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荀彧退去,陳忠如同一道幽靈從暗中竄了出來,帶着幾分凝重的神色問道,“主公,用不用……”
劉奇笑着搖了搖頭,“仲武,無需太過在意,荀文若是聰明人,點到即止便可,哪怕荀文若心中不願,可潁川荀氏如今尚在本侯治下,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
陳忠語氣中隱隱有幾分異樣的不快,“主公緣何就看中荀文若?這天下有識之士不少,比起荀文若有才學的人更多!”
劉奇輕笑着搖了搖頭,“世家大族既然能夠盤踞朝堂數百年,自然有他們的底蘊和手段,如今本侯手上的人才,獨當一面夠了,可是要總攬全局,卻還是差了許多。可用世家子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們的眼界足夠,能夠總攬全局,賈文和雖有韜略,卻是孤臣,更何況如今已經是九卿之一,此人卻長於軍略,深諳處世之道,處理起政事來,還是稍顯不足。”
“戲志才、郭奉孝二人雖然亦是才學滿腹之輩,可畢竟是廟謀之士,長於策略,而廟堂上的手段,處理政事也並非是他們所長,行陰謀之事有餘,行廟堂陽謀不足,畢竟是小家小戶出來額,做事還是有幾分拘泥,不夠大氣。”劉奇帶着幾分隱憂說道,“細細思慮之下,也只有四人有這才能了,可徐元直坐鎮豫章,劉子初坐鎮長安,荀文若執掌蜀中,都不能輕動,也只有荀文若此人,有先賢君子之風,能夠在朝中獨當一面了。”
陳忠帶着幾分不解說道,“主公如此急迫,莫非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劉奇嘆了一口氣說道,“防患於未然罷了!畢竟元方公如今已有六十有七了,本侯不得不提早做些準備啊!”
陳忠開口說道,“主公,不是還有諸葛妙之處置尚書檯大小事務麼?”
劉奇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諸葛妙之雖有幾分才能,可和荀文若比起來就差遠了,讓他在尚書檯中做個尚書還行,可要他斷決事情,那就差遠了!”
劉奇頓了頓說道,“賴元敬輔佐荀文若行事,回頭你請賴元敬過府,本侯見他一見。”
陳忠隱隱有幾分猶豫,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口,劉奇嘆了一口氣說道,“回頭讓杜畿往大鴻臚祝龜府上走上一遭,向祝龜舉薦陳長文爲鴻臚寺丞吧!”
陳忠抱拳道,“陳忠先替兄長謝過主公!”
劉奇嘆了一口氣說道,“仲武,長文雖然有才,可終究太過浮華,沾染士族之氣太過,被世家大族的名聲禁錮住了,畢竟也是本侯外兄,本侯也想將他好生打磨一番,能走得更遠,你性子沉穩,行事舉止有章法,本侯很是放心,可那位……”
看到劉奇搖頭,陳忠緩緩說道,“畢竟是下官兄長,陳忠不敢置喙,下官會讓伯符多多勸勸兄長的。”
劉奇擺了擺手說道,“去罷,給我召賴恭前來!”
賴恭沒想到,這個時候大司馬竟然想起自己這等小人物來了,雖說從長沙的五百石吏員變成了京中的四百石吏員,可賴恭從來沒有埋怨過,大司馬實施稅法之後,大刀闊斧,比自己所想要周全許多,可賴恭看得出來,自己給大司馬的建議,大司馬雖然未曾用得上,可說不得,就是留作殺手鐗了,再不濟,自己身爲尚書左丞主令史掾,親身參與到這稅法的變革中來,賴恭就知道,大司馬心中,應當對自己還有印象。
天子腳下,官高三品,賴恭之前在長沙,雖然俸祿不低,可不過管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雖說只是四百石的主令史掾,可那是在尚書檯當差,頭頂的都是能在朝中說得上話的大人物,只要一句話,自己說的不就能往前竄上一截,不想呆在地方上,找不到出頭之日。
更何況,這尚書左丞主令史掾,妥妥的尚書左丞的左右手,如今荀家那位被譽爲王佐之才的荀文若出任尚書左丞,作風不可謂不強硬,三位主官中,尚書令陳紀與尚書左僕射士孫瑞基本不插手尚書檯的事情,大小事務基本上都有尚書右僕射諸葛玄處置,自家這爲尚書左丞入主尚書檯之後,行事就連右僕射諸葛玄都要給自家上官幾分面子。
如今朝中局勢賴恭也有所猜測,大司馬說一不二,那位諸葛妙之是大司馬側妻的族父,賴恭自然能猜得到,尚書檯的事情說是由諸葛玄斷絕,實際上大事還是大司馬說了算,可這個節骨眼上,荀彧出任尚書左丞,行事就連諸葛玄都得禮讓三分,自然不會是這荀彧有多大的背景,讓大司馬都得禮讓三分,那自然只有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自家的上官荀彧行事,是得了大司馬首肯的。
自家那位上官,得到授意chū tái的律法政令自然是極好的,可就是性子,太過溫潤了些,說是謙謙君子,在賴恭看來,無非是抹不開臉面,要給上三分面子,頗有儒家法不外乎人情的三味在其中,雖說賴恭心中多少有幾分不忿,可那位所做的事情也不算是出格,賴恭倒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聽到大司馬的傳喚,賴恭自然屁顛屁顛的跑了去,當然,賴恭沒有荀彧那等待遇,被劉奇在聆風堂接見,賴恭見到劉奇的時候,是在驃騎將軍府的偏廳,走出去隔壁就是大司馬府上掾吏處置公務的地兒。
看到劉奇之後,賴恭當下匆忙行禮,“下官賴恭見過大司馬!”
劉奇面色不變的說道,“元敬,坐!你我相識時日也不短了,本侯多多少少也知道你的才能,如今稅賦改制之事乃是我大漢的頭等大事,縱使本侯也不敢怠慢,只得委屈你辛苦受累了。”
賴恭恭恭敬敬的行禮,“大司馬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內之事,不敢言苦!下官謝過大司馬賜坐!”
雖說這偏廳用上了椅子,比跪坐方便了許多,可面對劉奇,賴恭也只敢半個屁.股挨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心中思緒翻飛,等待着劉奇的垂詢。
劉奇也不猶豫,當下就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元敬,廢除了算賦、口賦、徭役改制,田稅改制,加上如今逐步開展商業稅,你覺得稅收較之以往如何?”
賴恭思慮片刻,恭恭敬敬的說道,“大司馬,容下官說句實話,如今稅法改制,這百姓的負擔輕了,稅收算起來少了,可國庫裡卻豐盈了,相比起來,較之以往各種名目的稅賦損耗下來,這稅賦,比以往能夠徵收上來的稅賦要多上三分,按照下官思慮來看,民間稅賦減少,百姓用田稅彌補了算賦、口賦的缺口,徭役雖然改制了,可此消彼長下來,有商業稅的彌補,相比起以往,有增無減!”
劉奇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百姓所收有限,國庫充盈不算什麼,我大漢想要富足,那就得真正藏富於民,讓百姓無有飢寒之虞,這纔算是天下太平,百姓衣食無憂!看來本侯此舉,於百姓而言,還算過的去。”
賴恭拱手道,“大司馬所言甚是,只是如今的稅賦,相較於國庫空虛,想要彌補國庫中的虧空,還差得遠,下官等相關吏員,還要商議一番,看看如何才能坐到百姓衣食無憂,國庫充實,把握好這個度才行,若是百姓手中糧食太多,穀賤傷農,也未嘗是什麼好事!”
劉奇點了點頭,“元敬,能看到這一點,足以說明你用心了!先前大漢稅法,以人頭均攤大漢稅賦,應了先賢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話語,稅賦平均了,對於富者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對於貧者而言,無異於要了半條命!貧者無立錐之地,富者田地連阡陌,那這個均字,就要好生衡量一番了,無外乎是貧者繳納稅賦少,富者繳納稅賦多,貧者有十錢而繳納一錢以爲稅,富者有十金而繳納一金以爲稅,以其家資稅一這纔算是公平。
最重要的是,貧民百姓如何才交得起稅負,這纔是大問題,官吏總想着讓百姓繳納稅賦,可有幾人想過,若是連田地都沒有,連填飽肚子都成了問題,無業可以謀生,那什麼來繳納稅賦,這也是我大漢流民愈發多的原因所在,吏治很重要,民生也很重要,如今荊州治下吏治還算清明,那就從律令上來着手,正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如今大漢國庫空虛,我等要做的就是讓百姓獨善其身,別餓着肚子,讓富庶者多多出力,這樣我大漢國庫才能充盈起來。”
賴恭拱手到,“多謝侯爺指點,賴恭受益良多!”
劉奇繼續開口說道,“元敬,此番我和荀文若談過了,不日就要開展田稅的累進計稅之法,你還要隨着文若多多費些心思,本侯還指望着,靠你等的手段,吸納一些流民到蜀中去墾荒種田呢!”
賴恭眉頭稍稍皺了皺說道,“大司馬,此事,多多少少有些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
劉奇嘆了口氣說道,“元敬,你還是沒有捋清楚一點,想要國庫充盈,一則是要百姓有恆產,二則是要有百姓!若是多一名百姓,我等就能多收一份田稅,現在看起來得不償失,可從長遠看,只有百姓更多,我大漢恢復元氣纔會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