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停當,當夜便出了城,找了個鎮子,天一老道一行人便住了下來,這裡離着京師已有數千裡,他們再換下公服,便再無人認得出他們是什麼人了。
“待我拿了鬱老賊,便來這裡找你們。”於異交代一句,隨後風翅一振,便往苗州來。
宋祖根等藏身處,離着苗州還有五六千里,傳言雖多,到底隔得遠,實際上的影響不大,但於異振翅這一飛,越往苗州去,慌亂情形就越明顯,到隔着苗州千把裡時,路上便能見到逃難的百姓了,然後也偶爾可見到往前線去的軍隊,不過都是鄉兵的裝扮,不是正規的天兵。
苗州正對着青州,鬱重秋造反,如果往京師打,首先遭殃的便是青州,本來照道理說,一個大州,至少也要駐個一萬到二萬軍隊,象下面人界的青州,就有駐軍兩萬多,然而天庭財政緊張,更甚於人界,養十萬天兵已是極致了,又主要派駐在鬼方火方等動亂的前線,所以即便是時有邊患的苗州,也只駐了五千兵,而青州呢,只象徵性的在青州城裡駐了三千兵,這三千天兵當然不可能調去苗州前線,三千人調去也沒用啊,所以於異看到往前線去的,都是鄉兵,青州的鄉兵可不是苗州的鄉兵,一則本來不靠近蠻夷,平素無仗可打,最多剿剿山賊盜匪,基本上沒有實戰經驗,二則鬱重秋野心勃勃,不但密訓了十萬精銳,其他鄉兵的訓練也抓得比較緊,雖然裝備不能等同於十萬私兵,但訓練足,然後時有邊患,不時的拉出去實戰,所謂百練不如一戰,所以苗州鄉兵極爲悍勇,雖然比不上正規的天兵,但與青州這些鄉兵比,可就強得太遠了。
於異是見過苗州鄉兵的,雖然當時也沒放在眼裡,但這會兒看了路上歪歪扭扭的青州鄉兵,可就暗暗搖頭了,所謂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同爲鄉兵,青州鄉兵跟苗州鄉兵一比,那就是渣啊。
“難怪鬱老賊囂張,借個勢兒就扯起了反旗,這些鄉兵,實在太差了,鬱老賊若是膽大的,一個猛衝,說不定能直接衝到鐵瓦關下。”
昊天城四面四關,護衛京師,鐵瓦關爲西南雄關,想從西南打入昊天原,必經鐵瓦關,四關爲京師門戶,每關常駐有五千天兵,有五千正規天兵,再加上鐵瓦關的險峻,或者可擋住苗州鄉兵。
不過於異不考慮這些,他這會兒心中慪着股氣,天帝沒骨頭,他偏要撐起來給天帝看——你怕了鬱老兒,我偏不怕,你給鬱老兒一逼就縮頭,我偏就要把鬱老兒揪到你面前來,到看你羞是不羞。
這就是於異心裡的想法。
一般七八歲的小孩,就是這麼想吧,哈哈,於異的心理年齡,其實也就是七八歲八九歲的樣子。
要說這幾年他也經了些事,俗話說人吃了虧才長得大,可問題是,於異功力太高,虧雖然吃了,卻隨即報復了過去,反增長了心中的戾性,越吃虧,就越是率性而爲,長的不是經驗,不是圓滑老道,而是暴戾。
恰如野狼,越是受了傷,越是兇殘暴戾,因爲狼心中只有一股野性,而於異心中,也只有一股野性。
這股野性暴戾而率真,會非常簡單的相信人——一杯酒就可以,然而一旦受傷,報復起來也非常的兇殘直接——例如將苗朵兒師徒一起強姦了。
而對天帝,也是這樣,簡單的愛,簡單的恨——所有官場那一套,甚至是成人間的那一套,對他都不適用。
近苗州時,情勢驟然就緊張起來,雖然鬱重秋暫時還沒對青州出兵,卻可以時不時的看到小股的越境兵馬,然後天空中也有高手巡邏盤查,於異當然不會把這些三腳貓放在眼裡,但也知道,想在重兵雲集高手環伺之中捉拿鬱重秋,絕不容易,機會也許只有一次,所以事先絕不能驚動鬱重秋,因此他沒有直接闖過去,而是以咒影術把自己又咒成一隻貓頭鷹,天黑了啊,夜貓子出動,正合時宜,一路飛過去,那些巡邏隊中,也有個把三流高手,卻哪裡看得透於異的虛實,因此無人盤查——誰會攔着只夜貓子說:咄,有路引沒有?不可能嘛。
不過變成夜貓子,就不能飛得太快,不是變成夜貓子就限制了速度,這個沒影響,問題是,一翅十幾裡的夜貓子,那還是夜貓子嗎,所以只能儘量慢點兒飛。
苗州可不小,於異當天晚上飛了一夜,天明時進螺殼吃了點兒東西,然後白天又變成一隻金眼雕,又飛了一天,到傍黑時分,就看到了苗州城。
苗州雖是最偏遠的州,算得上是蠻荒之地了,可州城卻非常的大,因爲鬱重秋聚民攏邊,放棄邊境偏遠之地,把百姓往城市裡集中,城市就必須擴容,而苗州城做爲苗州的首府,自然是移民的首選之地,一些稍有家產的,都往苗州城集中,苗州城也就一擴再擴,上次來時,於異還沒怎麼留意,這一次到是多看了一眼,爲什麼要多看一眼,因爲要抓鬱重秋,首先得找到人住在哪裡啊,這一找,才真正感受到了苗州城的巨大,或許還比不上昊天城,但也相去不遠了,暮色中看去,便如一頭龐然的巨獸,四面羣山襯托,更顯猙獰。
“嗯,到是份造反的好基業。”於異點了點頭,盤旋了一圈,不行,這麼找,可找不到鬱重秋的老窩,便下地來,散了咒術,仍化爲人身,還是本來的樣子,這個無所謂,若是在昊天城,認識他的確實非常多,他在昊天城太拉風了,又是十多歲的毛頭小子驟得高位,太好認了,可在這近兩萬裡之外的苗州城,說句實話,還真沒人認識他是老幾——他就光着膀子喊他是清肅郎於異,也不會有人相信,而若不是鬱重秋打出清君側的悲情牌替他揚了把名,甚至沒幾個人知道清肅郎於異是哪隻鳥。
當然先找酒樓,這個是不用說的,事實上於異下來之先,就看好了最熱鬧的一家酒樓,他好酒其實也是好熱鬧,這會兒正是晚飯時分,酒樓裡那個熱鬧啊,人來人往,喧聲一片,於異最喜歡了,邁步上樓,也不要雅間什麼的,要雅間就不熱鬧了,只找了個靠窗的,先灌了杯酒,也不急着打聽鬱重秋都督衙門所在地,急什麼啊,先亨受一番這種氣氛再說。
聽着樓上樓下衆酒客的議論,於異到是樂了,苗州這會兒最熱門的話題,自然是鬱重秋造反的事,而逼反鬱重秋的,當然就是於異這個大奸臣了,因此酒樓上下是一片罵聲,有罵天帝昏庸的,但更多就是罵於異奸佞的,於異即然成了奸臣,那自然是無所不奸,在這些酒客嘴裡,於異那個奸啊,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得無以復加,然後還有香豔情節,說於異甚至調戲了天后娘娘,所以天后娘羞憤告御狀,結果天帝昏庸,寵信於異這奸佞,反是怪着天后娘娘,要廢后——,聽到這裡,於異能不樂嗎?
“就那老妖婆,我去調戲她,哈哈哈,這些人真能想。”於異真是樂壞了,一口氣連灌三大杯。
換了一般人,給罵做奸臣,一定又羞又惱,於異爲什麼卻不惱反樂呢?因爲他的想法和別人不同,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給天帝做忠臣,先給召上天,只是想鬧一場,玩一玩,沒上天玩過啊,玩過癮了,闖下禍了,然後開溜,結果幾場鬧下來,天帝居然一直支持他,他可不知道天帝站在他這一邊的真實目地是爲了扶持雷部來平衡鬥神宮的勢力,他只以爲,天帝欣賞他呢,天帝即然上道,他也就跟天帝講義氣,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是什麼臣子,而現在天帝即然不講義氣了,他也就翻臉不容情了,正是江湖好漢的做派,合則來,不合則去,你若敢背後捅刀子,我也就劈面給你一耳刮子。
從來沒把自己定位爲臣子,所以他不惱,居然扯上他和天后娘娘的八卦,所以他樂呵。
天生的異類。
坐了小半個晚上,灌了一肚子酒,等店裡再沒了什麼酒客,酒店也差不多要關門了,於異這才蹌着步子出來,這時卻有七八分醉意了,到門外才想起,不對啊,沒問大都督衙門到底在哪兒呢,忙又轉回去,一把扯住小二,還好他先前結酒帳時大方,小二到也耐得煩,聽他問大都督府所在,耐着性子給他細細說了,可這酒店離着大都督實在太遠,小二到是說得細,於異喝得二麻二麻的,他記不住啊,煩了,扯着小二騰空而起,叫道:“在哪裡,你指給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