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安二年,七月二十五,沛國相鄭玄鄭康成以朝廷無力治理汝南,導致汝南盜賊四起,黃巾餘孽遍佈,寇犯沛國唯有,自言要替朝廷征討逆賊,克定禍亂,攜帳下五萬義士,又恐汝南賊勢甚大,從魯國相胡昭手中借了精兵三萬,共計八萬人馬悍然寇犯汝南,一時間朝野上下爲之譁然!
廟堂之上,太尉楊彪例行公事的將此事上奏給了天子,沒想到勉強算是安分了半年的天子,在公卿百官面前大發雷霆,直言法正、杜畿、魯肅等人不過酒囊飯袋,要將這幾人斬首以示大漢威嚴!另外意在下詔命令鄭康成率軍剿滅汝南叛逆!
天子口中詔令出口,過了好一會,還未見動作,天子稍稍側過頭,就看到伺候在一旁的黃門侍郎韓嵩跟個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絲毫沒有提筆擬詔的打算!
當下天子帶着幾分薄怒道,“韓嵩,還不擬詔!就連你這黃門侍郎,也要忤逆朕的意思麼?”
韓嵩面上帶着一抹正氣,大義凜然地說道,“陛下,此等自斷我大漢根基之事,恕臣不敢爲!令有正命逆命,若是陛下所爲是正命,那臣自當尊令而從!若是陛下肆意妄爲,意圖自毀我大漢根基,那請恕臣不能執筆!臣韓嵩,寧死也要做我大漢忠直清白之臣,不願被世人戳着脊樑骨罵韓嵩是我大漢的奸佞之臣!”
天子面色鐵青,怒喝道,“來人,將韓嵩這面無君上的逆臣給朕送入天牢,等朕回頭再懲處!”
天子一聲令下,,左右郎官沒有一人動手,天子面上多少有幾分尷尬,看到天子窘迫的模樣,韓嵩也知道事情緊迫,要是自己這事情耽誤太久時間,到時候朝堂上下爭論不出一個結果來,到時候反倒是真正給了鄭玄亂黨機會!
當下韓嵩灑脫一笑,解下官帽,褪下朝服放到地上,返身衝着天子拜了三拜,帶着一抹灑脫朗聲笑道,“不勞陛下費心,臣請辭,自己去天牢報道!”
看到韓嵩灑脫離去,天子心中多了一抹失落,可天子卻不能將這失落放在面上,當着公卿百官的面,面子被親近臣屬如此落,天子哪裡受得了?當下天子放聲怒斥道,“逆臣!逆臣!”
就連詔書都放不出去,天子心中的火氣可想而知,以往哪怕是劉奇等公卿逼迫天子下詔,這黃門侍郎還是恭恭敬敬的執筆,可現在,就連這執筆的黃門侍郎都毫不猶豫的自己奔赴天牢而去,寧願呆在天牢之中也不願意執筆寫一紙詔書,天子要是沒火氣纔怪呢!
天子目光流轉,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張儉,“張老大人,還請你替朕執筆擬詔!”
“呼……呼……”
一陣輕微的鼾聲響起,之前公卿還有些許竊竊私語,這聲音倒也不算出衆,可此刻天子開口,朝中公卿停下了竊竊私語,那張儉這淺淡的鼾聲在殿中就顯得格外響亮,看到這一幕,天子氣的更是不輕,滿是暴怒的高喝一聲道,“張儉!”
“嗯?啊?誰叫我?”張儉擡起袖子遮住面龐,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雙眼,這才左右環顧的看着太尉楊彪和司空趙溫一眼,輕聲道,“誰喊我?”
天子的怒火已經變成了殺氣,滿是漠然的說道,“是朕喊你!張儉,要是沒睡醒,那朕再讓你多睡一會?”
張儉語氣中似乎多了一兩分歉疚之意,“陛下,臣最近身子骨不大舒適,還請陛下見諒,不知道陛下喚臣何事?”
天子漠然道,“朕是想請司徒大人爲朕擬詔!”
“擬詔?”張儉看着天子,似乎是帶着幾分詫異,蒼老的語氣中隱隱透露出幾分天真頑童的感覺,“陛下,擬詔是黃門侍郎的事情,不讓黃門侍郎幹,找臣幹什麼?黃門侍郎呢?莫非朝廷花費俸祿,就養了這麼兩個廢物,連擬詔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麼?”
天子語氣中帶着憤憤道,“張司徒,黃門侍郎污泥反傷,已經被朕送到大牢去了!”道〔合作〕
“天子英明!”張儉不鹹不淡的捧了天子一句,接下來毫不猶豫的開始給天子澆冷水,“臣之前思慮國家大事,倒是沒注意到發生了何事,不知陛下要下達什麼詔令啊?”
面子被折辱到如此地步,天子乾脆狠下心來,硬着頭皮說道,“法正、杜畿、魯肅三人玩忽職守,致使汝南賊寇橫生,禍亂周邊郡縣,朕意命鄭康成率軍剿滅汝南黃巾賊寇,將法正等三人斬首示衆,用以震懾我大漢那些徒有虛名的宵小之徒!”
“哦!”張儉輕輕點了點頭,帶着幾分疑惑開口問道,“陛下,老臣倒是好奇,這三人都是什麼官職?”
一旁的尚書左丞荀彧開口說道,“司徒大人,這三人都是大司馬府上從事!”
“哦!”張儉點了點頭,帶着幾分好奇問道,“陛下,老臣倒是好奇,這三人既然都是大司馬府上掾吏,並非是汝南郡中官吏,又何來玩忽職守的說法?要是追究起責任,那也是追究汝南太守的責任,追究豫州刺史的責任?何以將過錯歸咎於小吏之身?莫非我怏怏大漢,官員連承擔責任的勇氣都沒有?還是說,靠着一些小吏,就能將我大漢支撐起來?要是這樣,朝廷糜耗無數,養着一衆公卿官員有什麼用?”
旋即張儉輕輕頷首道,“陛下,鄭康成雖然聲名在外,可不過就是一介腐儒,並非是有識之士吶!怕就怕,有心人攛掇着,舉着鄭康成的名聲,藉機行不臣之事吶!當年先帝之時,太尉張溫也是一代大儒,聲名在外,奉詔討賊,執金吾袁滂爲副,董卓也是其部屬,除了張溫這大儒,其餘人都是心懷不軌之徒吶!
莫非陛下忘卻了當年董卓禍亂宮廷的舊事?還是說陛下不清楚,袁滂之子袁渙,更是道門逆賊,當年就師從三輔逆賊駱曜,後來更是襄助袁術僭越謀逆,去歲袁術被大司馬蕩平,如今老臣可是聽說,這袁渙,又在沛國作亂!鄭康成不思討伐袁渙這樣的大逆黨,反倒要越境討伐汝南黃巾叛逆,不管怎麼看,都是其心可誅!老臣還請陛下三思後行吶!”
張儉就差指着天子的鼻子說,鄭玄都和道門逆賊攪合到一起了,你還讓這傢伙奉旨討賊,莫不是腦子讓驢給踢了?
天子左右環視一週,將堂上諸多公卿的表情看在眼中,帶着幾分冷靜說道,“可朕要是沒記錯的話,如今朝廷似乎並未委任汝南太守!”
不待天子繼續說下去,張儉就毫不猶豫的繼續開口說道,“陛下,就算是現在沒有汝南太守,以前總有吧?這事情總得說個水落石出纔好!老夫要是沒記錯的話,之前應當是有汝南太守的吧!莫不是因爲不在職了,在任時的過錯就不關這些人的事情了!”
蔡邕輕描淡寫的說道,“若是老夫沒記錯的話,前汝南太守劉玄德如今已經升任交州牧了吧!”
張儉接着蔡邕的話茬,鬚髮皆張,滿是義憤填膺的喝道,“陛下,既然要殺雞儆猴,臣請陛下下旨,誅殺劉玄德以儆效尤!”
天子被張儉噎的說不出話來,法正三人都是劉奇手下心腹幹吏,天子自然想殺之而後快,可劉備這樣的傢伙,在外才能牽制住劉奇,要是天子膽敢下這樣的命令,以後劉備恐怕理都不會理天子,這對於天子來說並非是什麼好事!
當下天子轉變了語氣,開口說道,“之前交州百越作亂,如今劉玄德奉命前去任交州牧,正是重要之時,萬萬不可輕動,於我大漢江山社稷有礙,真到一位,不若讓劉玄德戴罪立功,如今朝廷靜觀其變,若是這傢伙能立功,那便功過相抵,若是這傢伙不行,到時候就兩罪並罰!”
天子頓了頓說道,“不論如何,鄭康成都是當世大儒,朕還信得過康成先生,還有勞司徒公爲朕擬詔!”
張儉眼睛輕輕眨了眨,平靜的開口說道,“陛下,老臣年老體衰,不堪驅馳,之前就連奏摺都是讓左右掾吏代爲執筆,微臣恐怕難以勝任,還請陛下另選賢能!”民間送靈錄
天子目光流轉,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祝龜身上,含笑說道,“祝愛卿,還請替朕擬詔!”
祝龜在九卿中少有存在感,可朝中公卿都清楚,祝龜是劉奇的人,張儉身爲三公,也是劉奇的良師益友,將天子的氣焰壓下去,此番天子將矛頭轉向祝龜,愣是將祝龜這大鴻臚當成了九卿中的軟柿子!
當下祝龜怒從膽邊起,暴喝一聲道,“陛下,我等九卿,乃是國之忠重臣,柱石棟樑之才,焉能行此等刀筆吏之事?陛下就不怕折辱了我大漢顏面?折辱了陛下顏面!”
司空趙溫恨不得局勢越亂越好,當下斜眼道,“陛下,侍中孔文舉有高才,又是聖人之後,陛下不妨召孔文舉爲陛下擬詔,既滿足了陛下所需,也不會折辱了我大漢顏面!”
天子倒是有這個想法,可孔融心中清楚,不管說得多好聽,都架不住鄭玄是曹操的人,現在若是接了這燙手山芋,這事情要是沾上身,那自己不死也要脫層皮!
更何況,孔融心中清楚,不管廟堂上說得多好聽,天子那怕下上一百道詔書,沒有劉奇點頭,一封詔書也發不出去,到時候事情如何,還是劉奇說了算,孔融雖然狂悖,但還沒自大到爲了天子這點爭鋒將自己小命搭上的地步!
當下孔融大義凜然的拱手道,“陛下,黃門侍郎擬詔之權乃是中樞機要,臣不敢置我大漢祖宗法於不顧,還請陛下先擢黃門侍郎,再擬詔也不遲!就算軍情如火,也不是非要朝廷現在就給出答覆!”
孔融一招釜底抽薪,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卻讓天子心中氣悶不已,好你個孔文舉,拿祖宗法來壓自己,自己現在這個關口要是敢再說讓別的臣屬代爲擬詔,那傳出去,自己這天子真的就成了不孝之徒了!大漢以孝治天下,要是這事情傳出去,對天子可以說是致命的打擊!
當下天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將目光投向了太尉楊彪,“楊太尉,你既然掌管天下武事,不知道你以爲眼下該如何做?”
楊彪家族世代公卿,楊彪不敢說能力有多高,可這官場之上如魚得水的中庸保命之術,楊彪倒是學了個十成十,當下楊彪毫不猶豫的說道,“陛下,大司馬帳下軍師祭酒戲忠戲志才,亦是我大漢少有的兩才,縱使說其是良、平在世也不爲過!大司馬如今正在關中養病,手中兵馬全部交給了戲志才統轄,陛下不妨向戲志才下令,責令戲志才代表大司馬府全權處置此事!”
一旁的張儉擡了擡眼皮,輕描淡寫的說道,“陛下,楊太尉家族世代公卿,乃是我大漢忠直之臣,父祖俱任太尉爲我大漢決斷quán bǐng,楊太尉所言乃是老成持重之言,還請陛下三思!”
張儉這句話,幾乎是將天子逼到了死角,楊彪這個太尉,不單單代表自己,更代表着楊氏前後幾名太尉,楊彪說的話就是老成持重之言,要是陛下你不採納,那你這天子就是年少輕狂!
年少輕狂,在這些朝中公卿眼中,就代表着另一層意思,無知,不穩重,天子要是被打上這樣的標籤,一時間恐怕難以摘掉了,到時候朝中公卿就更有理由舉薦劉奇這大司馬攝政了!
當下天子面上滿是苦澀的說道,“楊太尉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汝南之事就全權交付戲志才處理吧!”
張儉緩緩擡了擡眼,渾濁的目光頗有深意的看了天子一眼,“陛下,天下大事,不可妄言殺人,更不可將責任拋卻於小吏之身!陛下執掌天下quán bǐng,回去還是多多讀一些經文,增長一些見識,免得處事之時,只圖一時之安!陛下須知,所謂明君賢臣,爲千古萬世謀!”
張儉的一句話,讓衆人爲之氣結,明君賢臣,一句話就將劉奇捧到了一個高度,朝中公卿大多都算不上賢臣,當今天子距離賢臣還遠得很,公卿都習慣了被劉奇的手段碾壓而無力抗拒,可張儉話語中那明刀明qiāng的暗示,卻讓朝中公卿明白過來,這天子,也不是不能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