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恆不是一個擅長找話題的人, 平時跟女生在一起, 他從來只是接話的那一個。
現在情況, 卻反了過來。
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裡,他問俞晶晶生活近況, 問工地的工作,考試的情況, 還有志願的選擇等等。
他問得雖多,俞晶晶答得卻少, 一個問題答一句, 不敲不響。
到後來, 趙恆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對了,我剛打過電話,錢馬上就送來。”
語竭了好一會兒, 趙恆終於找到一個俞晶晶肯定會感興趣的話題。
聽到這句話, 俞晶晶終於多了些反應。
“謝謝。”她笑笑。
這個笑容很淡,不仔細尋找根本看不出來,趙恆卻敏銳地發現了, 心情一下變好。
“這有什麼好謝的,是你應得的。”他露出笑容, 想了想又說:“上京醫大是不錯,就是學費比較高昂,就算是二十萬,也不一定夠得到,如果你……”
“砰!”
一聲巨響, 瞬間將趙恆的話打斷。
檢驗室的門猛地被推開,張巧文氣勢洶洶拿着報告出來,看到吳海波起身,紅着眼眶舉起板夾劈頭蓋臉向他砸去。
等候區坐的病人都忙不迭起身往一邊閃,遠處護士臺也有人探頭往這邊望。
俞晶晶反應也很快,帶着王大柱站遠了些。
趙恆衝上前拉住張巧文的手,阻止她的瘋狂捶打。
“你放開!放開我!”
張巧文擺開趙恆,指着吳海波被砸得呆滯的一張臉,狠啐一口,“呸!有本事啊你!糊弄到我頭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閻王面前耍大刀,怕不是想死!”
吳海波抹掉臉上唾沫,慌張擺手,“怎麼了?我沒有,沒有糊弄你啊!”
“這東西驗出來是禽類藥!不是人用的!從鄉下找個糟老頭,合起夥來拿這種東西騙我?你怕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張巧文拍着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檢驗單,說到情緒激動,撩裙子提高跟鞋就往吳海波身上踹。
吳海波開頭還躲了兩下,等張巧文揪着他腦袋,罵罵咧咧說要找人教訓他一家子,不讓他在X市有活路後,就再也不敢動彈,老老實實憋着手捱揍。
高高大大一個男人被個女人這樣揪着打,邊上人還以爲是夫妻鬧矛盾。
瞧了一會兒笑話,才聽出這是苦主找到了假藥販子。
來醫院看病的,對藥這種東西格外敏感,開始還幫着張巧文罵吳海波不是東西。
可到了後來,看他實在被揍得可憐,又轉了同情心,勸她手收着點,別把人死了。
“媽,有什麼話你好好說!”
發現旁邊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趙恆拉住張巧文,壓低聲音,“注意一下影響。”
“影響?什麼影響!他敢騙到老孃我頭上,我還不能出出氣怎麼的?”
想到趙恆已經用過藥,張巧文心就燒得難受,“是媽媽不好,不該逼你用種東西,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不行,最好再去檢查一下,這必竟不是人用的,萬一……”
趙恆拖住張巧文,“沒事,早上剛換過藥,我感覺很好,不用檢查了。”
“要檢查的!不過等會,我先跟他算算帳!”
確定趙恆暫時無礙,張巧文扒開他的手,回頭又去撕吳海波。
這回吳海波有人民羣衆幫手,扯的扯勸的勸,鬧成一團。
王大柱被她這副瘋婆子的模樣嚇到了,扶着牆,慢慢往後退。
“晶晶,這藥查着怎麼不好了?過期了?明明我新配的呀。”他拉住俞晶晶,一臉驚惶。
“沒事,和藥沒關係。”俞晶晶安慰,“藥沒壞處的,我知道。”
“海波說你用老家的藥用得挺好,我還特意帶新制出來,舊的都沒挖。她這扯的哪門子歪?我這藥從沒出過錯,人用雞用都可以的。”王大柱定了心,抱怨不停。
“可能吳叔說的跟她想的不一樣。”
人越擠越多,俞晶晶帶着王大柱退到圈外,以免被張巧文的無差別打擊波及。
“下午還有三個會。中午招待所聽月軒二號包廂用餐,酒要的崖上仙,特級。有何局長在,今天訂的三杯以內的量……”
“只能兩杯,其他的你看着辦。”趙遠誠皺眉。
“是。”秘書小何在工作日誌上記了一筆,擋開醫院門前跑出來的幾個人,爲趙遠誠清出條路。
“十五樓檢驗科,你看看怎麼走。”趙遠誠站在電梯前,負手吩咐。
小何趕緊去導醫臺詢問,又看了大廳指引,確定不會因尋路耽誤時間,這才引趙遠誠進了電梯。
其實小何根本不用做這麼多準備工作,一上十五樓,看哪邊熱鬧就知道該往哪邊走了。
“那是張巧文嗎?”趙遠誠站在遠處,看了幾分鐘,臉黑如漆。
“……是。”秘書小何小小聲答覆。
“不像話!!”
張巧文平時行事作風雖然稱不上太好,但大體也挑不出錯,平時照顧兒子,成績也維持不錯,做爲內助,還算合格。
可現在,看到她在走廊裡拉扯男人捶打的瘋癲樣,趙遠誠彷彿看到了兒時村頭剝了褲子跳皮筋的瘋婦,不堪入目。
避在一邊,本以爲她鬧一會就能消停,誰知道越嚷越起勁,連自己是局長太太,能隨意拿權勢欺人的話都喊出來了。
若是張巧文沒嚷嚷後頭這幾句,趙遠誠或許會直接調頭,避開這個難堪的局面。
可是現在,所有人都聽到了,再丟臉,他也過去正名!
“要不……我去勸勸。”秘書小何看趙遠誠氣得臉色發青,主動請命。
“不用!”
趙遠誠一把拔開攔在面前的小何,大步向前走去。
“我打的就是你!還敢躲?!”
張巧文撕扯吳海波頭髮,扭動身子死命往回拖,邊上幾個人幫手,都抵不過她的力氣。
“有話好好說,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人打死了呀。”
“打死怎麼樣?我張巧文打死個把人……”
扯着嗓門還沒吼完,張巧文就像被拽住了脖子的雞,呃地沒了聲響。
“遠……遠誠。”
張巧文一臉驚惶,胳膊被趙遠誠緊緊捏住越提越高,疼得臉都變了形都不敢喊叫一聲。
“你在幹什麼?”
趙遠誠咬緊牙關,把張巧文從吳海波身邊扯開,沉聲怒喝。
“是他,是他騙我!這個姓吳的說鄉下有神醫,請來幫小恆看病,我以爲是好的,結果他用雞吃的藥糊弄我,我怕用了出問題才……”
張巧文指着吳海波磕磕巴巴解釋,“他明知道我是誰,還敢這麼做,膽子也……”
“你是誰?!”趙遠誠壓抑着火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看趙遠誠口氣和緩,張巧文越說越順,“我是誰?我是明星企業家,是省級幹部夫人,他也不掂量掂量……”
“閉上你的嘴!蠢婦!”
趙遠誠忍無可忍,擡手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巴子。
圍觀羣衆本來交頭結耳竅竅私語,這一聲脆響,成功將他們的注意全吸引了過來。
張巧文怔了怔,擡手摸臉。
熱乎乎的血糊了一手,鼻子裡暖意噴涌。
“血!你,你打我?”
張巧文反應過來,吐掉嘴裡血沫,蹦着往趙遠誠身上撲。
“站住!”
趙遠誠積威已深,一聲怒喝,瞬時讓張巧文僵在原地。
不管吳海波是不是賣假藥,她都不該動這麼狠的手。
該走程序走程序,該找法律找法律,吳海波頭髮都差點被她揪沒了還不敢還手,明顯是懼怕她的權勢。
趙遠誠出手,已經說明他站在張巧文對立面,不會夥同她以官威壓人,也算是把剛剛被敗壞的形象給正過來了。
旁邊圍着的都是從張巧文剛鬧上就湊過來的,見識了她的咄咄逼人耀武揚威,再看現在被抽得跟只貓一樣,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叫了句精彩。
高高在上的官太太,竟也有這麼狼狽丟臉的時候,讓不少人瞬間得到了平衡。
“媽。”
張巧文僵立場中,圍觀衆人指指點點,笑意都憋在眼裡,趙恆看不下去,拿出紙上前幫她捂住鼻子,遮擋目光。
“小恆,你爸他打我!”
張巧文反應過來,自己不敢上前,一把拽住兒子趙恆幫着撐腰。
她出手沒準,一下撞到傷處,趙恆面露痛苦,疼得躬起身子。
張巧文毫無察覺,拉趙恆擋住暴跳如雷的趙遠誠,生怕他再對自己出手。
“說了不讓你亂用藥,非要信什麼大師!你腦子裡裝的是屎啊!”
看到趙恆痛苦模樣,疼惜兒子的趙遠誠顧不得維持形象,戳着張巧文腦袋怒吼,“兒子要是出了事,你死一百回都不夠給他陪葬!”
“不,不會有事的!”
張巧文本來就怕這個,趙遠誠一說,她顧不得自己委屈,一把抓住愣在一邊吳海波衣服,“你不準走!這事你得負責!”
鼻血糊了一臉,手上也抹了不少,這一把抓過去,吳海波白T恤上就多了幾個血爪印。
“能有什麼事,他不是好好在這兒嗎……”吳海波退也不敢退,一臉心虛地說。
趙遠誠目光轉到吳海波這個假藥販子身上,怒火蹭蹭上漲。
不是邊上有人圍着,他恨不得也跟張巧文一樣,上去狠揍一通泄憤。
秘書小何瞭解了事情來龍去脈,首先就找醫院工作人員過來清場,接着安排檢查,確保趙恆身體無礙。
羣衆散去,他還負責安撫解釋,確保他們不會將張巧文犯的錯誤連帶到趙遠誠,影響他的官場聲譽。
“趙局長公正,是他老婆不行,有點瘋。”
“就是抓到殺人犯,也不能就地槍斃?看看她把人家打的,嘖嘖,你們得負責治。該報案報案,哪能用私刑。”
“是是,會負責。”小何點頭如搗蒜。
空置病房裡,張巧文糊着一臉血痂低頭坐在角落,其他人或坐或站,看着趙遠誠指天罵地,噴得她跟個鵪鶉一樣。
“豬一樣!要教訓,你找個沒人地方!扯我的旗嚷嚷一世界人知道,我這個官不要做了。你本事這麼大,你做好了!!”
“我沒有……”
“我叫你說話了嗎?!”趙遠誠劈頭兩巴掌,打得她服服貼貼。
趙恆想攔,卻被小何勸住。
“夫妻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過去,趙局長更生氣。”
趙恆邁出去的腳縮了回來,避眼不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