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今生

一道閃電劈開天幕,霎那間,黑夜亮如白晝。

張蒙躺在深深的泥濘中,全身都是刺骨透心的冰涼。視線渾濁,依稀可見灰濛濛的天空,還有那接天連地彷彿永遠也落不完的雨滴。

撲面而來的風雨愈加猛烈,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努力想要支起身子,可是四肢軀幹似乎重達千斤,始終紋絲不動。

不多時,天地間遽然捲起風暴,隆隆震震,驚天動地而來,所經之處皆成齏粉。勁風驟雨,銳利如刀,逼得他只能閉上雙眼。

當風暴捲過,無盡的黑暗也隨之將他徹底吞噬.....

“呼——”

張蒙驀地睜開眼,呆怔了許久,方纔長舒一口氣。陽光斜穿過窗櫺,正好落在他臉上。

連日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做這個噩夢,也不止一次被這個噩夢驚醒。

作爲新世紀一名光榮的事業編市圖書館管理員,這時候的他本該還在單位上班。

他所負責的社科人文類圖書區平時人流量就小,梅雨季霪雨霏霏,願意來看書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這倒遂了他的願,因爲比起引導訪客、整理書冊等冗雜繁瑣的工作,從小酷愛閱讀的他其實更喜歡窩在閱覽室一角,吹着空調,靜靜翻看自己喜愛的書籍。

根據殘存的回憶,當時他正捧着一本史書細細研讀,不知不覺便完全沉浸其中,以至於後來發生的事就像斷片了一樣,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了!

等他醒來,已經換了人間。

如今是東漢中平六年的八月底,他鬼使神差來到這個時代,繼承了一名年輕男子的軀體與記憶。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年輕男子的姓名居然與他如出一轍。

起初,由於兩世思維的不斷糾結交融,他備受煎熬,甚至一度出現了精神崩潰的危險,好在最終渡過難關,達成了最爲完美的兼容。

可以說,現在的他既是張蒙,又不只是張蒙,這倒多少有些“不識張郎是張郎”的意味了。

梳理原主人的記憶,張蒙大致瞭解到自己在這個時代的一些基本情況。

自己今年剛及弱冠,字承英,出身涼州敦煌郡張氏。敦煌張氏如今雖算不上頂尖的世家大族,但在西北也可謂一方高門郡望。祖父張奐生前爲國家重臣,被時人美譽爲“涼州三明”之一,即便已然亡故了八年,可家族的蔭庇仍然幫助自己早早入宮成爲郎官。

三日前,雒陽皇宮發生驚天鉅變,朝野大亂,自己也在一片混亂中身受重傷,如果不是這次莫名其妙的“借殼還魂”,原主人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張蒙想到這裡,只覺胸口悶得慌,不由自主坐起身劇烈咳嗽幾下,頓時輕鬆暢快不少。

環視周圍,自己置身一間小室,臥下是一張較爲低矮的牀,形制狹窄而長,離地僅有幾寸,乃時下用於臥睡的“榻”。不遠處還有一張比榻更小的牀,僅容單人坐,叫做“獨”。而無論榻還是獨,都可稱爲“牀”,統一指代專供坐臥的木具。

可以迅速理解當世的風俗人情,這便是繼承原主人記憶的一大好處。

除此之外,室內入眼可見,只剩三兩個粗胚陶器罷了。

這間小室四面都是夯土做的牆,頂上則橫着木樑,榻側有扇小窗,能照進光卻防不住從縫隙間鑽入的絲絲涼風。好在榻上蓋着被、墊着褥,雖說全都單薄粗陋,然而和着陽光,依然使他不再像夢裡那樣感到寒意。

稍稍廓清神思,張蒙舒展雙臂,伸起了懶腰,胸前的傷勢還在隱隱作痛,不過已無大礙。正當時,斜對面的布簾被人掀起,有個纖弱的身影欲行又止,怔怔站在原地。

打量過去,是一名身着粗麻布制檐褕的少女,手裡端着陶碗,此刻頗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只有十五六歲模樣,簡單挽了垂掛髻,烏黑的頭髮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白皙的鵝蛋臉上透着淡淡的紅暈。

過了一會兒,躊躇不定的少女終於鼓起勇氣,低垂着頭碎步上前,將陶碗輕輕遞給張蒙。隨後不等張蒙迴應,慌慌張張退出了小室。

張蒙望着她的背影,心情複雜。

此前他傷勢較重,說不出話也無法動彈,但從旁人談話中得知這少女名叫羅敷。

羅敷是現今女子常用名,沒什麼出奇之處,張蒙心裡卻記得,當時自己倒在大雨之中,生死未卜,是這名外出撿拾木柴的小姑娘發現了自己,用編筐的藤蔓將木柴纏成拖橇,頂風冒雨,硬生生拖着自己走了近十里地來到這裡。

一路上的艱辛不言而喻,以至於最後羅敷自己也力竭暈厥,不得不臥榻休養。

張蒙還在惆悵,突然感覺手心傳來一陣溫暖,低頭看去,少女給的陶碗裡原來盛滿了熱騰騰的粟粥。

不看粟粥還好,一看之下,肚子立馬就“咕咕咕”叫了起來。他三下五除二將粥吃乾淨,還在抹嘴,布簾又動了。

這次走進來的是位頭髮花白的老嫗,先前那少女則跟在她身邊。

“好在竈神有靈,助郎君回生。”

老嫗面目慈祥,雖說年紀大了還佝僂着腰,但談吐清晰,精神頭很不錯。

她也穿着檐褕,形制較短,叫做“裋褕”,手臂從袖中露出一截,與下身四角長及膝的膝褌相配,看來是爲了方便幹活。

張蒙趕緊掀被起牀,躬身行禮:“多謝老夫人照顧。”

老嫗忙道:“郎君傷勢未愈,何必如此!”與她並肩而立的羅敷更是漲紅了臉。

張蒙低頭一看,這才驚覺自己上身還赤膊着,只有胸前包裹着的幾條白布遮擋。

“小子魯莽,唐突了老夫人和姑子,慚愧慚愧!”

張蒙十分不好意思,瞟見榻前疊着一沓乾淨衣服,趕緊取了穿上,所幸整齊合身,應當是自己的原物,纔沒有再鬧笑話。

這時節氣候早寒,雖才八月底,白日已能感到涼意。他剛穿好衣服,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吃點熱湯,暖暖身子。”

老嫗溫言撫慰,羅敷不敢正視張蒙,雙手捧着的碗往他胸前一送,差點將碗裡頭的熱薑湯灑出來。

張蒙接過碗,仰頭一飲而盡,笑着說:“羅敷姑子,也真多謝你了,若不是你好心,我這條命恐怕保不住。”又關心問道,“你身體好些了沒?”

羅敷聞言,身軀微顫,張開嘴只是“啊啊”發聲。

張蒙感到奇怪,老嫗解釋:“郎君,羅敷是喑人,說不出話來,不過郎君的心意她自是曉得的。她休歇過了,郎君無需掛懷。”

此時再看羅敷,她偷偷擡了點頭,臉色通紅,慌張而羞澀。

“這就好......”

張蒙暗自嘆息,覺得這小姑娘心地善良,樣貌也算得上娟秀,可惜是啞巴,未免缺憾。

老嫗繼續道:“郎君吉人天相,老姎昨夜向社叢祈佑,今日郎君就醒了。”

當今之世,百姓多信奉竈、戶、行等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神衹,其中尤以竈神爲主。民間普遍認爲竈神不僅可以保佑個人,還能給家族帶來福祉,祭祀祈禱之風盛行。

張蒙手摸胸口,說道:“我現在全身並無半分異樣,想來沒甚可擔心的。”

老嫗咋舌道:“郎君非常人也。昨日剛到家中,周身淤青浮腫,胸口還有個極深的口子,像是將死之人。誰知只將養了一宿,就痊癒了。若非神靈保佑,怎能如此?”

張蒙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轉而道:“我與羅敷兩人都臥榻難起,這些日子最辛勞的要數老夫人你。我隨身有些值錢的小器物,老夫人不嫌棄的話都拿去吧,聊表謝意。”說着就要解下腰間的玉佩。

老嫗見玉佩貴重,嘆着氣連連搖頭:“不敢當、不敢當。郎君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老姎與羅敷都是山野小民,能幫到郎君,實在是臉上添光,哪裡還想其他的,郎君你......”話說到一半,不防外頭忽而傳來激烈的喧鬧。

“外頭是誰來了?”張蒙側耳傾聽,有人在大喊大叫。

老嫗神色陡變,緊着臉叮囑:“郎君,你與羅敷留在這裡,老姎出去看看。”才走一步,羅敷緊跟上去,扯住她的衣角,微微搖頭。

“我去看看。”

張蒙見狀,料定事情沒那麼簡單,隨手繫緊腰帶,披頭散髮光着腳當先走出小室。

當下中等人家的屋宅基本都是“一宇二內”的佈局,即一個廳堂配兩個內室,兩個內室則分爲“西內”與“東內”。又因"宅不西益"的習俗,故而多以西內室爲主臥,張蒙這幾日居住的自是堆放雜物或者臨時待客用的東內室了。

張蒙走到堂中,擡眼看見前院裡歪歪扭扭站着三個漢子,目光齊齊投向自己,均露出疑惑模樣。他們全都上着短褐、下着犢鼻褌的打扮,一看就是鄉野之民。

老嫗與羅敷後腳追來,張蒙回頭問:“老夫人,這三個是什麼人?”

一個滿臉麻子的漢子高聲大呼:“史老媼!我道你爲何不肯把孫女讓給我,千算萬算,沒算到你一老一少竟是在家裡偷野男人啊!老不服老,厲害啊厲害!”聽起來,那老嫗夫家姓史。

與他站在一起的兩個漢子,一個滿口豁牙、一個頭上有個大疤瘌,也都幫腔叫罵:“爲老不尊的草苟兒,還有什麼話好說?”

張蒙聽他們出言不遜,心中大爲惱怒,回頭看史老媼的反應。

史老媼眼眶紅紅的,抿了抿嘴,指着那麻臉漢道:“郎君有所不知,他本是老姎大兒的結義兄弟,羅敷便是老姎大兒留下的孩子。上個月老姎大兒意外亡故,可恨這無賴子狼心狗肺,竟要趁機強娶羅敷。幾次三番上門騷擾,老姎都抵死抗拒,堪堪拖到今日,沒成想賊心不死,這番又帶了幫手來。”

張蒙朗聲道:“我朝素重孝義,金蘭遺孤本該視如己出,盡力幫扶。而今反生歹意,如此行徑與禽獸何異?”他既有原主人的底子在,說起話來無論語調還是用詞都不自覺更貼近現世,不會顯得突兀。這番話故意提高聲調,好讓那麻臉漢也聽清楚。

麻臉漢滿不在乎,不理會張蒙,自顧自搖頭晃腦:“史老媼,老子心胸寬廣,從前的恩怨不與你計較,但今日無論如何,得將羅敷帶走。哼哼,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與其跟着你個老東西在這裡受苦,不如跟着老子過快活日子去也!”

史老媼氣得渾身發抖,罵道:“豎子!你這樣胡來,不怕我家四郎知道嗎?幾日前他送回書信,說不日即將歸家,定不會饒你!”

一言出口,豁牙漢與疤瘌漢頓時面露怯色,同時看向麻臉漢。

麻臉漢訕笑兩聲,道:“你四個兒子,中間兩個當了短命的丘八,屍身運回來的時候,全是我幫着埋的。老大更晦氣,暴疾死了。只剩個幺兒,三年前就不知所蹤,嘿嘿,他要回來早就該回來了,我看啊,書信之類的又是你編出來唬人的把戲吧,他恐怕早成孤魂野鬼咯!”

史老媼氣憤不已:“光天化日敢如此作惡,鄉里有秩、遊徼不會放過你!”

疤瘌漢肆無忌憚,放聲猖笑。

史老媼罵道:“無賴子,有何可笑的!”

疤瘌漢笑了片刻,一手叉腰、一手戟指,雙眼兇光畢露:“老東西,實話告訴你,老子現在有靠山,來頭可大。休說是鄉里,哪怕縣裡、郡裡也不敢管我!”說到這裡,指使自己的兩個同伴,“休要與那老東西多饒口舌了,咱們直接把羅敷帶走!”

當是時,三個漢子張牙舞爪,齊奔向堂來。

張蒙心念電轉:“大丈夫知恩圖報,老夫人和羅敷對我有恩,危難臨頭,我絕不能視而不見。”身隨意動,當即大步前跨,洪聲喝斷:“賊豬狗,要帶人走,先過我這關!”

————————————————————————————

虎年開新書,萬望大家多多支持,助力本書如虎添翼~~

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五章 解圍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三十八章 兗州刺史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三十章 變天第二十四章 命運十字路第十八章 七寸第四十章 愛妾第十三章 紈絝第十四章 勤王第六章 黑山賊第十章 董卓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五章 解圍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六章 黑山賊第二十六章 亂世不由人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十二章 四世三公第二十三章 家族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十八章 七寸第三章 青衫劍客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三十四章 海捕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二章 殺人術第二十章 青梅竹馬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二章 殺人術第五章 解圍第十三章 紈絝第三十六章 禍事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十三章 紈絝第三十九章 兵曹從事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三章 青衫劍客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四章 真英雄也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八章 血雨第十三章 紈絝第四章 真英雄也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二章 殺人術第三十章 變天第二十七章 火海第二十五章 陽渠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三十八章 兗州刺史第五章 解圍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二十五章 陽渠第八章 血雨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十章 董卓第八章 血雨第八章 血雨第二十七章 火海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三十章 變天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六章 黑山賊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十七章 忠臣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三十九章 兵曹從事第十八章 七寸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二十三章 家族第八章 血雨第十八章 七寸
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五章 解圍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三十八章 兗州刺史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三十章 變天第二十四章 命運十字路第十八章 七寸第四十章 愛妾第十三章 紈絝第十四章 勤王第六章 黑山賊第十章 董卓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五章 解圍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六章 黑山賊第二十六章 亂世不由人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十二章 四世三公第二十三章 家族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十八章 七寸第三章 青衫劍客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三十四章 海捕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二章 殺人術第二十章 青梅竹馬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二章 殺人術第五章 解圍第十三章 紈絝第三十六章 禍事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十三章 紈絝第三十九章 兵曹從事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三章 青衫劍客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三十七章 赤兔第四章 真英雄也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八章 血雨第十三章 紈絝第四章 真英雄也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二章 殺人術第三十章 變天第二十七章 火海第二十五章 陽渠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三十二章 殺意第十六章 子有四方之志第三十八章 兗州刺史第五章 解圍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二十五章 陽渠第八章 血雨第一章 前世今生第十章 董卓第八章 血雨第八章 血雨第二十七章 火海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三十章 變天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六章 黑山賊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十一章 大不敬當斬第三十一章 太尉府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二十二章 門樓第三十五章 司馬兄弟第四十一章 要犯第九章 天子何在第三十三章 困獸牢籠第十七章 忠臣第二十八章 道不同不相爲謀第三十九章 兵曹從事第十八章 七寸第二十九章 進城第二十三章 家族第八章 血雨第十八章 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