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于吉被困廣陵,縱然有心藉着道門的勢力回江左,可想想當時左慈的態度,再想想如今自己與左慈微妙的關係,于吉就不敢冒這個險!還沒等到左慈稍稍安定一些,就傳來消息,說是孫策派出大軍封鎖了整個江面,于吉清楚,孫策這是要防備自己,最少,孫策再將自己那些在會稽的徒子徒孫誅殺乾淨之前,是不會取消對江面的封鎖的!

于吉有心繞道廬江,借道豫章,可想想聖旨拿到橫在心頭的梗,再想想繞路太遠,自己會光會稽還不知道何年何月,于吉心中就更加沉重了,在憎恨孫策的同時,對左慈也有了幾分厭恨!

就在於吉彷徨的時候,終於有消息傳來,說是孫策誅殺了左慈,將左慈人頭送到京都去向朝廷請功,于吉稍稍一愣,心中當下就明白了過來,孫策是懼怕朝廷大兵壓境,雖然和朝中那位漢中王有殺父之仇,可爲了一隅之地的安穩,還是逐漸向朝廷妥協了!

三個多月前謀劃的時候,于吉想過道門遭受朝廷的報復,可沒想到朝廷順水推舟,做的如此狠辣,自己等人的行爲上不得檯面,可朝廷此番的計謀也端的是下作!

預計此刻,心中有幾分後悔,前去招惹那位漢中王了,再想想前因後果,先前掀翻大漢的時候,爲了讓太平道實力,自己派出去的就是自己的三名徒兒張角兄弟三人,三人倒也爭氣,掀起了浩大聲勢,只可惜,終究差了一點!

此番自己太平道門徒在會稽的動作,同樣是左慈在背後推動,說是爲了道門能夠立足儲備力量,直到此刻,于吉深思,這才發現,左慈正是利用了自己的野心,將自己當做手中最爲鋒利的刀,而此刻道門由主動變爲被動,自己就成了道門的犧牲品,左慈那老道完全可以將事情給拋到太平道頭上,道門斷臂求存!

再想想幾番動作,自家太平道雖然聲勢浩然,可能用的人才卻越來越少,以前于吉還覺得是因爲自己作爲左慈長輩,道門巨擘,左慈看自己的面子和威勢纔再三退卻,此番于吉才明白,左慈的險惡用心,聽到左慈身死的消息,于吉帶着幾分悲愴笑道,“死得好!死得好!”

同時于吉更加謹慎,此番左慈身死,自己沒了壓制,只要自己能回到江左,到時候振臂一呼,道門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自己謀劃一番,就能讓道門重新煥發出強大的實力!

沒幾日功夫,不等於吉想出辦法,臨近廣陵的汝南就傳出了消息,朝廷在豫州和廬江、豫章二郡發現海捕文書,凡是能得到自己項上人頭者,立地封侯!

于吉心中惶然不義,當下不敢耽擱,將救自己出來的幾名心腹召集起來,商議對策,終於有一人想出了對策,告訴于吉,從海陵乘船,沿着大江出海口而行,再加上冬天沒有什麼狂風,海面比較平穩,可以從海陵出發,乘船前往婁縣登錄,若是不安全,再沿着海岸乘船南行,就可以到達海鹽登錄,再不行,可以逆流浙水出海口逆行,到達錢唐、餘暨、會稽等地,雖說這個方案有些冒險,可於吉深信自己這一身武藝,當下思慮片刻只猴,就同意了這個有些冒險的意見!

等到幾人運作一番,找了一艘不算大的蓬船,備足了大半個月的食物和水,將於吉送走之後,幾人才相視一眼,而後放聲大笑起來,面對着于吉,幾人都鬆了一口氣,終於將這燙手山芋給扔了出去,若是真被於幾發現,那自己等人這一連串的數十近百名探子,前途可就堪憂了!

此刻已經是建安四年的正月底,而就在此事過後沒兩日,作爲朝廷天使的禰衡禰正平率領着一大隊人馬,乘船順流直下,進入了江左地界,看到一出豫章地界,就由東吳的兵馬迎了出來,面對着重重兵馬,禰衡心中笑意更甚,對着來人問道,“烏程侯率軍陳列江上,是爲了迎接本天使,還是爲了向朝廷示威?”

率隊而來的朱治,聽到這話眉頭都皺成了一團,而後低下頭平靜地說道,“回稟天使,烏程侯派某家率兵前來,正是爲了前往迎接天使!”

看到這副陣仗,禰衡心中明白,若是如此,孫策就變相的將自己拒絕在江左之外了,若是自己無法完成朝廷交付的任務,到時候丟的是自己的臉,再想想朝廷許諾給自己的高官厚爵,禰衡當下輕輕頷首道,“烏程侯有心了!可烏程侯身爲我大漢王侯,還請烏程侯在烏程等着某家前去傳旨!若是逾越朝廷制度,到時候某家回了京都,也無法向朝廷交差,說不得要參上烏程侯一本!”

朱治拱手道,“下官這就派人給烏程侯送信,設宴款待大人!”

禰衡絲毫不給朱治情面,“不用了,讓烏程侯按照尋常禮儀接待便可,本官先前是鴻臚寺屬官,對我大漢禮儀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若是烏程侯有所僭越逾禮之舉,就休怪本官不留情面了!本官一路行舟,頗爲辛苦,今日就在春谷縣中休息了!”

面對禰衡的話語,朱治無法拒絕,畢竟禰衡一口一個逾禮,讓朱治絲毫不敢大意,朱治也怕這位是朝廷派來挑刺的,畢竟先前已經將左慈的項上人頭奉上了,現在要是因爲這麼一點事情,就將這事情給攪黃了,到時候整個江左的臉就丟大了!

朱治只得一面迎接禰衡,一面派人快船通知孫策,午後時分,春谷縣中,看着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禰衡也見怪不怪,當下朝着一旁的隨從吩咐道,“張榜,貼露布,公佈烏程侯功績,宣揚朝廷對烏程侯的賞賜,另外,讓百姓也加緊對於吉的搜捕!”

看到張貼出來的露布,大致掃了一眼之後,朱治的面色都變了,這哪裡是宣揚孫策的功績,分明是告訴所有人,於幾逃亡,左慈被殺,都是孫策一手策劃的,最可怕的是,這張露布之上,將當時的事情還原了一大半!

朱治當下就要上前撕下這露布,禰衡面色一變,不陰不陽的說道,“這位大人,你可要想好了,這露布,乃是朝廷皇榜,爲的就是宣揚烏程侯功績,若是這皇榜被撕毀,那就是無視我大漢朝廷,侮辱天子,等你想好了再動手不遲!”

聽到禰衡的話語,朱治頗爲無奈,在禰衡的胡攪蠻纏之下,朱治只得眼睜睜的配着禰衡,派出隨從道春谷縣的幾條街道之上,貼出了朝廷露布,朱治有意安排好禰衡,前去將這事情處理好,可禰衡左右拉着朱治,從天文談到地理,從三皇五帝談到當朝時下政令,朱治心中雖然不樂意,可也指得陪着禰衡,無奈之下,只得用目光示意左右隨從親信,迅速給孫策傳信!

春谷縣中,消息迅速傳開,縣中的道門子弟已經炸開了鍋,原來什麼左慈被于吉殺害的消息,全是無稽之談,是這位烏程侯,想要建功立業,拍朝廷的馬屁,就設計將道門兩大巨擘于吉和左慈騙去北固山,而後左慈身死,于吉負傷遁逃,相較於孫策放出來的消息,這些道門子弟一琢磨,自然更相信朝廷的說辭,畢竟自家話事人的頭顱,已經被送到了京都,這可做不了假!

已經是夜幕時分,與歷陽一江之隔的石城之中,孫策得到朱治送來的最新消息,看到朝廷露布的內容之後,孫策的臉都變黑了,朝廷這一招,可以說是不要臉至極了,可孫策能怎麼辦?還不是隻能默默忍受!

一旁的周瑜面色帶着幾分難堪說道,“伯符,明日我率人前去迎接朝廷天使,會一會這天使,順帶着想辦法將這事情解決了,如今的最好辦法,就是主公舍卻一些錢財,攛掇着一些有名望的道門門徒,爭奪這道門話事人的位置!

句容人葛玄葛孝先,如今正當壯年,一身所學,盡得左慈真傳,再加上葛氏乃是山陰豪族,可以拉攏一股不弱的勢力!張津在太平道中名望雖然不強,可此人絕不可小視,排石暗中攛掇此人爭奪道門話事人的位置,此人絕對會心動!除此之外,護佑着駱俊之子駱統的甘始,道門名宿東郭延年,與袁氏餘孽一道的五斗米教名宿,張道陵的女兒,張魯的姑姑張文姬,可可以暗中着人示意一番,山陰鍾離緒此人,若是撥付有意,也可使人遊說一番!”

周瑜頓了頓說道,“這些人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藉此可以降到門的大多數力量看清,到時候伯符悍然出手,將剿滅這些人收穫的財物充入府庫,就能大大緩解伯符手頭拮据的情況,有了錢財,伯符就能收攏更多的人馬!”

孫策點了點頭說道,“公瑾旦去安排,後方的事情某家自然按照公瑾的意思去籌謀,你我兄弟,無需見外,某家信得過公瑾!”

周瑜點了點頭說道,“伯符,事已至此,誰也不想,如今我江左變故,藉此可以明面上向朝廷示弱,暗中則能積蓄實力,如今江左勢弱,若是朝廷真將目光盯向我江左,我江左只能示之以弱!”

次日,禰衡的隊伍磨蹭了許久停在了蕪湖城中,禰衡的意思很明確,自己來江左之前是越快越好,可來了江左之後,是越慢越好,只有將江左的要員給拖延住,才能給道門餘孽更多的機會!

就在禰衡命人在蕪湖城中張貼皇榜的時候,一名面色俊美的青年迎面走了上來,衝着禰衡拱手道,“下官烏程侯相周瑜周公瑾見過天使大人!”

聽到周瑜的話語,禰衡打量了周瑜一番,而後點了點頭,帶着幾分笑意說道,“周郎之美,果真名不虛傳,難怪能與烏程侯食則同桌,寢則同榻,比起京都那些青樓之中的優伶也不遑多讓!”

看到張貼的皇榜,在聽到禰衡的話語,周瑜不怒反笑道,“烏程侯功績昭彰,又何須幾張露布來昭彰烏程侯的功績!誰人寫出的這露布,此人當殺!”

禰衡笑眯眯的說道,“這露布乃是出自翰林院大學士、太中大夫孔文舉之手,孔文舉名滿天下,更是聖人之後,不知你是覺得孔文舉這文章寫得不妥呢?還是覺得孔文舉的文字不優美?”

聽到禰衡的話語,周瑜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這近乎白話的文章,是出自聖人門徒的孔文舉之首,自從文章言辭被通俗以後,孔融先是竭力反對,可等到戲志才向禰衡示意,這是上邊的意思之後,禰衡就不厭其煩的同幾名博士爭辯,而後親自同孔融喝了一回酒,孔融就毫無節操的變革,變成了通俗文的堅定擁躉者,但凡有人質疑孔融,孔融就用《論語》應對!

此番此事被分派開來,雖然不知道是何人操刀的文章,但禰衡憑着與孔融的交情,就敢將這露布冠上孔融的大名,大不了等到回頭之後,向自家上司戲志纔打探打探,這是何人所做文章,到時候再將自己委屈一說,周旋一番,不是孔融的也變成了孔融的!

周瑜面色一變,當下就要示意左右暗中去將露布的內容藏匿,禰衡帶着幾分笑意說道,“周郎也沒必要讓這些人將露布收起來,等到回程的時候,本官還要沿途巡視,查看這露布的情況,若是有變故,那就休怪本官參上烏程侯一本了!”

周瑜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天使大人,江左如今尚有道門餘孽流竄橫行,若是稍有不慎,下官唯恐天使受到道門餘孽襲擊!”

禰衡一揮衣袖,一臉正氣的說道,“本官此番奉命傳旨,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而後禰衡上前一步,湊到周瑜跟前,壓低聲音說道,“實話告訴周郎,某家有疾,已經活不長了!可朝中有位大人物,答應了某家,說是某家此番出使江左若是身遭罹難,那就讓張子綱陪葬,周嘉謀守陵!”

周瑜面色一變,呵斥道,“無恥!就知道欺侮花甲之歲的老人,莫不成大人連個子嗣都沒有麼?”

禰衡指了指周瑜,又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嬉笑道,“自然是有的!京都之中誰人不曉,某家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這就不勞周郎費心了!看周郎生的這般俊朗,想要做本官兒子,本官還不敢認哩!”

周瑜心中一愣,旋即想到,這傢伙是什麼人了,當下沉聲問道,“你是禰衡禰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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