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一邊伸手接過白布,一邊隨口問道:“上面寫的什麼?”
斥候睜大眼睛,有些尷尬的答道:“回稟將軍,屬下不識字的!不過屬下已經探明,前方三裡開外,就是趙雲的水寨了。”
“呃……”陸遜啞然一笑,他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斥候也就是精銳兵卒,能識字纔怪。
三國時期可沒有全民義務教育,能識字的,別管水平高低,都是社會的精英分子,比現在的博士生還稀奇,絕對不會幹斥候這種危險工作的。可以這麼說,只要你識字,在三國時期當個國家公務員絕對不成問題。
展開白布,上面寫着個十二個大字:伯言將軍,一路辛苦嗎,恕不遠送!落款是周倉拜上四個小字。
周倉的字猶如長槍大戟,雖然雜亂不堪,卻帶着森森殺氣,想要撲出紙面一樣。不過陸遜卻死死的盯着這幾個大字,只覺得這十二個字雖然有些豪邁,但筆畫之間卻有一種拘謹的意味,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感覺。
即豪邁,又拘謹的感覺!
跟隨陸遜出征的是宋謙、宋濂兩位兄弟,他們就站在陸遜的身邊,能很清楚的看到白布上面的字跡,宋謙一見之下,就皺眉叫道:“伯言,難道趙子龍發現我們的蹤跡了?”
陸遜呵呵一笑,抖手將白布扔了出去,白布被江風一吹,飄飄蕩蕩消失在霧氣之中。看到白布消失在視線裡,陸遜這才說道:“趙子龍也不是傻子,我們都摸進三裡的距離了,如何發現不了我們,區別就是趙雲有沒有做好迎戰的準備。”
陸遜點頭說道:“我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我已經有答案了,欲蓋彌彰……呵呵……”
“什麼欲蓋彌彰?”宋濂奇怪的問道。
陸遜臉色一整,沉聲道:“沒時間解釋了,號令全軍,立即進攻趙雲水寨。”
“末將領命!”宋氏兄弟齊聲喝道。
數十隻戰船衝破濃霧,出現在趙雲的水寨前方,營寨之內人影戳戳,還有接連不斷的呼喝之聲,羽箭零星而至,落到陸遜的船頭,沒有時間猶豫,陸遜一聲令下,戰船衝開水軍營門,依次殺了進去。
可就在陸遜衝入營門之時,水寨之內的喊殺聲忽然停歇下來,變得寂靜無聲,充滿一種詭異的氣氛。
陸遜的冷汗嘩的一聲就沁透衣甲,心裡下意識的叫道:“中計了!”
但陸遜也沒敢叫出聲來,在這種情況下作爲主將,就算心裡害怕也不能擾亂軍心,強裝鎮靜是必備的素質。於是陸遜立即叫道:“馬上派小船查看水寨,其餘人不得善動,保持陣型,違令者軍法處置。”
陸遜話音剛落,就有赤馬快船飛馳而出,向四周查探而去,同時還能聽到斥候的喊聲:“將軍……附近都是木排,上面堆滿了……”
沒等斥候喊完,就見到霧色之中忽然生氣點點火光,一支支火箭穿透迷霧,出現在陸遜的視線之中。
火箭不是設在陸遜的船上,而是露在陸遜水軍前面,轉眼之間,濃霧中就裡烈焰升騰,濃煙滾滾。
趙雲的水寨之中並沒有什麼船隻,都是簡陋的木排,這些木排用繩索固定起來,不讓江水沖走。而木排上面堆滿了甘草硫磺,被火箭一射,立即燃起大火,大火眨眼間就將固定木排的繩索燒斷。
木排在陸遜的上游,繩索一斷。,自然順流而下,直奔陸遜的船隊燒來。
升騰的烈焰絕對不是人力所能阻擋,陸遜一見之下,只得高聲叫道:“全軍撤退……立即撤退……”
但別忘了,爲了能快速行軍,周瑜的船隊張滿了帆,急切之間,那是那麼容易轉彎逃走的,戰船可沒有倒檔,更何況戰船的慣性也不小,一時間根本就停不下,眼看就要和前方的火海撞擊在一起。
急切之間,宋氏兄弟只能叫人砍斷船帆的繩索,快速轉彎。
陸遜雖然覺得落帆不是一個好選擇,但也沒有辦法,總不能看着戰船被烈焰付之一炬吧,只得默認了宋氏兄弟的選擇。但就算如此,前方的戰船也沒避過火海,眨眼之間,就有幾艘戰船被烈火點燃。
戰船着火,上面的兵卒自然慌作一團,救火的救火,跳水的跳水。陸遜看的心急如焚,卻也拿不出辦法來,他自己稱作的是大型樓船,轉向更是麻煩,根本就沒有時間前去救援落水的兵卒。
一開始還有一些兵卒前去救火,但隨着木排層層推進,火勢漸漸兇猛,煙熏火燎之下,就沒人願意冒險救火了,很快,前面幾艘戰船很快就沒救了,船上的兵卒哭喊着跳入江水,向本方的戰船游去。
一名兵卒好容易逃離混亂的火海,天空中忽然傳來嗚嗚的尖嘯聲,一顆巨石翻滾着砸落了下來,正好咋在兵卒的後背上。
“砰……”的一聲,水花濺起,水柱升起三四丈高,其中還夾雜着血淋淋的肉塊,兵卒哼都沒哼一聲,就慘死在江水之中。
隨着第一顆石塊落下,投石機發出的局勢接二連三的轟擊下來,在水寨之中掀起無數水柱。雖然沒砸死幾名兵卒,卻讓陸遜的水軍更加恐慌,覺得這是趙雲有預謀的攻勢,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
在兵卒的哭喊聲中,水寨深處響起震天的戰鼓之聲,咚咚的戰鼓聲就像催命魔音一樣,在迷霧中震盪起來。
鼓聲響起,陸遜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被打敗陸遜可以接受,但陸遜難以接受的是,趙雲顯然是早就做好準備,只等着自己自投羅網呢,甚至都在白布上寫了一句話來引誘、嘲笑,自己。
錯了……趙雲根本就不是嘲笑自己,在趙雲的眼中,自己連被嘲笑的資格都沒有,趙雲根本就沒把自己當做一個級別的對手來看待,就連那張隨風飄去的白布,都是副將周倉落的款。
天地良心,陸遜實在是低估自己了,讓我們來看看陸遜中計的真正原因吧。
趙雲知不知道陸遜會來偷襲?知道,這是李重早有意料的,無論如何,劉備都不會上游有一隻能威脅自己的軍隊存在。趙雲一開始就想要打敗陸遜嗎?絕對沒有,趙雲水軍的主要目的就是讓劉備分兵而已。
爲了不損失太大,不做無用之功,趙雲打造戰船都不盡心,光拿簡陋的木排充數。這個細節劉備和陸遜是不會知道的,斥候也沒有千里眼、順風耳。
但大霧一起,趙雲就做好迎戰的準備了,毫無疑問,大霧迷江,正是偷襲自己的最好機會。這倒不是趙雲的智慧能牽着陸遜的鼻子走,實在是陸遜沒有第二個選擇,但就算如此,陸遜穩紮穩打的話,也能攻下趙雲的水寨。
但誰讓劉備禁不起損失,想要全功,讓陸遜偷襲趙雲呢。
趙雲做好了損失的準備,在木排上堆滿了乾草硫磺,打算放火燒陸遜一次,但也就是想拖延點時間,給船隊留下逃跑的時間而已。想要燒的陸遜全軍覆沒,那是不可能的,大江寬廣無比,陸遜哪裡不能逃跑,燒又能燒的了幾艘船。
但是趙雲也是牛2逼哄哄的人物,哪能幹吃了這個啞巴虧,心說水戰肯定是大不夠陸遜,但也不能幹捱揍不還手啊,我找陳到出氣去。
於是趙雲根本就沒搭理陸遜來襲一事,丟下水寨不管,帶着三千兵卒屁顛屁顛去找陳到麻煩去了。找陳到的麻煩,趙雲還是很有把握的,無論在武勇,還是兵力,還是兵種,趙雲都力壓陳到一籌。
趙雲是主將,一拍屁股跑了,把必敗之局留給副將周倉。
周倉也想跑,但是不行,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能背這個黑鍋了。當陸遜逼近水寨五里之時,周倉得知消息,就把相對好一些的戰船調到後隊保護起來,將簡陋的木排堆積到前面,準備放火燒一下陸遜,耽誤一點時間。
閒着無事,周倉就像寫一封書信嚇唬一下陸遜,意思是說:陸遜你注意點啊,哥有準備了,正準備收拾你呢。至於能不能嚇住陸遜,周倉是一點把握沒有,萬一陸遜被嚇跑了,周倉就當天上掉餡餅了。
臨到寫信的時候,周倉心血來潮,打算自己執筆。但周大官人想出風頭,卻出身水賊,根本就不會寫字,只能讓軍中的文書代寫,自己照抄一下。
身爲武將,周倉寫字自然有一股長槍大戟的威勢,字如其人就是這個道理。但別忘了,哪怕是天才,第一次寫字也難免激動、心怯,更何況周倉本來就是個老粗,所以寫字之時自然有一點戰戰兢兢的味道。
豈料陸遜一看,頓時以爲周倉外強中乾,信心大增,立即就派兵卒殺入水寨。
這是典型的瞎貓遇見死耗子,如果陸遜不想這麼多,肯定會先派一部分船隊進攻水寨,大部隊在後面壓陣,觀望一下。然而機緣巧合之下,周倉人品爆棚,徹底坑了陸遜一次。陸遜不知道真相,知道的話,定然能氣的一口鮮血噴出來。
…………
烈焰飛騰,燒的陸遜的水軍狼狽不堪,損兵折將,等到陸遜調轉船頭之後,已經有一成並祖輩烈焰吞沒了。
陸遜帶領船隊向水寨外撤退,卻又遇見一個新的問題,就是身後的火海順流直下,緊追不捨。
如果戰船還有船帆的話,燒着的木排肯定追不上船隊,但現在不一樣,木排還真有可能追上吃水極深的戰船。更何況火海之後,還有趙雲的追兵虎視眈眈,陸遜必須要拿出一個決斷來。
陸遜的急智出類拔萃,頃刻之間,就想出一個主意。陸遜放棄了把自己的樓船,把樓船停了下來,放下碇石,又拋棄了十餘艘小船,死死的堵住營門口。
壯士斷腕,陸遜有十幾艘戰船的代價,把火海堵在趙雲的水軍營寨之內。這時一舉兩得的主意,堵住火海,不但能堵住隨後而來的追兵,還能徹底將趙雲的大營燒爲灰燼,危難之際,陸遜徹底展現出一個優秀統帥的智慧。
但陸遜並不知道,周倉現在手裡一共都沒有兩千水軍,大部隊都被趙雲拉去打陳到了。就算被大火燒了一次,陸續手中依舊有將近一半戰船,三千多水軍,並不是沒有殲滅周倉的能力。
可是,就算陸遜有心重整旗鼓,再戰周倉,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手下的兵卒已經嚇破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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