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大營中繼震耳欲聾的歡叫聲之後,又響起一片譁然的呼聲。隨後隆隆的鼓聲轟然炸響,忙碌了一天兩夜的袁兵一刻不得歇息,在督戰隊督促下睜着熬夜熬到通紅的眼睛,排起軍陣。踩着鼓點爬上十四丈高的土牆距堙,躲在距堙頂端的牛皮大帳裡向臨淄城頭拋灑箭矢。駐守臨淄城牆的教會衛士同樣張弓還擊。
雙方展開激烈的弓弩互射。
然而,教會弓手多是些三天前第一次觸碰弓箭的新兵,射大規模的敵方軍陣還湊合,畢竟那不需要瞄準,烏壓壓一大羣人隨便射上一箭總能射死人。可是現在不同了,躲在距堙射口裡的袁兵都是個體,需要極強的點射能力。教會絕大多數新兵根本很難射中。
加之臨淄城弓箭數量嚴重不足,現在分發到位的那些弓箭都是用削尖了的木棍包上鐵頭臨時製作出來的,雖然可以穿透人體,卻很難穿透距堙的牛皮大帳。這又進一步消弱了弓手的殺傷力。
反觀顏良大軍,距堙高十四丈,比臨淄城牆高出一截,居高臨下,再加上他們的弓箭都是正規的鐵頭飛羽箭,殺傷力十足。
此消彼長之下,這場對射一開始就出現一邊倒狀況,三輪對射之後臨淄城頭倒下一片屍體,足足死了一千多人,佔守城總兵力的近五分之一。反觀顏良軍,傷亡屈指可數,沒有遭受任何實質性損失。
李肅一看這樣不行,繼續對射下去非把自己那點兵卒拼光不可。遂既下令,所有人停止射箭,躲到女牆、雉堞或者連夜備好竹木立牌後面去。
霎時間,袁軍視線中城牆上的衛士全都躲在了掩體的後面,弓弩射不到,石塊砸不着。
顏良適時發出發動總攻的命令。蓄勢待發的袁軍方陣瘋也似的衝向臨淄,沒了城頭上的弓箭阻礙,前行一路坦途,很快就將上百節架雲梯搭上了城頭。
於此同時,立足距堙上的袁兵亦把木板搭到了城牆垛口上。
躲在竹牌後的李肅眼睛一眨不眨的觀察着袁兵的東向,在袁兵即將踏上城頭的那一刻,暴喝出聲,“兄弟們,爲了聖母的榮耀,殺賊啊!”
教會衛士突然從女牆、竹牌後面聒噪而起,頂着大盾硬抗着距堙上接連不斷的箭矢,用一早準備下的長杆撓鉤將打在城頭的雲梯、木板掀翻。
正沿着雲梯、木板直衝城頭的袁兵措不及防,連人帶板墜落城下,當場摔死上百人。教會衛士隨即趕在袁兵第二輪矢射之前重新躲到掩體之後。
……
接下來的時間裡,雙方如同陷入一場焦灼的拔河比賽。袁兵不停往牆上搭木板、雲梯,教會衛士不停將其掀翻。如此往復不止。
5000教會衛士守四面城牆,抵禦2萬多袁兵……其難度可想而知。但是他們堅持住了,面對袁兵瘋狂的攻勢,他們拼勁全力,不畏死亡的與袁兵死命拼殺。足足堅持了三個時辰之久,在付出1241人傷亡的代價後,第一個袁兵才踏上臨淄城頭。
守城衛士刀槍齊出,將其砍倒在地。接着是第二個袁兵,第三個……涌上城牆的袁兵越來越多。城牆上霎時間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起初,教會的新兵們對這種生死搏命的較量存着恐懼,畢竟眼前這些袁兵都是剛從幽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是經歷過戰陣,殺人如麻的老兵。他們這些剛剛放下農具,拿起兵器的新兵能是對手嗎?
但在與袁兵短暫交手過後,新兵們立刻發現原來袁兵不過如此。刺過來的槍,砍過來的刀軟綿綿的沒有多少力道。且不提武藝如何,僅在力量比拼上遠遠不是自己的對手,隨即信心大增,大開大合與袁兵殺做一團。
只是他們卻是不知,袁兵哪裡是力道不足?而是挖了一天兩夜的土,早就累得幾近虛脫。還沒來得及休息,又被顏良硬逼着來攻城。到現在上眼皮還在跟下眼皮大家,走起路來都步履輕浮,能有力氣廝殺才奇怪了。
於是,教會衛士越殺越勇,衝上城來的袁兵越挫越矬,經常是一組三五名衛士追着十多個袁兵窮追猛打,最終將他們逼到城牆一角,儘速斬殺。
顏良眼見局面對自己大爲不利,大旗一會,預備隊踩着鼓點衝向了城牆。
與城牆上的首批袁軍不同,預備隊在修建玩距堙之後休息了大半日,體力恢復了不少。可以說是一支生力軍。而城牆上教會衛士,礙於兵力不濟,一直沒有休息的機會,在高度緊張的戰鬥中連軸廝殺了四個多時辰,體力消耗嚴重。
兩相比較,高下立分,加之袁軍僅預備隊就有5000多人,數量比守城衛士總數要多。
所以預備隊乍一登上城牆,戰事立刻發生逆轉,守城衛士節節敗退,難以力敵。
臨淄守將李肅大急,“給我頂住,都給我頂住。決不能讓逆賊奪下神聖的臨淄城。”他身先士卒,提着寶劍親自上陣,領着一隊親兵拼命廝殺。
李肅勇猛難擋,欒祿亦是振奮人心。他披着一身神袍,赤着腳領着手下32名工宣隊員完全無視距堙上射來的弓矢,一手提着長劍,一手拿着《聖母經》在戰陣中游走,高聲宣揚聖母的道,給衛士們加油鼓勁。
看到主將如此英勇,宗主教如此無畏,在榜樣作用帶動下一應兵卒自然也就悍不畏死,與袁兵展開殊死較量,寧肯付出生命代價也不肯讓袁兵前進一步。
戰事逐漸步入僵持階段,雙方以城牆橫切面中心線爲基準,爭來奪去,廝殺不停。雙方死傷人數直線上升,每次爭奪都會撂下一地的屍體,屍體越堆越高,壘成了一座齊腰高的小山。及至此時教會一方傷亡人數已經超過3000人,也就是說還剩下不到2500人。
2500人分守四面城牆,迎戰近2萬顏良大軍……
人數極度劣勢之下,守城士卒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正當李肅已經做好了城破人亡的準備之時,卻聽城內想起一陣陣滔天的怒喊聲。接着,數千男女老少或拿着木耙或頂着鐵鍋涌上了城牆,與袁兵拼殺起來。
一名老者在稚嫩的孫子攙扶下找到了欒祿,對欒祿說:“宗主教大人,俺們來助你守城咧。”
欒祿抹去面頰上的血漬,用溫和的語氣糾正道:“老丈,你不是幫我守城。是幫那天上之人守衛她在人間的城。你和百姓們的功勞我們的母都能看得到,主母會把你們的功勞都記下來。等升入天國,賜予你們一人一座更大的城池。”言訖,欒祿從脖子上摘下銀質十字架在老者面前畫了個十字,“願聖母保佑你!”
“聖母保佑!”老者亦在身前畫了個十字。隨即舉起他象徵長者身份的柺杖高呼,“鄉親們,給狗賊拼毬!”
“拼嗨!”
百姓們瘋了一樣給袁兵廝殺起來。他們最初出手還比較溫和,戰法也比較生澀。但隨着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化爲屍體倒在身邊,人們最先想到的是驚恐。
恰在此時,熟悉的聲音想起,“偉大的主母,願人都尊禰的名爲聖,願禰的國降臨,願禰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爲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禰的,直到永遠。”
欒祿富有磁性的聲音霎時間感染了百姓。是啊……怕什麼呢!爲聖母而戰,她便會與我們同在,死後我們可以升入天堂,享受永無止境的美好。與升入天堂相比,這征戰不休的凡間還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呢!
人們心中信仰的燈火瞬間點亮了,卻在這時異變突起。一枚箭矢劃過一道可憎的曲線砸在了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高大身影上,穿胸而過,如驕陽光芒般刺眼的鮮血噴涌出來,染紅了那聖潔的長袍。接着,中箭者將一大口鮮血吐在了他手中殘破不堪的《聖母經》上。
“欒祿……”李肅登時發了狂,歇斯底里的大喊。手上劈砍的動作隨之又快了幾分,瘋了似的殺破層層袁兵,向欒祿方向靠近。
然而,在他距欒祿只剩不足百步的時候,卻見滿嘴是血的欒祿衝他笑了笑。隨後,欒祿恭恭敬敬將《聖母經》放在地上……這一舉動顯然消耗了他巨大的體力,所以當站直身子時,接連喘了好幾口大氣。
數息過後,他的眸子裡透着剛強和絕佳,他動了,高速奔跑起來,用肉體硬扛下一名袁卒刺來的長槍。鐵槍入體,玫紅的血液再次綻放開來,他瘋狂的大叫着“惡魔,下地獄吧!聖母與我同在。”
看到欒祿歇斯底里的模樣,那名袁兵嚇壞了,拼盡全力想把鐵槍抽出來。可欒祿抓着槍桿死活不肯鬆手,怎麼也抽不出來。
接着,他明顯趕到牆頭上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頂着他往後退……退,一直退到城牆根,最終兩腳一空,與欒祿一起墜落城下。
在墜落城頭的最後一刻,欒祿用盡全身力氣留下了臨終遺言,“聖母的子民是不可戰勝的!堅決不能讓袁賊攻下臨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