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董卓暴虐無常,所作所爲屢屢突破下限,也許有人會以爲這是董卓的一貫做法,其實不然。
從董卓九月掌權到次年一月羣雄起兵討伐他期間,他的爲政措施基本上都是在加強權力,籠絡人心,至於其它那罄竹難書的暴行大多是在羣雄起兵之後開始的。
當然這段時間裡董卓也不是沒有幹壞事,譬如說妻略宮人這樣的事情,但這種事情很多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尤其是某些男人,會露出羨慕嫉妒恨的猥瑣笑容,甚至猜測是不是皇宮之中那些飢渴的宮女主動動手的。厭惡董先生的則會惡意揣測董司空性取向會不會有問題,搞得其實是宮裡在八月政變時活下來的宦官。
但執行搜牢令後,卻是讓全天下人都認清董卓的真實面貌,就連陳到這種之前已經被董卓籠絡住的豪強,也是一下子站到董卓的對立面。
當然也有很多人,更加團結在以董卓爲核心的大漢朝廷周圍,譬如說這騎馬走在郭區大道上的一隊五十餘人的涼州軍小隊,便對董先生的支持又上了新的臺階。作爲既得利益者,就差舉起雙腳來表達對董先生的支持。
此時這支五十人的小隊,已經分出將近一半的人照看着跟在隊伍後面的幾輛大車,上面堆滿了這隊士兵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都是從雒陽市民家裡搜出來的東西。
雖然昨天傍晚便有搜牢的消息傳出來,但是安定了幾百年的雒陽人民,大多都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雖然有部分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採取措施,但大部分人都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再加上董卓的手下封鎖了離開雒陽的主要通道,馬上便成了甕中捉鱉之勢。
於是這一隊的涼州士兵便是滿載而歸,搜刮了幾大車的東西,正準備向下一片居民區進發。
“今天上午那個婢女可真夠味,這大戶人家的女人就是不錯!”騎在馬背上的幾名涼州軍將士還在那裡交流經驗。
“不錯,真得好白啊!這麼漂亮的小細君,平日裡可輪不到我們這種人來享用!”
“這都是董公給我們的恩惠!”
“對!跟着董公有肉吃,即便是肉少點兒,董公也能讓我們喝着湯。”
“可是這次真沒事嗎?今天那個小細君的主人,說自己是什麼尚書檯的中郎,是南陽望族,不會找我們麻煩吧?”並不是所有人都心安理得,也有心裡惴惴不安的人在那裡說道。
“老楊,你不用害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這是董公的命令,我們照着執行就行,只要董公還在朝裡主政,誰能奈我們如何?而誰想要對付董公,也不問問我們手裡的刀子同不同意!”
“李哥說的對!”
如果此時秦誼在這裡,他就會發現,這隊搶得盆滿鉢滿的帶隊軍官,就是那日在平縣小平津渡口附近截殺過路商旅的涼州軍李會。
“有點兒不對勁啊!?”
就在這支五十人的小隊來到下一片居民區的時候,這邊的民房居然全都是戶門大開,而房內的居民卻是不知去向。一瞬之間,李會恍如《三國演義》小說中碰到諸葛亮空城計的司馬懿一樣,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他們便來到一片空城之中。
“沒人,家裡面東西也沒有多少,全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傢俱!”隨着李會詫異得自言自語,手下士兵也是走進這路邊的小屋裡搜查了一下,這幾間屋子裡全都沒了人,值錢的東西也全都搬走了。
“走吧!上前面再去找找,這羣人別跑到幷州人的地角就好了!”很快李會也是反應過來,這片居民區的百姓可能提前聽到風聲,收拾好東西跑走了,只希望他們不要跑到幷州人搜牢的地角,要不然他們就虧大了。
這只是這隊涼州兵搜牢過程中的一段小插曲,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於是繼續朝着下一個巷子跑去,只是還沒來到另外一個巷子口,卻是被一聲響亮的口號聲給嚇了一跳。
而伴隨着這聲口號聲,緊接着響起來的則是一陣箭矢破空的聲音。董卓手下的這些涼州軍也是打老了仗,一聽到箭矢的聲音,越發警惕起來,不敢輕易靠近。
等繞到巷子口,涼州兵這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在這巷子的入口,已經聚集了三十名輕壯,正在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帶領之下,在那邊練習射箭。
“放!”隨着那個年輕人一聲令下,這三十名輕壯手裡的弓箭一併發射,竟然有一半的弓箭射中了五十米外的靶子,至於剩下的箭矢,雖然沒有射中靶子,但也射到靶子附近的牆上,算是八九不離十。
“我去!這水平不錯啊!”當看到眼前這一幕,這隊涼州兵也是忍不住吸了口涼氣,這隊輕壯的射箭水平都快趕上他們這隊久經沙場的涼州老兵的水平。
當看到這幾十名輕壯堵在巷子口射箭的時候,李會便知道這可能是雒陽本地居民不甘心被搶,所以組織輕壯堵住巷子來威懾自己。
本來李會還不把這批輕壯放在眼中,絕對他們不是百戰西涼雄師的對手,只是看了剛纔露的那麼一手射箭功夫,這批輕壯點子硬的有些超乎李會的想象。
雖然己方有着五十人,還都是披甲的騎兵,吊打這三十來名輕壯並不是很難,但是就這麼衝過去,就剛纔他們表現出來的射箭能力,恐怕等射中十來個手下,當然因爲鐵甲的原因,他們不可能一陣就傷個十來人,傷掉五六個但還是有可能的。
接下來在巷子裡開打,他們騎兵的優勢也發揮不出來,而這些輕壯水平都不差,儘管沒有披甲,但是他們熟悉地形,又有着保護家眷的理由在,肯定會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弄不好打到最後,他們這羣人能死個二三十人。
“打還是不打?”看着眼前這個形勢,李會的手下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覺得眼前這個仗不太好大,可是附近幾個巷子全都空空蕩蕩,明顯是都躲避到這個巷子裡來保命,那麼他們的財富也都集中到這個巷子裡,油水注定很足,也是糾結着打與不打。
“我去!怎麼還有披甲的?”也就在這個時候,這個巷子後面又涌出來十名武士,和巷子口那些沒穿甲射箭的輕壯不太一樣,這一批可都是實打實披甲的武士。
“混蛋!這羣傢伙眼生的很,好像是幷州人!”
“就是幷州人,你看門口那些射箭的輕壯,有一大半人頭上都帶着林宗巾,這玩意只有幷州人才這樣帶!”
東漢太原有個名儒叫做郭泰郭林宗(就是秦誼老師蔡邕所說自己寫的溢美碑文唯一一個無愧於其人),有一日他出門的時候遇到大雨,頭巾沾溼造成一角折迭。
就像是後世美男子獨孤信因爲被風吹歪了帽子,而引起滿城人跟着歪戴帽子一樣。因爲崇敬郭林宗的道德學問,很多人便刻意模仿,故意把頭巾折一角,這樣子戴的頭巾便被稱之爲林宗巾,尤其是以郭林宗的老鄉幷州人喜歡戴。
“怎麼樣?弄死這羣幷州人?老子看他們不爽很久了!”
“鬧騰什麼!你們覺得真要殺過去,幹掉這羣弓手,還有那十名甲士,我們得死多少人?”李會也是大聲呵斥下手下的兵卒來。
於是乎這羣涼州兵馬上就不言語了,對方點子硬,又有着保護家人的BUFF,真打起來他們勝了也是慘勝,最少也得死傷二十多人。
“我們走吧?這裡的人我們最好不要惹!”看着手下都不言語,李會也是如此說道。
“爲什麼?眼下附近幾個巷子裡的人都跑到這邊,咱們直接把這邊給抄了,肯定能省卻不少麻煩。乾脆回去找人,這附近應該有不少咱們的人!”
“你們動動腦筋,這巷子裡能找來幷州軍的甲士,想來這巷子裡的人物頗有些來頭,咱們把事情惹大了,很有可能會引起董公的不快。對了,我想起來了,那邊領着弓手的那個年輕人叫秦誼,董公都聽過他的名字,叔穎將軍和他也很熟悉!”也就在這個時候,李會終於想起剛纔看着眼熟的那個弓手頭領的名字,當時他可是在小平津渡口那邊打劫過此人,被他的假身份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後來此人便被董卓的弟弟董旻給帶走了。
想到這裡,李會也是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過這幾個巷子,雒陽外城那麼大,還有的是地方可以發財。
也就在李會正準備帶人撤走的時候,巷子裡的居民卻是一下子散開,兩個孔武有力的壯漢,擡着一小筐錢來到涼州兵面前。
“來了就是客,也不好意思讓諸位空手而回,這一小筐錢是巷子裡的鄉親們湊的,也請諸位帶上,也算一份心意。”然後其中一個壯漢,操着一口汝南官話,也是向李會等人拱手道。
看了一下這個小筐,也就放幾千枚五銖錢,聊勝於無吧,李會也是拱了一下手,命令手下把這一小筐錢放到後面的大車上,然後帶着手下向下一處進發。
——我是熱情好客的分界線——
“董卓縱士卒剽略,名曰搜牢。誼糾集裡中輕壯,執弓矢,坐於巷首,掠者至,輒射殺之。誼連殺數人,卓衆無敢當者,裡中皆賴以全。”——《東都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