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鹽城,劉備臥室。
左慈沐浴完畢,親自點亮燈盞,將摺好的一隻大船兩隻小船放進銅盆裡,每隻船上又放了數顆豆子。等船吃水,在盆面移動時,發出了嚯嚯響,這才取了另一隻銅盆,將這兩隻盆合扣上。燒了一紙黃表,點了一柱香,口裡又默唸幾句,方纔從房間內退了出去,徑直來見魯肅。
左慈開門見山,對魯肅道:“十日之前已近,我就要前去赴約了。”
魯肅道:“先生大義,某子敬深爲佩服只是,先生這一去是以劉使君之身,要是不帶上劍嘯營,只怕厲、許兩位護軍首先就不同意。要是他兩阻擋,這,這我也只怕不好阻攔,所以還請先生做好安排。”
左慈扶手道:“素聞子敬大才,這點小事想子敬你不勞我多慮。更何況,當初我與劉使君之間已經達成協定,我只答應替他赴約,至於這人事安排,我卻一竅不通,還請子敬你自己拿主意。”
魯肅點了點:“這樣的話,那我就只好以劉使君的名義發佈一道命令,把他們全都調開,這樣他們也就沒話可說了。”
左慈站了起來:“這我都不管,我今日再齋戒一天,夤夜將要隱去,其餘的事就有勞子敬你來安排了。”
魯肅也跟着站了起來,拱手道:“請左先生放心。”
左慈自回臥室,魯肅召來厲影、許褚,將自己草擬的一封調令書交給他兩,又跟他們解釋:“劉使君此去赴約,他怕呂布趁機進兵犯邊,雖然事先已經讓子龍守緻密城,文謙守闞亭,但尚且缺少遊兵,故爾令你二人率領劍嘯營壯士,一路接應緻密城,一路接應闞亭,並配合阻擊敵軍。望兩位將軍接到命令之日,立即出兵,不得耽誤。”
厲影首先不解,問他:“我劍嘯營乃近衛軍,一切調配都由主公他一人才能安排,雖然魯司馬你掌管兵權,但卻無權指揮我等,更無權對我等發出調令。主公他只要親自跟我們說一聲就是了,如何還這麼麻煩要魯司馬你來轉達?這其中,我實在不明白”
許褚也是不解:“讓主公一人赴險,我許褚第一個不同意,我自己找主公說去”
兩人話一說完,轉身要走。魯肅就知道他們不會輕易同意,但想要是他兩去找左慈說,左慈這人又不懂得這其中蹊蹺,被他兩一問,勢必露出破綻。他到此時也沒功夫跟他們細聲細氣了,心想着只有把話說恨點,他們才能聽得進去。魯肅想到這裡,唬見他兩要走了,趕緊一啪桌案,站了起來,叫道:“此乃劉使君親口命令,你們敢不聽嗎?來呀”
魯肅一聲令下,門外立即奔進七八名鐵戟士,齊聲應諾。魯肅指着許褚二人,“有敢再往外走一步者,就給我拉下去砍了”
厲影、許褚二人自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想到劉使君一向對魯肅信任有佳,而他們平時也對魯肅這人十分欽佩,剛纔也只是一時急了,這才一時魯莽了,現在聽他動真格的,也怕鬧得劉使君知道,所以也就止步沒走了。
二人回過身來,趕緊給魯肅賠罪。
厲影道:“主公的命令,我們自然不敢不遵守。只是主公他若放着我們這兩位護軍不帶去,卻獨身一人前去赴難,這難道是他應該做的?這樣一來,他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還不如及早驅退我等,好讓我等自謀生路。”
許褚咬牙,也是叫了聲:“魯司馬主公這次涉險,身邊一位將軍也不帶。說實在的,我許褚不放心,司馬,難道你就放心得下?”
魯肅道:“兩位將軍一心爲主,此情此義我子敬也深爲感動。你們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我想,劉使君他既然這麼安排,自然就有他的目的。他此去赴約雖沒有帶上將軍各位,但他也並不是一人前去,最起碼,他身邊還是有數千人馬作爲護衛的嘛。再說,你們跟隨使君南征北戰也有數月時間了,使君他大小數戰以來何曾有失算過?你們難道就連這一點都信不過他?”
許褚語塞,趕緊道:“不敢”
厲影緘默一時,又問道:“雖然魯司馬說得有理,但我奇怪,主公就算不帶上我跟許護軍前去,那也罷了。但劍嘯營是他的近衛軍,理應跟隨其左右,但他卻一個也不帶去。這要讓外人聽見,豈不讓人含笑?”
魯肅搖頭道:“哎,將軍你哪裡明白。這一點,你難道就沒有仔細想過?”
厲影被他一說,反是一愣,拱手道:“司馬此話怎講?”
魯肅不徐不疾的道:“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劍嘯營裡都是些什麼人?皆是虎士、劍士啊哪一個不都是以一抵百、力能擒虎的猛士?這些人才,若能加以歷練上一兩年,出來之後,定然都是將軍之才啊。劉使君此去赴約,何能濫用這些人才?自然有他該用的地方。”
厲影看了許褚一眼,許褚也是看了厲影一眼,齊聲問道:“魯司馬,你這話裡的意思,難不成是說此次呂布與我家主公赴約只在其次,而……”
魯肅趕緊哈哈一笑,假作失言:“哎,既然我說漏嘴了,我也就實不瞞兩位將軍了。”
厲影拱手:“還要請教。”
魯肅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了,將厲影、許褚往裡面請,許久才道:“劉使君這次赴約,既不帶上子龍、文謙,又不帶上兩位將軍,更不帶上劍嘯營護衛,你們難道還真以爲他會這麼傻?他既敢前去,自有他脫身之計,你們自也不必擔心。
實話告訴兩位,劉使君這次赴約,其實,只是一個誘餌。他此去,爲的就是給呂布下套。只要呂布他上鉤,出了山陽,到了我們地面,那麼真正的重任還是要落在諸位身上吶。不然,我們何以將重兵放在闞亭、緻密城一帶?
你們想想,要是使君將你們都帶到船上,不說幫不了什麼忙,建立不了寸功,就是他的大計也無法得以實施啊。到時,別說你們敗壞了使君的大計,就是面對使君對你們的信任,你們又有何面目再去見他?”
厲影身子一凜:“我明白了原來使君不讓我們去,就是想給我們劍嘯營立功的機會”
魯肅哈哈一笑,扶着他肩膀,看着許褚,說道:“兩位將軍能明白使君的一番苦心就好。”
厲影和許褚一齊退了兩步:“如此,我等這就下去準備。煩魯司馬轉告一聲,我們就不過去向主公辭行了。”
魯肅親自送出門,等兩人走得不見了,這才搖頭一陣苦笑,長吁了一口氣。
等到天黑了,魯肅又去找左慈,問他:“先生今夜就動身麼?”
左慈笑道:“白天我不是說過了麼?”
魯肅點頭道:“我當然記得。只是我想,現在尚有兩天時間,先生你明天動身不也來得及麼,何要夤夜前去,這樣如何方便?”
左慈笑道:“白天黑夜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樣,更何況我還想先到汶水邊看看沿岸的風景,欣賞一下這二月鶯飛草長的春色呢。如果不是爲了這些,照我原來的打算,我還準備過兩天再動身呢。”
魯肅一愣,笑道:“先生你在說笑了,要再過兩天,就來不及了。”
左慈卻是反問他:“子敬,你是不相信我能辦到?”
魯肅趕緊拱手:“不敢”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是真的不敢相信。他這臉色,左慈自然一眼看了出來。左慈也不打話,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表,拿在手上,對着油燈方向,輕輕一吹。本來他這口氣是從這邊往對邊吹,但油燈的火卻是從那邊燃向這邊,頃刻間就將他手裡捏的黃表點燃了。
左慈待黃表一燃,放在自己鞋履邊薰了薰,又在魯肅腳邊薰了薰,嘴邊唸了幾句咒語,道了聲:“疾急,走”
魯肅尚且愣在那裡,訝異問他:“先生,你這是幹嘛”
還沒等魯肅反應過來,袖子被左慈輕輕一扯,腳下生風,身子跟着也就不由自主向門外衝了去。門外站着數名衛士,都是眼前一花,趕緊互相問道:“你們看到了什麼?”然後都是互相搖頭,又問,“聽到了什麼?”又是搖頭。
魯肅只覺兩隻腳掌就像是一匹急速奔馳的烈馬,根本收控不住,兩腳唯有凌波微步,耳畔只聞風聲呼哧,如刺刀在耳。也不知過了多久,風聲一停,袖子又被左慈一拉,身子已經落到了一隻大船船板上。船上燈火正勝,士兵站哨、巡邏,來往不停。
魯肅大駭,驚問:“左先生,可千萬不要開玩笑,這是哪裡?你莫非把我帶到敵船來了?”
左慈放下他,哈哈笑道:“魯司馬不聞兩岸水聲?這裡就是汶水了。這些士兵,都是我們自己的人,魯司馬不必害怕。要不是我看你不相信我一日能趕到這裡來,我怎會魯莽着將魯司馬你帶來這裡?”
這時,一隊士兵上來,拱手道:“見過劉大人”然後又自去了。
魯肅轉頭一見,只見這些士兵說話時臉上肌肉不動,跟死人沒有什麼區別,不由驚疑問他:“這些難道就是先生你撒豆變成的士兵?”
左慈點頭,叫人擺上果點,陪魯肅坐了幾個時辰,這纔將魯肅御風重又送了回去。
魯肅這下對他徹底拜服,問他:“左先生,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左慈指着燈火和銅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這些。”
魯肅道:“這好辦,此處由劍嘯營虎士輪流把守,我也會定期來察看。左先生,就放心吧。”
左慈點了點頭,再從袖子裡扯出一張黃表,點燃,薰履,念動咒語,御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