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5章:顏良省親
冀州的秋天沉浸在黃色之中,田野裡的高梁葉片枯黃,在秋風中瑟瑟發抖,路邊的樹木只剩下樹幹,村落的葉片似黃蝴蝶般在空中飛舞,原野裡的荒草低下了頭,枯黃的葉片隨風搖曳,連天上的太陽也變成了黃色,漂動的雲層也是一片暗黃。整個冀州,目光所到之處,到處都是一片凋零的景色。
難怪張角選擇了黃色作爲太平道、黃巾軍的主色,原來黃色就是他故鄉的顏色。一個長年生活在黃色之中的人,肯定以爲黃色就是最美的顏色。也許只有看到黃色,他才覺得心慰,才覺得安全。
然而,他真正煩心的時候到了。全國的主力黃巾軍基本上已經肅清了,只剩下些小股黃巾軍逃到了山裡,成了名符其實的山賊。而廣宗,也就是張角的老巢,就成了朝廷最後的目標。從二月份起事,到現在爲止,短短的幾個月時間,黃巾起義就如同這秋後的黃葉,已經開始在寒風中發抖了。
接到朝廷的聖旨,永久就帶着幽州騎兵渡過黃河,朝着廣宗而來。濮陽的戰事一結束,永久就上書漢靈帝,請求班師回廣陽。可是漢靈帝卻不會讓他就這麼回廣陽,嘉獎一番之後,命令永久帶兵前往廣宗,協助皇甫嵩的朝廷大軍平定張角。
這正是永久想要的結果,他算準了漢靈帝急於結束戰事,才故意請求回廣陽,只不過做個樣子而已。如果自己太過於熱心打仗,又該惹來朝臣們攻擊、漢靈帝猜忌了。這倒不是他有多麼的忠心,而是他還惦記着張角搶劫的財物,以及張角手下的三十多萬黃巾軍士兵。
卜已敗於永久之手,永久並沒有殺他,反而讓他離去。卜已真心誠伏,終於投降了。永久讓卜已、卞喜、李豐、劉宇從濮陽黃巾軍中挑選了一千五百個精銳,組成了一個千人騎兵隊。
另外,他還以押送俘虜爲名,從濮陽太守喬瑁的手裡要來了一萬鄉勇,加上投石機隊伍、廉越挑選的騎兵,從喬瑁的手裡要來了二萬多鄉勇。把濮陽黃巾軍俘虜則全部帶着,一起來到了冀州。
永久的騎兵進入冀州沒有多久,就到了冀州的安平郡。安平郡與鉅鹿郡緊挨着,一個在東,一人在西,就象挨在一起的兩片葉子。到鉅鹿郡去打仗不可能帶着這些俘虜,永久便派人叫來了顏良。
“六弟,你帶着卜已的千人隊,和一萬濮陽鄉勇,把濮陽的黃巾軍俘虜和財物押送到廣陽。順便你去一趟信都城,把大嬸接出來送到廣陽安頓好,可不能讓她老人家一個人在信都受苦。”
顏良跑來了,永久交給他一個令他開心的任務。自從逃出信都城,顏良一直擔心着母親,可是隨着永久南征北戰,一直沒有機會回信都看一眼母親。這次來到家門口,正好可以把母親接來。自己以前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大哥記在心上,顏良感動不已,連忙雙手抱拳,朝着永久拱了一拱。
“謝過大哥。”
得到永久的命令,顏良便帶着卜已、卞喜、李豐、劉宇匆匆出發了。濮陽黃巾軍有十萬多俘虜,一萬多車財物,浩浩蕩蕩地朝着信都而來。由於顏良歸心似箭,隊伍連夜行軍,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信都城外。
“卜已,你帶着大家在城外照看着俘虜和財物,我到城裡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顏良大哥,讓劉宇帶幾個士兵跟你進城吧。”
“不用,我一會就回來了。”
“大人可有交待,要我們保護你的安全,你可不能一個人進城。”
“那好吧,讓劉宇帶幾個人跟我進城。”
顏良帶着劉宇走到西城門口,見信都城門守衛森嚴,如臨大敵。一百多個安平郡兵站在城外,認真地盤查着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城牆上的鄉勇和郡兵更是高度警惕,虎視眈眈地監視着城外。
“站住,下馬檢查。”
一個郡兵將領對着顏良等人高喊一聲,其他的郡兵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長槍,緊緊地盯着顏良等人。劉宇跳下馬來,上前幾步,朝着那個守門的將領拱了拱手。
“都是自己人。我們是幽州官軍,這是我們幽州騎兵將領顏良顏大人。”
劉宇一點也沒有緊張,反而得意地朝着那守城的將領笑了笑。不管怎麼說,現在自己也是官軍將領了,以前見着官軍就恐懼的心理早就跑得沒影了,當官軍的感覺真好啊,劉宇不由得笑了起來。
“哦,原來是顏良。你不是安平官軍嗎?怎麼當起了幽州官軍?”
那安平郡兵將領顯然認識顏良,不過他並沒有把顏良放在眼裡。顏良從信都逃出去才幾個月,又只帶着這麼幾個士兵,估計顏良也沒有混出個什麼大官,便出言譏笑。
“大膽!放肆!顏良大人是城外大軍的統領,你最好客氣點,惹惱了幽州騎兵,小心你的腦袋。”
劉宇看出了那郡兵將領的無禮,不過他卻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他還以爲是這郡兵將領沒把幽州官軍放在眼裡呢,不由得怒火沖天,老子們現在是官軍了,誰還敢跟老子們無禮?
劉宇的一頓暴喝,讓那安平郡兵將領也嚇了一跳。今天上午頭領傳下話來,說城外來了大批幽州官軍和黃巾軍俘虜,要大家嚴格盤查,小心那些黃巾軍俘虜混進城來,他才這麼放肆。只是沒想到帶隊的將領竟然是顏良,他還真不敢惹怒幽州官軍。
“顏大人,都怪張定眼拙,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張定一般見識。”
顏良一直沒有做聲,冷眼觀看着他們吵嘴。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幽州官軍的將領,不會跟這些小頭目一般見識,何況他也不認識這個叫着張定的守城將領。見這個小頭目認錯,也懶得理他,朝劉宇揮了揮手,徑直往城裡走去。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望着顏良遠去的背影,那個自稱張定的郡兵將領自嘲地嘆了一口氣。顏良的冷漠可深深地刺通了他,比罵他一頓還讓他難受,難道自己一個守城的將領,連讓你說句話的資格也沒有?
顏良進得城來,直奔家門而去。街上的一切還是原樣,顏良卻沒有心情欣賞。偶爾碰到個街坊,顏良也只是點頭而過。不過讓顏良不解地是,那些街坊好象看什麼稀奇,遠遠地看着他。
“娘。”
推開自己家的院門,顏良便高聲大叫。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可是擺設已經不是原來的擺設,顏良一下子竟然認不出來了。只見從屋裡出來個年青女人,手裡還牽着個小孩。
“你找誰?”
“這是我的家,你是誰?”
“什麼?你的家?你走錯了吧,這是我的家,怎麼成了你的家了?”
“啊……我的家我會認錯嗎?你究竟是誰?我娘呢?”
“你娘?我怎麼知道。我搬進來的時候,這裡是個空屋,什麼人也沒有。”
“啊……”
顏良楞了一下,既然從這個女人嘴裡問不出什麼,他也懶得跟她廢話,隨即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剛剛走出院門,就看見隔壁的二嬸從她家走了出來。原來她聽見外面紛亂的馬蹄聲響,準備出來看看熱鬧,卻沒想到看見了顏良。
“二嬸,我是顏良,我娘呢?”
“啊,顏良,你可回來了。自從你離開信都,太守大人的公子就放出話來,誰敢收留你母親,就燒了誰家的房子。房東害怕了,就收回了你家的房子,你娘也被趕了出來。前些日子我還見過,好象在城隍廟那一帶。”
“走。”
顏良回頭對劉宇說了一聲,跳上馬就往城隍廟跑。城隍廟就在城東,無家可歸的人都在城隍廟裡棲身。幾匹快馬從街上狂飈而過,嚇得行人紛紛避讓。剛到城隍廟門口,顏良幾乎是從馬上飛了下來,朝着城隍廟裡奔去。
“娘啊……”
等劉宇等人從廟門跑進來時,只見顏良跪在地上號啕大哭,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中年婦人站在顏良面前,緊抱着顏良的頭,淚流酒面。心硬似鐵的劉宇,見此情景,也不由得鼻子一酸。
“兒啊……”
顏良的母親悲中心起,抱着顏良的頭高聲痛哭。幾個月來的心酸、艱辛涌上心頭,真哭得昏天黑地,痛不欲生。那一聲聲地悲涕在城隍廟裡迴響,引得城隍廟裡的其他人也跟着長吁短嘆。
“劉宇,你去找輛車,我把娘送到城外營中,我去算筆帳。”
顏良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眸子裡閃現着兇光,滿臉充滿了殺氣。劉宇立即就明白了,他也是個血性漢子,怎麼會不明白顏良要找誰算帳。他知道現在就是勸也是勸不住的,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
“顏大哥,你現在可是重任在肩,可不能誤了大人的大事。就是要算帳,也不能蠻幹。我馬上派人回去,佔住了西城門,你怎麼算帳就行。”
“我等不及了,這帳非算不可。”
“可是你也得等我把大嬸送出城啊,你總不能讓大嬸也跟着遭難吧。”
“那好,你快去找車。”
“好的,你等着。”
劉宇穩住了顏良,連忙帶着手下人跑了出來。他心裡可是明白的很,這顏良是大人的結拜兄弟,情同手足,要是他有個好歹,自己也完了,黃巾軍當不成了,官軍也做不成,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們兩個趕快回去,告訴卜已將軍實情,讓他帶人想辦法奪下西城門,接應我們出城。”
劉宇是個有心人,望着兩人飛馬而去,還是覺得不放心。要是他們半道被安平郡的官兵攔下怎麼辦?雖然同是官軍,可是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況且顏良要找的又是太守大人的公子,搞不好就會身首異處。
“你們兩個,也去給卜已送信,一定要讓卜已大人明白,此事重大,千萬不能誤事。”
前面兩個走了一會,劉宇還是不放心,又派出兩人,並再三叮囑,一定要讓卜已奪下西城門。等那兩人走了,劉宇想了想,這才帶着剩下的四個士兵去爲顏良找車。
走到街上,劉宇並沒有急着找車,而是慢慢地逛起街來。他知道顏良是個孝子,決不會讓他母親就那麼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地騎着馬出城的,所以他逛到一家成衣店,東挑西挑,慢慢地打發着時光。
城外的大營裡,俘虜們走了一夜的路,大多數還在睡覺。而被選上騎兵的則在練習馬上刺殺,卜已和卞喜、李豐站在操場邊上看着,有一句無一句地說着什麼。突然,兩個士兵騎着馬,朝着操場衝了過來。
“大人,不好了。”
那兩個士兵把情況說了一遍,卜已立即就感到問題嚴重了。對於攻打官軍,他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只是會不會給大人帶來麻煩呢?他在心裡權衡了一下,當即下達了命令。
“卞喜、李豐,你們每人帶五百人,化裝後分別從南、北城門進入信都,進城後到西城門附近等着我們。聽到我們攻城裡,你們就在城裡放火,然後我們內外一起攻打西城門。”
“是。”
對於派出內應攻打城鎮,卜已可是相當的有經驗,濮陽就是被他先派出內應,然後再攻城,一舉拿下的。他把卞喜、李豐派了出去,然後又命令濮陽鄉勇和黃巾軍俘虜們集合起來,等待他的命令,這才帶着剩下的騎兵,大搖大擺地朝着信都城開去。
城隍廟裡,顏良扶着他母親坐在廟門口的臺階上,一邊說着話,一邊等着劉宇。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眼看着太陽漸漸地偏西了,劉宇還是沒來,顏良不由得有些急了。
“這個狗東西,找輛車還能這麼費事?該不是跑回去了吧。”
顏良心中惱火,嘴裡便開始咒罵劉宇,話音未落,突然看到一輛車趕了過來。只見劉宇從車上跳了下來,手裡還抱着不少女人的成衣。他笑嘻嘻地跑上前來,衝着顏良笑着說訴苦。
“顏大哥,真是對不住啊,讓你久等了。我看大嬸沒有一件好衣裳,就去挑選了幾件,快讓大嬸看看合不合身。”
見劉宇買來這麼多衣服,顏良氣也消了,心裡還感激這劉宇怪細心的。他把母親扶上了車,讓四個士兵跟着往西城門而去,自己則跳上馬往城中跑去。劉宇搖搖頭,苦笑一聲,跳上馬也跟上了顏良。
“駕啊……”
顏良打馬飛奔,在街上一路快跑,驚得街道兩旁邊的行人慌忙躲避。有幾個躲閃不及的小販,挑着的擔子被撞得飛了起來,滿筐的甜棗滾得滿地都是。更有膽心的居民,馬上關上了臨街的窗戶,生怕惹上了什麼災禍。
“籲……”
顏良一勒馬繮繩,那馬昂首長嘶一聲,兩隻前蹄躍上半空,停在了醉月樓前。顏良飛身跳下馬來,理也沒理那迎上前來的酒店活計,穿過酒店大堂,徑直朝醉月樓的二樓跑去。
“咚咚咚……”
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顏良猛地推開賭場的大門,引得滿屋的人擡起了頭,驚奇地盯着顏良。顏良沒有理睬任何人,眼睛往裡一掃,就看到了太守大人的公子。他可是這裡的常客,十回就十一回在這裡賭博。
顏良緊盯着太守大人的公子,徑直走了過去。那太守大人的公子顯然沒有料到顏良會突然出現,一時之間楞在那裡,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顏良快走到他面前時,他纔回過神來。
“攔住他。”
然而此時叫喊已經遲了,賭場上的賭徒雖然不敢得罪太守大人,可是他們也不敢上前阻攔。那顏良他們可是惹不起,或者說他們不是對手,更不想當冤死鬼,理智在選擇了站着不動。
“去死!”
幾乎是在顏良暴喝的同時,顏良的大刀已經撥刀鞘來,那清脆的鋼刀出鞘聲還在大廳裡迴響,所有人的眼前已經閃過一道寒光,剎那間大廳裡明亮了許多,大家怔怔地象中了魔法般地定在那裡。
“噠……”
大廳裡死一般的寂靜,誰也沒有看見顏良動刀,卻見顏良手提着鋼刀,站在太守大人的公子身旁。那明亮的鋼刀上,有一滴血珠在慢慢滾動,最兵到達鋼刀的刃尖,輕輕地掉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太守大人的公子臉上滿上驚恐,兩眼直直在盯着顏良,嘴脣微微張着,彷彿想說些什麼。唯一讓人覺得詭異的,是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兩個眼珠也一動不動。
漸漸的,他的脖子中間冒出了一圈血絲,猶如涓涓細流,可是那細流越來越快,越來越粗,最後變成了一幕瀑布,順着身軀奔流而下,不一會,太守大人的公子就變成了一個血人。
“殺人啊……”
人們這時才反應過來,也不知是誰最先發出了一聲驚叫,整個賭場這才喊聲一片。緊接着人們紛紛朝賭場大門跑去,一時之間,把個賭場大門擠得水泄不通,好一陣子才擠出門去。
“呯……”
也許是看到大家都跑了,太守大人的公子纔想起了逃跑,那顆腦袋卻更着急,竟然離開身子朝前跑去,結果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緊接着身子往前一傾,重重地摔在地板之上。
“鐺……”
顏良擡起右手,把鋼刀**了刀鞘,他輕蔑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太守公子,卻看到了太守公子那緊盯着他的眼神,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冷笑。他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