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從四絕嶺方向有惡風襲來。
‘嗖嗖’狂風吹得渭南古城內無數樹木搖晃,發出波濤般巨響。
尋常人只會以爲,這是自然天風。唯獨修煉者能從中分辨出金戈鐵馬的血腥味兒,這是律宗的長老和門人弟子,正在剿殺敢於窺覷佛門遺蹟的邪魔外道。
那種層面的戰鬥,攪動數百里方圓的天地元氣,擾動數百里外渭南古城的風雲,只是輕鬆平常。
天空七輪圓月也很大,青巍巍的月光如水,圓月輪照、星辰無光,天空不見一顆星子。
圓月如神靈的眼眸,冷漠無情的俯瞰着元陸世界芸芸衆生。冥冥中,陰雪歌感受到,在那月光中,有極其可怕的存在森嚴冰冷的目光,正隔着不知道多少萬億裡的距離,從圓月上俯瞰四絕嶺。
有了不起的人物,正以通天徹地的手段,觀察四絕嶺律宗弟子剿殺邪魔外道的戰鬥。
在這樣的目光俯瞰中,陰雪歌只能笑着端坐在院落中,捧着大海碗大快朵頤。
陰家宅邸的院子也很大,因爲最近手頭活絡了,青蓏很是請了一些伕役,將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青磚縫隙都用水重新磨了一遍,所有瓦片都重新鋪設了一遍。
整個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清爽無比。
四周院牆上,掛着氣死風的明瓦燈籠,配合上天空七輪圓月,照得院子裡白皙如晝。
院子正中的石桌格外巨大。桌子上擺着幾個尺寸驚人的碗碟,裡面裝滿了美味佳餚。
從四絕嶺回來,就直接去聖廟領了白玉子。白天又在操練陰飛飛,這是陰雪歌回到渭南古城後,正兒八經的第一頓飯。所以青蓏狠下了一些功夫,很破費了一筆錢。
一個三尺寬的青瓷大魚盆,裡面盛了一條金鱗龍頭鱘。大魚的腹部被挑開,露出滿肚皮紫光熠熠的魚子,黃豆大小的魚子顫顫巍巍,散發出誘人清香。
這是渭水特產。極其昂貴的珍饈。三尺長龍頭鱘,市價一兩黃金。換在兩個月前,陰雪歌和青蓏,根本吃不起這樣的渭水特產。
白玉子懸浮在龍頭鱘的上空。一條細細水煙垂下。不斷捲起一顆一顆魚子丟進自己嘴裡。
身爲一條魚。如此酣暢淋漓的食用同族的魚子,白玉子的這等行徑,也算是驚世駭俗。
大魚盆的旁邊。是一個長寬兩尺有餘的大蒸籠。熱氣騰騰,顫巍巍,紅通通,濃香薰人的一蒸籠紅糟肉在蒸籠內碼放得整整齊齊。每一塊紅糟肉都油光水量,皮肉都近乎半透明瞭。
白天被操練得哭天喊地,屁股上盡是傷口的陰飛飛瞪大眼睛,左右手同時抓着一雙筷子,猶如旋風般夾起紅糟肉,不斷塞進嘴裡。
一塊紅糟肉還沒吞下去,另外一塊紅糟肉又塞進嘴裡。
死胖子的兩個腮幫子腫得好似皮球,滿臉肥肉堆砌起來,他本來不大的小眼睛,更是變成了一條縫隙。滿臉油光的他手舞足蹈的揮動着筷子,胸前衣襟已經滿是汁水淋漓。
“肉,這纔是人生哪。”
“吃肉喝酒,玩女人,這纔是幸福。”
死胖子一邊胡吃海塞,一邊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真不知道紅糟肉塞滿了他的嘴,他如何還能說出話來。但是吃着說着,他突然向捧着一個大海碗的青蓏望了一眼,嘆了一口氣。
“我說的是玩女人,蠢丫頭,別看我,你連小姑娘都還算不上,就別說女人了。”
青蓏放下大海碗,起碼兩斤蝦仁鬆菇面已經被她連湯帶水吃得乾乾淨淨。
她瞪大眼睛,狠狠的盯着陰飛飛一聲不發。她本來就極瘦,眼睛就顯得格外鮮明,加上她現在特意的瞪大了眼睛,她的半張臉幾乎都被眼珠子給佔據了。
她就這麼死死的,狠狠的盯着陰飛飛。
被青蓏怪異的目光盯得有點頭皮發麻,陰飛飛乾笑了幾聲,用力抖動了一下豐碩的胸脯。
被清淨蓮華的蓮子,撐得更加豐腴圓潤的身軀,胸脯上兩塊顫巍巍的大肥肉就很歡快的顫抖起來。陰飛飛得意的看着薄薄的衣衫下劇烈顫抖的肥肉,朝着青蓏笑了起來。
“胸脯還沒有飛爺我的胸脯大,這樣的女人,是不能稱之爲女人的!”
青蓏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她低下頭,看着自己平坦如砥的胸膛,突然有一種跳進身邊的水井,直接悶死自己的衝動。
“如果要比你的胸脯更大,才能算是女人的話。這天下,還能有女人麼?”
陰雪歌抓着筷子,左手端着酒杯,慢條斯理的從一個大盆裡,撕扯下一條燉得稀爛,濃香四溢的豬頭肉來。
這是早上青蓏從菜場買來的野豬頭,還是有了幾分靈性,快要成爲妖獸的野豬王的豬頭。三尺見方的豬頭通體赤紅,豬頭肉足足有三寸厚。
青蓏花費了一整天時間,這纔將這個豬頭燉得濃香稀爛趴趴軟,用筷子輕輕一扯就是一大塊粘稠而有彈性的豬頭肉被扯了下來。
一邊品嚐着這難得一見的佳餚,陰雪歌一邊對陰飛飛發動了反擊。
“女人是不可能了,就這元陸世界,母牛都難得找到一頭。”
白玉子的口舌越發狠毒,他吞了數十顆魚子,斜睨了陰飛飛一眼。
“話說,元陸世界找得到比你的胸脯更大的母牛麼?”
“沒有,肯定沒有。”
“所以,元陸世界全都是公牛,沒有母牛!”
白玉子斬釘截鐵無比肯定的做了斷言。
陰飛飛心情突然變得極其惡劣,他本來想要打擊青蓏,但是沒想到,他居然被一條魚給打擊了。
放下筷子,捲起袖子,陰飛飛指着白玉子,正要好好的和他較量一下口舌上的功夫,猛不丁的,城北傳來了一聲低沉渾厚的鐘鳴聲。
鐘聲按照一個特殊的節奏接連敲響,三長三短,然後一長一短,隨後又是三長三短。
這是陰家的召集令,是陰家高層下令召集渭南城內的所有陰家子弟。渭南郡各大世家都有召集自家子弟的鐘聲,而現在敲響的鐘聲節奏,屬於陰家。
一股風雨欲來的沉重窒息感突然籠罩在渭南古城上空,遠近都傳來了衆多民宅關門閉戶的聲音。
好似一道陰風平地吹起,吹進了千家萬戶,原本燈火通明的渭南古城,突然有無數宅邸中的燈火絡繹熄滅。到了最後,只有城北陰家祖宅和太守府、律府內,依舊有燈火搖曳。
“走!”
陰雪歌一躍而起,他一把抓起青蓏,拎着她三五步就搶到了自家後院,在演武場邊掀起一塊特製的厚達三尺的青石板,將她丟進了地下的密室中。
青蓏一言不發的看着陰雪歌,身體微微的哆嗦着。
望了青蓏一眼,陰雪歌輕鬆的笑了笑。
“這次,是我們陰家去欺負別人,我們佔了絕對的優勢。所以,不要擔心。”
“好好呆在這裡,大概也就一夜的功夫,什麼事情就解決了。”
將厚重的青石板放下,雙腳在地上搓了搓,不明就裡的人,就極難發現這裡居然還有一個隱秘的密室入口。
站在密室內,青蓏突然向上跳了一下。
“少爺,如果是天亮回來,記得買一把新鮮的……”
她蹦起來的時候,陰雪歌正好放下了青石板。青蓏的腦門結結實實的撞在了青石板上,發出很是嘹亮的一聲脆響。
昏天黑地的抱着腦袋在地上轉了幾圈,青蓏搖搖擺擺的走進面積極大的密室,一屁股歪在了一張軟榻上。一個雞蛋大小的血疙瘩很快就冒了出來,青蓏翻着白眼,拼命的抽着冷氣。
“痛,好痛,少爺,記得買雞蛋回來。”
“揉揉,用煮熟的雞蛋,揉揉。”
傾聽着密室中的動靜,陰雪歌不由得搖了搖頭。蠢丫頭就是蠢丫頭,變不聰明。
這個密室,只是爲了預防萬一。
或許根本不會有人闖入陰雪歌家的宅子,他只是預防萬一而已。
月色下,白玉子的身體發出淡淡的明光,這是龍鯉特有的異兆。他猶如一盞飛行的燈盞,輕盈的在陰雪歌身前一丈多遠的地方盤旋前進,身上灑下點點清澈的水光,照亮了方圓丈許的範圍。
陰雪歌穿着陰家宗學的黑色長衫,揹着雷鳴弓,腰間掛着一壺箭,腰帶上插着十二柄飛刀,右手拎着一柄長刀,悄無聲息的在反射着淡淡月光的青石大街上快步行走。
陰飛飛雙手抱着那個通紅的野豬王的豬頭,一邊大口撕扯着豬頭肉,一邊揹着一柄特製的巨型狼牙棒,緊隨在陰雪歌身後。
“吃飯都不安心,這是要幹什麼?”
“老大,你能活着從四絕嶺回來,兄弟們湊一塊好好吃一頓,這礙着誰了?”
“吃飯都不安心,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陰雪歌沒吭聲,他回到渭南古城已經有整整一個白天,陰九幽他們,應該已經擺平了官面上的所有程序。按照律法,所有應有的程序都應該完成了,現在是收穫的時刻。
他看了看陰飛飛,只是發出了一聲輕嘆。
“雷霆一擊,想不到我們家主,居然是如此的殺伐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