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在正午,關羽主力抵達滍水西橋,此刻陳式、王衝、孫朗三軍已然在北岸列陣。
關羽戎車駛過滍水西橋,他在戎車上握着田信發來的帛書沉吟不語。
上路北府兵按兵未動,中路張飛上前廝殺,下路田豫抵禦魏軍側翼侵攻。
戰況並不複雜,唯一複雜的疑難點在於曹真,曹真麾下主力騎軍還未出現在戰場。
根據估算,曹真手裡還握着三萬餘騎軍。
緊握這份帛書,關羽思考良久,一笑:“孝先至今對這三萬騎念念不忘,還以爲他能無欲則剛。”
同車的王甫躬身,回答:“陳公剛銳,今顧慮國事也。”
田信不缺軍功,也不缺三萬騎軍俘虜,對勝利的渴望遠不如張飛熾烈。
漸漸衰老,張飛不肯放過任何一場戰鬥,越老越急,不似田信從容。
只要田信還活着,漢軍戰意就在,隨時可以壓着魏軍打,最不濟也能步步蠶食。
殲滅、兼併曹真手裡這三萬騎,能把統一戰爭加速、提前五年左右。
遲遲查不到曹真三萬騎動向,是捨棄司馬懿、朱鑠逃往伊闕,還是要做奇兵,直接來打自己?
王甫、裴俊、夏侯蘭、周倉這些人靜靜等待,等待關羽的抉擇。
偏路馮習所部萬人已經拋棄輜重大跨步向魯陽出擊,如果遭遇撤退的曹真三萬騎,是無法攔截的。
如果曹真撤退,那麼督軍司馬懿、中領軍朱鑠、大司馬長史郭淮、鄢陵侯曹彰這些一共六七萬魏軍就會被己方合圍,估計能跑掉的不超過五千人。
所以不擔心曹真撤退,曹真撤退不算壞事,己方能以輕微折損吃掉司馬懿六七萬魏軍。
曹真大營距離西橋最近,自己如果也急行軍增援戰場,那很有可能遭受曹真的衝擊。
可自己正常行軍,又將延遲抵達東橋北的戰場。
想到身後跟着的劉備中軍兩萬餘人,關羽已有決斷,對圍上來的陳式、孫朗、王衝三軍下達作戰指令。
陳式本就隸屬中軍,由陳式繼續守衛西橋營;孫朗所部吏士源自郟縣、樑縣一帶,在魯陽之北,由孫朗所部直趨父城,奪取郟縣、樑縣、陽人聚,並沿途設立據點,網羅、擒捕魏軍潰散之兵。
王衝所部巴郡兵隸屬於右軍,已休養多時精力充沛,沿着北岸灘塗地向東四十里外的戰場加速行軍,以行牽制、增援之效。
做完安排,關羽主力渡河,跟着王衝所部之後,向着昆陽北的戰場緩緩行進。
大軍結陣行進,速度快不了多少。
該做的選擇都已做了,就看曹真是要拿自己開刀,還是要突擊中軍,又或者老老實實增援昆陽戰場。
手裡的牌打完,關羽心平氣和,靜靜等待時間的躍遷。
劉備中軍距離戰場較遠,有牌也是增援的後手牌,還沒到劉備出手的時間。
敵我各軍都在運動,曹真穿尋常配色的鐵札魚鱗盆領鎧,正駐馬土坡眺望關羽的行軍陣列。
關羽之前的王衝所部五千餘人,一路急行軍,曹真連看分析的心思都無,王衝這五千人很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郭淮、戴凌、姜敘這些人縱然無法解決,也能遏制王衝麾下的山地步兵。
現在關羽本部十七個行軍方陣沿着滍水北岸大片灘塗地行軍,蜿蜒如蛇行,彷彿在引自己三萬騎自北向南衝擊。
理論上只要三萬騎衝奔得力,能一舉截斷關羽本部,隔成數截,使其首尾難相顧,將這支漢軍王牌部隊趕到冰冷的滍水裡泡澡。
“大司馬,已然午時六刻了。”
心腹親信朱贊策馬而來開口提醒,頭頂上雲霧漸散,慘白日光落在這片大地上,可以從日頭高低判斷時間。
曹真頭也不回,詢問:“北府兵可有舉動?”
“並無。”
朱贊止不住有些牙疼,臉色糾結:“必是顧慮大司馬威名,故不敢輕動。”
這話很有道理,北府兵輕易不動穩如泰山,自己手裡有三萬餘騎,那邊夏侯尚、曹休手裡有十萬大軍,北府兵不動還好,若是參戰,東邊的曹休、夏侯尚肯定會急衝衝來參戰。
只要北府兵紮在那裡不動,曹休、夏侯尚就不敢大跨步行軍。
否則拖成疲軍,北府兵調頭迅猛撲過去,夏侯尚、曹休這十萬大軍就完了。
正因主動權在手,北府兵才能在戰場上不動如山,壓的魏軍各部喘不過氣來。
北府兵不動,朱鑠佈置在上路的萬餘人不敢輕動,司馬懿、費耀帶去的兩萬步騎也不敢輕動,牽制了己方三萬人。
所以現在戰場上真正交戰的是張飛、田豫兩萬餘人,朱贊、曹彰、郭淮、戴凌四萬餘人。
曹真盯着關羽有序進擊的十七個行軍方陣,那裡還有三個騎營方陣在緩行。
田信先急後穩,來增援的關羽也穩,卻派發急促行進的偏軍去斷絕己方後路。
以騎軍的衝擊力,很難衝動立穩的步兵陣列。
不能打北府兵,也不能打關羽,唯二能打的就兩個,到底是打急進的張飛,還是後方的劉備?
打劉備有奇效,滍水浮橋尚存,等關羽通過後,己方大隊走浮橋,前往突擊劉備的中軍陣列。
再來一場逍遙津之戰?
可如果無法突破劉備的中軍,被纏住,那麼關羽抵達戰場會導致司馬懿、朱鑠各軍崩潰,六七萬魏軍爲漢軍俘斬。
到那時自己深陷南岸,漢軍各部調頭來攻,自己所部逃不走十分之一。
全殲自己十萬步騎,整個洛陽守軍不足萬人,伊闕三關尚且無力堅守,更別說是規模極大的洛陽城。
城越大,需要的守軍就越多。
如果襲擊劉備賭輸了,那什麼都就完了,大魏朝廷會在極大驚慌中崩潰瓦解。
曹真仰頭看天際的白日,呼出一口白氣:“隨我向東!”
“喏!”
數十騎護衛曹真向東而行,策馬疾馳,東邊二十里外,曹遵節制兩萬騎待命。
還有萬騎就潛伏在各處,由朱贊糾集,督促着向東行進,將作爲最後一支抵達戰場的魏軍。
這時候劉備行軍過澧水橋,出於某種謹慎,澧水橋孫朗軍營裡依舊留了兩營兵做接應,也做預防。
原宛口大營邊,蔡琰見到越來越多的移民從東邊涌來,沿着馳道向南陽遷移。
其中有許多穿戴鎧甲的魏軍吏士,大多與鄉黨、親族混合在一起。
途徑劉備大營時,這些魏軍吏士脫卸甲衣丟棄於地,甲衣堆積如同小山。
還有許多遷移兗豫百姓獲知父兄、子弟陣亡,或綁着孝巾,或哭嚎啜泣,一路哀鴻。
大營守將吳班盯着遷移的百姓,目光打量那些丟棄甲衣與家屬、鄉黨匯合的魏軍吏士,不時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