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領兵到了城父,已經天色微明,城上稀疏的亮着幾十火把,身後卻是火海一片,照得城父城牆一片猙獰,不知何時,又開始大雪紛飛,似乎要將這一夜血腥掩埋。
略作猶豫,朱芳命人分兩門攻打,發現只有西門拋下石塊阻擋,北門卻無人把守,馬上派兵全力衝開此門。
人馬進入城內,果然空無一人,等他來到西門城牆上的時候,發現只是三百多傷殘士兵,已經全部自刎身亡,竟無一人苟活。
雪花不斷落下,朱芳一陣默然,無論昨夜襲營的,還是這些被拋棄的吳軍,竟然沒有一人願意投降,全部戰死,實在叫人震撼。
命人清理城上的屍體,朱芳馬上派人向龐會報信,此時城外大營已經基本被燒光,留之無益,不多時,先回城的士兵回報,昨夜混亂之中,龐業被於詮斬殺。
朱芳一怔,再想起方纔龐會的神色猙獰,淚流滿面的情景,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就是龐業,怪不得他會如此失態。
知道龐會性情暴躁狠戾,朱芳便起了警惕之心,命人告知部下小心行事,不要觸怒龐會,否則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半個時辰之後,魏軍盡數退到城父,清點人馬,昨夜一場廝殺亂戰,竟折損了八千多人,加之龐業已死,全軍上下一片默然,士兵們站在大雪之中,甚至不敢發一言。
龐會臉色陰寒,雙目發紅,站在大堂門口,那裡有一張桌子擺在臺階之上,院子裡全是摔碎的酒碗和羊骨頭,正被雪花漸漸埋沒。
龐會冰冷的目光掃過幾名副將,聲音沙啞:“於詮……已領兵退走,誰敢追之?”
龐洪馬上站出來,大聲道:“吾願往。”
龐會雙目一陣收縮,搖頭道:“你性情急躁,不可去追。”
“父親,我要爲二弟報仇……”
“住口!”龐會打斷了龐洪,再次問道:“誰敢去追於詮?”
朱芳雖低着頭,卻已感覺到龐會的目光停在了他身上,此時勸阻龐會顯然是不明智的,只好抱拳道:“末將願往!”
“好!”龐會微微點頭,“本將撥你五千精兵,馬上去追於詮。”
“遵命!”
“記住,務必要將於詮追到,”龐會咬着牙一字一字說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朱芳還未答話,龐洪再次請令道:“父親,讓我同去!”
“也好!”龐會略作猶豫,點頭道,“命你帶三千騎兵後行,以防吳軍有埋伏,吾待援軍到來,自會隨後策應。”
短暫休息之後,朱芳和龐業先後領兵出城追趕吳軍,龐會這才發現,城中可戰之兵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昨夜一場廝殺,損傷太過慘重。朱芳所領爲步兵,龐洪引兵火速追趕,他本爲後應,反倒超過了朱芳,雙方距離漸漸拉大,行到三十餘里,來到汴水岸邊,只見雪花飛舞,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蹤跡
。
“將軍快看……”
龐業正急切之時,忽然一名士兵指向對岸方向,便看到一隊兵馬正在雪地中匆匆往東而行,汴水冰面上還有些深深淺淺的雪坑,顯然是他們經過之後留下的腳印。
龐業大喜,馬上催促道:“快追!”
親兵言道:“將軍,冰面太滑,戰馬恐難通過,還是等朱將軍到來,馬腳裹了麻布方能過河。”
龐業怒道:“仇敵就在眼前,就算等步兵前來,也難以追上,每人都將鎧甲內襯撕下來,裹住馬腳,馬上渡河。”
“遵命!”
親兵傳令,魏軍紛紛下馬,爲各自的坐騎纏裹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這一陣停歇折騰,騎兵便覺得身上寒冷,手腳懂得有些發僵。
各騎準備完畢,遠遠纔看到朱芳的人馬趕來,龐業也顧不上等候,馬上催促士兵過河,遠處的吳軍已經只剩下個黑點了,所幸雪天蹤跡不難發現,諒他們也跑不掉。
等不到朱芳趕到,龐業正準備牽馬下河,忽然到了河中的人一聲尖叫,似乎十分驚慌,正要喝問,忽然咔嚓一聲,冰面開始出現裂開。
“啊?快退,退回來!”龐業心頭一緊,急忙大喊。
但爲時已晚,冰面從出現裂縫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只聽咔嚓咔嚓數聲脆響,前面下河的士兵便連人帶馬掉進了河水之中。
一時間士兵的呼喊驚叫和戰馬的哀鳴聲響徹河岸,本來冰封的汴水之上水花四濺,掉入冰窟窿之中的人馬再也無法爬上來,越掙扎越掉進水裡去。 щшш★ TтkΛ n★ ℃o
看到濺起的大片水花,龐業臉色慘白,呆立岸邊,甚至忘了呼喊,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寒冬臘月的天氣,河面早就結了兩三尺厚的冰,怎麼會承載不住幾百戰馬?
“將軍,這裡的冰面被人破壞過!”岸邊負責接應的士兵發現了異常,龐業快步走過去一看,果然斷裂的冰面上有兩道冰層,剛剛破碎的一層只有兩三寸,這就是幾百人上去也難以承受,更不要說還有馬匹
了。
“卑鄙!”龐業大怒,長槍狠狠的戳在冰面上,飛濺起無數冰塊。
一番騷亂,又有兩百多士兵連同馬匹掉進河中,無法救援,眼睜睜看着他們墜落河中,士兵們嚇得心驚膽戰,再也不敢輕易渡河。
朱芳隨後領兵趕到,看到這情形,也是頗感意外,卻暗道僥倖,如果自己是前軍,恐怕步兵去到冰面上的會更多,如果走到一半冰面破裂,只怕要全軍覆沒了。
一陣後怕,他馬上分兵到上下游查探,果然其他地方的冰面都十分厚實,只有這個渡口被吳軍做了手腳。
龐業罵罵咧咧,催促着士兵們重新過河,半個時辰之後,纔來到對岸,還好這一陣雪下得不大,吳軍的腳印十分清晰,二人領兵繼續追趕。
一夜大雪,路上的積雪已經沒過腳面,對騎兵的影響極大,吃了幾次虧之後,經過朱芳勸導,龐業也意識到吳軍詭計多端,不敢私自再追了。就在他擔心吳軍趁着大雪就此逃離的時候,忽然從一處大雪覆蓋的樹林中閃出一彪軍,爲首一名武將,提刀大笑道:“哈哈哈,諸位剛纔汴河洗澡,是否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