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董卓面對十八路諸侯而無力招架的時候,選擇了遷都,從洛陽搬到了長安,從此有了東都洛陽和西都長安的說法。
董卓當時的想法很簡單,洛陽已經算是中原地帶了,雖城池堅實,可週遭平原,無險可依,十八路諸侯的聯軍攻破虎牢關後就能兵臨城下,到時候來個圍而不攻,用不了半年城內就會生叛亂。
長安就不同了,屬關中平原,三秦咽喉,天然的險隘足可以少勝多。
加之從中原進入關中,必經邙山、雷首山,崤函之險,黃河之急,路途艱難,補給困頓,足可擋一衆敵軍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曹操非拿司州下手不可也就能夠理解了。
畢竟,洛陽已經是在呂布的勢力範圍,如果不把這裡收回來,潁川許昌簡直是他嘴裡的一塊肉。
深諳兵貴神速的曹操,在法正把一應謀略敲定後當即率軍北上,經宛城沿着羊頭山,也就是後世的伏牛山一路急行。
八萬大軍是浩浩蕩蕩,騎兵開路,沿途也不講究攻城略地,事實上,這些地方呂布自己都沒來得及完全進行撫民,真要收入囊中不會太難的。
但對於曹操而言,只要確認了這周遭沒有太多的兵馬即可,甚至對於洛陽也不屑一顧的,八萬大軍一猛子扎進了崤山、雷首山之間,要以最快速度給予呂布最大的壓力。
這也是鍾繇能否得手最關鍵的一個點。
長安城內,鍾繇的府邸,他手裡拿着一張帛布,雙手纏鬥,渾濁的雙眼映照着驚駭的神情,嘴裡不停呢喃,“好方略啊,此計驚爲天人,到底是何人給司空所獻,是公達嗎?”
在寫信給曹操之前,鍾繇已經估摸着曹操是想對司州下手了的,否則不會讓自己去搜羅那些情報。
而等待的這段日子裡,鍾繇也想過獲取到呂布足夠的信任,最後一旦雙方對峙,套出糧草大營的位置,只要糧草一毀,到時候呂布必成甕中之鱉啊。
呂布倒是挺好拿捏的,就是他身邊的龐統太棘手了,每次談到軍務上的時候總是會打岔,等再見呂布的時候,連他都有意的迴避這個話題。
很顯然,對方還是明白自己在曹操手下做了這麼些年官,還是有比較重的提防心。
敬重自己,應該只是忌憚潁川世家而已。
在這樣的背景下,鍾繇很清楚,作爲三軍命脈的糧草,呂布是不會告訴自己的,而且看護的人也絕對是他的心腹,想收買都沒可能。
但曹操這封信裡,不僅有辦法套出糧草所在,甚至可稱之爲一石三鳥,出手一次,就足以重創呂布,一旦得手,這幾萬呂軍必敗無疑啊。
許是被帛布上的內容驚駭到了,鍾繇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起身把帛布丟到了一旁的火盆裡,並且搓了搓手,關中地區,暫時沒有下雪,但已經很冷了。
“父親,你喚我?”屋外,一個長相俊朗頗有書生氣的三十出頭男子走了進來。
鍾毓,鍾繇的長子。
相比於弟弟鍾會,鍾毓的名聲似乎不怎麼響亮。
至少在後世是這樣,熟讀三國的人都知道鍾會,卻不知道鍾毓。
畢竟,這兄弟倆差了近五十歲呢。
“你去找幾個信得過的族人,身手要好,要機靈,讓他們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鍾毓不解的問道。
“準備當民夫。”
鍾毓一臉懵逼,鍾繇卻不準備加以解釋,揮了揮手讓他去做準備。
長安城的將軍府內,兩名身披鎧甲的男子快速的跑了進去,在院內對着正在活動筋骨的呂布作揖,“溫侯,快馬急報,曹操率八萬軍洶涌而來,其前鋒急行軍已過了洛陽境守住了崤山之腳,看來準備進軍關中啊。”
呂布放下手中畫戟,轉身看着馬超,狐疑道:“這麼快,前些時候怎麼沒聽他們轉運糧草的消息。”
馬超身旁的龐德拱手道:“據報,曹操是走的羊頭山,糧草早在幾個月前就囤積在宛城了,同時許昌也有糧草運往前線,這才足以讓曹軍日行百里趕路。”
“這麼說來,曹操想動司州倒不是一時興起了。”
呂布輕笑了一聲,“好,好,來的好啊,用不着回中原了,我在這就把他給收拾了!”
呂布現在的殺氣很重。
又或者說,曹操是爲數不多能勾起他興致的人了。
因爲他永遠也不能忘記,從濮陽到徐州的那段日子裡,整日被曹操陰謀詭計的陰影籠罩下惴惴不安的日子,甚至都想着用呂玲綺來跟袁術聯姻以求自保。
可那已經是過去了,今時今日的自己,兵強馬壯,糧草富庶,還用的着忌憚他曹操嗎?
“時不我待,傳令衆文武到將軍府議事!”呂布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進了屋內去着裝。
馬超比較急躁,相比之下龐德心思還算細膩,來的路上已經遣人去告知龐統了。
沒多久,將軍府的議政廳內,魏越、馬超、龐統、滿寵、龐德、張燕、鍾繇都到齊了,甚至於馬騰、張橫、樑興他們幾個原有的十部諸侯也到了,現如今,都在呂布麾下老實的很。
“諸位,曹賊興兵來犯,按這腳步,用不半個月時間就能進入關中,我意率軍前往潼關,待曹操來時給予迎頭痛擊!”
衆人皆是附和贊同,就連龐統也沒有二話,都打上門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而且,大傢伙的勁頭也很足,畢竟呂布手頭上的九萬人那可都是很能打的,披甲率又高,面對曹操八萬大軍長途而來,還能輸不成。
“溫侯,時間倉促,長安城內眼下僅有二十五萬石軍糧,可先行隨軍運往前線,在下一個月內必可再籌措十萬石,當不會誤了溫侯戰機。”
鍾繇有這樣的覺悟呂布是很高興的,頷首道:“元常在關中有幾年了,情況你最熟悉,便是要辛苦伱了。”
“溫侯言重。”鍾繇嘴角勾勒,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各部速去準備,後日辰時出發!”
“喏!”
諸將退走後,唯龐統留了下來,他看着鍾繇離去的背影,表情凝重。
“還有事?”
“溫侯,還需留下一些人來。”
廳內僅餘二人的時候,呂布轉了轉眸子,不解道:“爲何?”
“如果把人都帶走了,到時候轉運糧草的時候,免不了要用民夫,那些民夫如何處置,放走的話可能會走漏消息,養着太耗費糧草,全部都殺了,會折了民心。”
龐統說完呂布深吸了一口氣,“士元,你還是不相信元常嗎?”
“此事不關乎信與不信,咱們只說糧草,這可是三軍命脈之所在,潼關城下,容九萬大軍後便放不下太多的糧草了,這曠野糧草大營一旦有險,我們可就被動了!”龐統一臉嚴肅。
呂布猶豫着在廳內來回踱步,人手方面倒也沒缺到這個份上,畢竟自己兵馬本就多於曹操。
只是擔心這種做法會寒了鍾繇的心。
這龐統也過於謹慎了,是打算連民夫都不用,全部要用自己人,確保足夠的安全。
想起林墨臨走前說起過,遇事不決要多聽龐統的,呂布嘆了口氣,點頭道:“行,留下一萬軍士用以轉運糧草。”
“溫侯明鑑。”
舒城,校場上。
孫策帶着周瑜、程普他們在傷兵營裡巡視,也會主動幫忙包紮。
這種攻防戰,林墨的損失很大,江東的陣亡也不小,死三千八,傷三千七,傷亡也達到了七千數。
而且,長期處於這種陰霾之下,人也會變得極其疲乏,每天就等着對方來進攻,這種心裡上的壓抑是非常痛苦的。
可恨的是,一直也沒有收到曹操有行動的消息,這是個噩耗。
如果林墨鐵了心要將強攻進行到底,很可能從徐州再調人來,繼續保持這種強度的進攻,可能最多撐兩個月。
當然,孫策也清楚林墨不可能一直保持這種強度的進攻,霹靂車在,不代表火油罈子、軍械都是用不完的。
到最後,拼成了全然靠雲梯、樓車和衝城車的原始進攻方式,那還是能熬多幾個月的。
可恨的曹操,爲何遲遲不動手!
“報,主公!”一名斥候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單膝跪地作揖道:“探營的斥候發現,呂軍正在撤退!”
聞言,衆人面面相覷,皆是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周瑜第一個開口,“全軍撤走?”
“不是,只撤離了一部分人,具體多少人不得而知,我們的人不敢靠太近,還是躲在荊棘裡發現的。
眼下呂軍營寨依舊在,而且巡夜哨騎也紋絲未動。”
斥候說完,周瑜面露狐疑,沉思不語。
誘敵嗎,太膚淺了吧。
他到底想幹什麼。
程普右拳打在左掌上,激動道:“我知道了,定是曹操來犯,林墨率軍回援了,此時留了一部分人在營寨裡是爲了牽制我們,擔心我們追殺!”
“可是,至今尚未收到曹軍的情報。”孫策緩緩搖頭。
“主公,如果林墨把驛道封鎖了呢,我們的人不就回不來了?”韓當這麼一提醒,孫策眼前就明亮了起來。
“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點,照理說,曹操確實應該已經動身,可我們的人一直也沒有收到情報,這太不合理了!”這條線上孫策準備了一些人換騎,達不到八百里急報的速度,也能有六百里。
只要曹操動身,哪怕是轉運糧草,他們也能第一時間收到。
現在這麼一想,孫策就全然明白自己是被林墨算計了。
“主公,此事現在下定論還言之過早,過幾日看看呂軍動向再做判斷不遲。”看着一個個高興的忘乎所以的人,周瑜提醒道。
“這是自然,我還不至於如此輕易就出城,是此是彼,過個十天半個月總是能判斷出來了。”孫策雙手抱胸,心情好了很多。
這事真假他甚至都不關心,只要呂軍不要再死磕舒城就夠了,江東的血都快要流乾了呀。
接下來的日子裡,與江東將士們期待的一樣,呂軍真的沒有來攻城了,甚至先霹靂車都給撤回去了。
但是,白天時分還是會有騎兵在外圍施壓,領兵的是顏良和文丑。
另外一個壞消息則是呂軍的營寨上,依舊飄蕩着‘林’‘趙’兩面大纛,這說明這兩個人都沒走。
那他們幹嘛撤走一部分人?
這一點,周瑜也不得而知。
如果說是想誘自己出城,最基本的就要把大纛給撤了,更不應該派騎兵在這施壓纔對,你成天讓騎兵在這晃悠,我就是想偷襲也不敢啊。
“我知道了,林墨定是已經帶人撤回徐州去迎戰曹操了,可是他不想就此退走,畢竟舒城這裡死了太多人,所以留下顏良文丑牽制。
這些騎兵和寨子裡的大纛,不過是他虛張聲勢罷了!”孫策的想法可沒周瑜這麼深沉。
這最直接的想法卻也是江東一干武將的心裡想法,皆是頷首贊同。
“主公,我等雖然不知林墨在軍寨裡留了多少人,可光是那些騎兵就足夠纏住我們,讓我們進退不得了。
總不能真的在這舒城等到呂林與曹操分出勝負我們才能離開的了這座城池吧?”淩統其實不關心顏良文丑,他只想知道徐盛走了沒有。
想知道,自然要去一趟呂營的。
這話沒道明,暗示的意思卻十足。
孫策側目看着他,“怎麼,公績是想劫營?”
這傢伙年紀輕輕的,十幾歲就這麼兇狠,倒是讓孫策欣賞。
“主公不可!”
周瑜敏銳察覺出孫策內心想法後站出來拱手道:“萬萬不可,這很可能是林墨的誘敵之計!”
“公瑾,小心謹慎是對的,可萬一主公猜對了,我們難道真的要一直死守在這城裡,豈非順了林墨的意?”韓當咂了咂嘴。
周瑜有些頭皮發麻,林允文當真是陰險,此舉頗有些陽謀的味道了,自己守着也不對,出城也不對。
現在他們都有些按耐不住內心的衝動,時間一長,只怕會聽不進自己的話。
算計人心,我當真不如他啊
“公瑾,實在不行,就讓子烈誘他們來襲,你看如何?”孫策又想起了喬公這枚棋,覺得眼下正是時候了。
韓當、程普一聽,當即雙手贊同。
可週瑜依舊是搖頭,“末將覺得,眼下要確定這是不是林墨的詭計只有確認他到底在不在寨子裡。”
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周瑜實在不願意動用這顆有可能絕地翻盤的棋子。
其實,喬公現在存在的各大意義反而是能安撫住他們這些武將不安的心,看到一絲重創呂軍的希望。
非逼不得已,周瑜並不打算啓用的。
“如何判斷?”孫策問道。
周瑜看向呂蒙,“子明,勞你跑一趟呂營,就說,主公有意歸降,要面見蘭陵侯。”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是規矩。
再者說,如果江東要歸降,那這種大事尋常將軍可無法代勞,必須是林墨親自下場,是真是假,一見便知。
衆人一聽,也覺得十分合理當即,便是讓呂蒙放手一試了。
詐降這種手段常人也不敢亂用,怕的就是有一天你真的想投降了,人家根本不相信你。
可江東自孫策下,有人死了弟弟,有人死了父親,也有人死了袍澤,誰都清楚與呂林那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投降?頭顱就有一顆。
所以,詐降這種事情可以放心大膽的用。
呂蒙拜營的時候,顏良文丑是不敢拒絕也不敢接納,但使者拜營會面是基本禮儀,還是不能省的。
一路上,呂蒙都很用心的留意着周遭情況,將士不算太多,而且,好多人身上都有包紮的痕跡。
進入中軍大帳後,與呂蒙期盼的那樣,並沒有見到林墨,只是顏良和文丑而已。
哥倆還是挺熱情的招呼了呂蒙吃喝,好歹人家來投誠的啊。
但對於呂蒙要見林墨的要求卻只能無奈道,這幾日蘭陵侯感染了風寒無法見客。
好,那見不到林墨就見一見趙雲,這總行吧。
趙雲啊,趙雲他去押運糧草了。
呂蒙一聽內心就樂了,你家三軍主將負責押運糧草的啊。
很好,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顏良文丑呢,岔開了關於見林墨、趙雲的要求後便開始商量投降的細則,諸如孫策想要做哪個郡的太守,又或者願意爲呂林領兵廝殺,都行,條件可以提。
只有一點,你們要快點投降,投降時候呢,開城,放下兵器,全部兵馬站出來列隊接受整編。
顏良文丑表現的越急躁,呂蒙內心越懷疑現在徐州方面的戰局並不樂觀,他們也很想回去幫忙,只是無奈要留下來震懾住江東而已。
當然,條件上只能淺談,畢竟還要回去請示孫策的,像模像樣的談了兩個多時辰呂蒙才告辭回去。
這個消息傳回去後,江東諸將都樂瘋了,包括孫策在內。
曹操真的來了,林墨這個瘟神也終於走了。
用心歹毒啊,竟然回去迎敵都不把這些騎兵帶回去,還把顏良文丑放在這裡牽制自己。
“公瑾,這一回,該動手了吧?”孫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