。
九層這個初具形模的軍事基地，目前是最不受重視的地方，包括那些古屍，都沒人再提及。
所有人都指望着雲錚手上最後一份活性病毒，那纔是真正的精華。
古屍就被榨乾了的藥渣，除了骨珠還有點用處，就是一堆能喘氣的垃圾。
下到九層，俞晶晶特意去看過海底通道。
依舊以黃色織帶圍住，內部工事已徹底完成，聽不到任何機械運作的響聲。
再等幾天，外面所有錘落的殘渣被收撿一空，九層就會成爲一個巨大的空場，做爲島上與外部通連的軍事轉移地投入使用。
雲錚還在跟其他勢力做談判，帶領雲家人穿過海底通道自行發起戰爭，是最後纔會走的一步棋。
在此之前，這裡不會劃拔值守人員，原先就在九層工作的幾個雲家職員，也只會在固定區域行動。
俞晶晶在九層轉了一個大圈，心中有了方案。
雖然不知道這條海底通道通向哪個方向，但能出去是肯定的。
研究所被包圍，沒有任何人從上面離開，想帶錕逃離，只有從這個地方着手。
因爲有云青跟着，俞晶晶不能進海底通道做進一步觀察，便先行離開。
過了幾天，九層清理工作徹底完畢，所有工作人員都被調走，俞晶晶就又下去了一回。
這一回俞晶晶沒去錕那裡，給雲青安排了一個小任務，讓她讓八層房間取幾樣東西下來，順便給南師傅帶句話。
一來一回，至少有半個小時獨處時間。
等雲青離開，俞晶晶便順着新開闢的走道，去了海底通道。
短短數月便從島下挖出十數米寬高的大型通道通向外界，這在一般人看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事。
有了研究所研製出的高端器械，再加上不眠不休的屍族工人，最終造就了這樣的奇蹟。
俞晶晶進入通道，走了不到十米，便觸發了感應燈。
光線雖然黯淡，但覆蓋範圍極大，一盞小小頂燈，就能照出數十米路程。
俞晶晶不想走太遠，這次下來，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合作的交通工具，方便她帶人離開。
從海島通往外界，距離不短，只靠兩條腿，幾個小時也走不到盡頭。
俞晶晶猜到有運輸工具，具體是什麼怎麼操作，還是要提前摸索一下，到了離開的時候纔不會因爲這些小事慌神。
又走了數十米，俞晶晶拐到一片空曠場地。
順着通道泥壁挖出來的這場地，密密麻麻停着幾十輛帶側斗的三輪車，一輛車大約可容納四人同行。
看到車上有鑰匙，俞晶晶安了心。
爲了避免意外發生，她算着目前存活古屍人數，拔了近十把鑰匙下來放進包裡。
九層現有古屍還剩下二十多人，原本數量更多，因爲前段時間瘋狂增加項目數量，新進的古屍承受不住大的提取量，沒來多久就消亡了。
餘下這些，情況也都不太好，其實真正帶出去，估計也存活不了太久。
錕也是一樣。
俞晶晶站了一會兒，回身離開。
不管存活時間長短，他們都不會願意留在這裡，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外頭。
走出這片停車場，俞晶晶正要順着原路離開，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深吸了一口氣，順着味道，回頭望去。
那個方向燈光正好熄滅，黑暗襲來，將一切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