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個黑眼圈, 看起來一副病懨懨沒睡好的樣子,我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邊上經過的下人們個個都投來同情的眼光。
打了個招呼, 我朝外走去, 聽到後面傳來輕聲的談話聲——
“四王爺最近瘦了一大圈, 看得我都心疼……”
“可不是, 以前看到誰都有說有笑的, 不睡到日上三竿打死也不會起來,現在一清早就起牀,看來真是受了刺激了。”
“出來這麼大的事情, 能不憔悴麼?”
“四王爺平時待我們多好,一點都不擺架子, 要不, 我們幫幫他?”
“幫?怎麼幫?”
“不如再給他找一個伴兒?”
“嘁, 不如給你找塊豆腐撞死算了,你這不是往人家傷口撒鹽嗎?”
“怎麼撒鹽了?我是撒糖!”
“喂, 你們別吵了,我看四王爺不可能接受的,剛剛纔死了愛人,哪這麼快就能接受別人?”
“……”
身後的談話聲越來越輕,我聽得倒是有趣。
瘦了一大圈?我以前難道很胖嗎?還有什麼“不睡到日上三竿打死也不會起來”,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我可也是會上朝的哎!
暗暗笑着, 沒注意看路竟一頭撞上了牆壁。
“哇靠!”我立馬捂着額頭, “這牆怎麼這麼硬啊!”
“牆是磚砌的, 自然硬了, 沐雲,你還沒睡醒嗎?”
我一擡眼, 看到李沐風吟吟笑着站在拐角處看着我,“遠遠就聽到碰的一聲,我就想會不會是你,過來一看,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是賽半仙麼?”我被他糗的微微臉紅,“二哥,我在你眼中就這麼傻呀?是不是全君子堂要是我不撞牆,就沒有人會撞了啊?”
“基本就是這樣。”他倒是不客氣,不過還是走過來拉開我的手,仔細的查看了一下我那可憐的額頭,“都腫了,該很痛吧?”
“那是當然……”話一出口,我就想到昨夜藍綺撞的那一下,應該也很痛吧,“二哥,這要怎麼辦?要敷藥嗎?”如果要敷藥的話,我也好帶一些去給藍綺。
“那到不用,慢慢自然會消退下去,就是有些難看罷了。”
“難看到不要緊,我又不會招搖過市。”可是藍綺還要上朝,豈不是很丟臉?哎,我還真是害人不淺。
“怎麼了?想什麼呢?一清早就神遊太虛嗎?”李沐風輕輕拍了拍我的臉頰。
“對啊,”我突然想起來,“一清早你怎麼來了?”
“哦,我來找你上朝。”
“上朝?”我後退一步,“不要了吧,我離開這麼久,對朝裡的事情早就生疏了,今天就不去了吧,更何況我這額頭也見不得人啊。”
“可這是皇上讓我來接你的。他昨夜就交代了,讓我每天來接你上朝。”李沐風露出爲難的神色來。
我就知道李沐陽這廝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可是滿朝這麼多大官,我每次上朝都說不到兩句話,他還要我去做什麼?當擺設?
慢着,上朝的話,豈不是就能見到藍綺?也好趁着退朝的時候跟他道歉。
“嗯,其實有時候多瞭解一些國家大事也是必要的!”我趕緊轉了態度。
“沐雲,”李沐風一臉準備好說辭卻無用武之地的惋惜模樣,有些疑惑的摸了摸我額上的小包,“不會撞壞頭了吧?”
我憤憤然瞪他:“去你的!”
事實證明,我還是很聰明的。
若是直接去藍綺那裡找他,保不準他還不肯見我,這下在大殿上見面,他怎麼也逃不了了。
進了大殿,我就看到藍綺筆直的站着,背對着我看不清表情,我纔剛喊了一聲“藍綺!”,陳公公就宣說“皇上駕到”。
藍綺聽了我的叫聲似乎僵了一下,可是卻沒有轉過頭來,反而微微側開身子,留給我一個完全的背影。
我趕緊找了自己的地方站好,雖說是同一排,可中間好死不死的隔了一個人,還死胖,別說同藍綺講話了,連使個眼神也困難。
李沐陽到了,眼神一轉就轉到了我身上,又面無表情的轉開,好像看的不是我,而是一個花瓶。
反正我也不是真的要來探討什麼國家大事,管他什麼態度呢。
只是藍綺對我,好像真是氣極了,否則也不會連半個眼神也不飄過來。
我神志恍惚的聽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國家大事,好像說是什麼北邊的蠻族對朝廷有意見,不滿大禾的統治要求脫離大禾自立,還囚禁了朝廷官員進行要挾之類的事,聽的雲裡霧裡,完全沒有用心,以致於最後李沐陽問了我一句“四弟覺得如何”時,我以一個極其愚蠢加呆滯的表情看着他,並且很不雅的“啊”了一聲。
整個大殿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原諒我只能想到這麼一句忒俗的話來形容,因爲那個時候,真的是這樣。
李沐陽臉色有些不悅,目光聚在我身上,嘴角劃出一條讓我背後發涼的弧線,冷笑了一下,倒沒有當場責難我,多少也算留了點面子給我。
我一直盯着藍綺不放,中間隔着的胖子大臣被我的目光射的有些坐不住,如坐鍼氈般,臉上慢慢漲紅了,還流下幾條汗來。
可是藍綺依然不爲所動。
誰誰誰和誰誰誰又發表了些什麼意見,我完全沒有聽進去。
不知道爲什麼,藍綺突然站了起來,恭敬的道:“藍綺願意出任和談使,調節北蠻與朝廷的矛盾。”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又安靜了,除了一句徹天響的大喊:“不行!”
這個聲音異常熟悉,喊聲之大更是餘音繞樑,當衆人的目光齊齊向我射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一句頗有氣勢的“不行”居然是出自我口。
“爲何不行?”這是藍綺今天對我講的第一句話,“四王爺是覺得藍綺難以勝任?怕藍綺說服不了北蠻統領?是質疑藍綺的學識?”
“我管你什麼學識不學識的,”我氣急了也站了起來,這下視線纔算是沒了中間那個胖子的阻礙,剛好可以看到藍綺,看他額上的腫似乎有些褪去,心裡不由歉疚,又想到他似乎鐵了心要去北蠻,心裡就氣憤起來,“你一個文弱書生,能做什麼?你又不是沒有聽到,那裡的人多麼野蠻,連朝廷大官都敢囚禁了拿來當人質威脅,你手無縛雞之力,去調度?去談和?放屁,我看你是去送死吧!”
大概是我的言辭太過粗魯,藍綺微微憋紅了臉,可絲毫不鬆口:“武力並不能解決問題,對蠻族之人一定要曉之以理,我相信憑我的能力,一定可以說服他們!”
“你也說那是蠻族,是野蠻的民族,你覺得他們能聽懂你說的話嗎?”我怒道。
“沐雲,”李沐陽幽幽開口,道,“蠻族不是野蠻的民族的意思,那是他們族的名稱,叫北蠻族,簡稱蠻族,也可稱爲北蠻。”
“啊?”我楞了一愣。
李沐風接口說到:“也就是說,就好像民間有人取名陳小龍、張小狗一樣,都只是一個代號而已,而並不是說那就是小龍或者小狗。”
我臉上頓時一紅,不過還是不放棄:“那、那也說明不了什麼啊,扣押朝廷命官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用野蠻來形容難道還說他們文明嗎?”
李沐風搖了搖頭,“沐雲,其實前面講過了,他們扣押那些官員,是因爲那些官員貪贓枉法,在蠻族稱王稱霸爲所欲爲,蠻族的人受不了了,才反抗的。”
我又是一愣,“那、那也就是說,他們其實並不野蠻?一切都是被逼的?”
李沐風點了點頭。
“那也就是其實並不是太危險?”
“這就不確定了,”這次是李沐陽接口,“若是這次談判失敗,北蠻定會對朝廷深惡痛絕,獨立的想法也會越來越堅固,到時候再要和談就根本不可能成功了,那時候勢必要出動武力鎮壓,但是難免會激起民憤,就算鎮壓得住,也失了民心,更何況蠻族那裡地勢奇特,朝廷的武力不一定能夠鎮壓得住,而且北蠻就在大禾邊境,若是他們和鄰國聯手大開邊口,我們大禾就岌岌可危了。所以說,這次和談能否成功是至關重要的。——而朕,也覺得藍卿家是個不錯的人選。”
完了,連李沐陽都這麼說,藍綺就當定這個什麼狗屁的和談使了!
這個所謂的和談使一聽就知道是個苦差事,說不定還會丟了性命,人人都怕皇帝點名提到自己,可藍綺這傢伙又“雷鋒”了一次,別人不想幹的事情,他就偏偏要自告奮勇。
難得有人願意自找麻煩,李沐陽還不趕緊答應了啊,畢竟這世上主動送死的人還真是少數。
我懊惱的說不出話來,眼見李沐陽就宣了聖旨。
“朕指命藍綺爲北蠻族和談使,全權處理與北蠻相關的所有事宜,所有官員都要一併支持。”
“是!”
“謝皇上!”藍綺接過聖旨以後,似乎有種解脫了的樣子,可是我看着卻更是焦心。
這世上哪有這麼傻的人,別人都是拼命往好地方跑,他倒好,哪裡麻煩要去哪裡,真當自己是超人無所不能嗎?
真、真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