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
芳草萋萋,微風吹拂,淡淡的斜陽,映入城郭之內,映入千家萬戶之中。
時間,正是傍晚時分。
“可憐的孩子••••••”
“真是可憐,唉••••••”
“一行兵馬,上百來人,竟然直直地衝進了他家的院子,橫衝直闖,砰砰的聲響,都嚇了我一跳!”
秦天的家的院子之外,積聚着十多人,都是周邊的鄰舍,他們嘈雜地議論不休,面孔之上,都是惋惜與悲哀。
有不少人,已經跑上前去,婉言勸着跪在院子之中的那位破袍男子,可是,不管怎麼勸,怎麼說,他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破爛雜碎的院落,桌椅、牀凳、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殘破的物事,隨意地,散落在院子裡面。
一位婦人,面色安詳,躺在了破袍男子的懷中,一動也不動了。
秦大娘!
正是秦天的母親!
“娘!”
“娘,你就是我的親孃,我不該——不該任性,不該跑出去,不該——全部都是兒子我的錯——我的錯!!!!”
秦天抱着懷中的母親,已經有了兩個時辰了。
這兩個時辰,周遭的街坊百姓,沒少上來勸阻。
可是,這孩子,這位男子,除了流淚,還是流淚。
“大娘,這是怎麼回事?”
忽然,駐足在院落旁邊的一羣人之中,出現了一位蒙着黑紗的人,一身黑衣,只露出兩隻眼睛。
明目盼兮,波光流轉,這人的雙目,皓然幽幽!
問話的人,正是這位黑紗人。
一位老大娘聽到了這聲問話,馬上轉過身來,看着這位黑紗人,說道:“哦,你不知道啊,這裡,就是原來在鎮子上開着一間茶肆,叫做‘四方茶肆’的老闆娘的家,不久之前,來了一羣騎着大馬,穿着鎧甲的兇猛兵將,一陣猛衝,到了院子裡。”
老大娘神色黯然,吞吞吐吐,有些說不下去了。
黑紗人接着問道:“那麼,後來呢?”
“後來,院子裡,其中一位兵將,大聲問道,誰是秦天的母親?誰是秦天的母親?他問了這句話之後,院子裡,終於出現了一人,就是秦天的母親——秦大娘了!”
黑紗人目不轉睛,緊緊地盯着說話的老大娘。
老大娘嘆息了一聲,說道;“唉,你是不知道,這些人一聽到秦大娘說話了,不由分說,拿起一把刀,卡擦一下,唉•••••••”
黑紗人完全明白了。
只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只有一人,仍然跪在院子裡。
他的目光裡,看不到其他的一切,只有懷中的安靜躺着的婦人。
他的孃親!
“娘——孃親,你——你爲什麼要說出你是我的孃親——爲什麼?是我害死了你!!!”
秦天心中想到,在那般的情況之下,要是孃親沒有說出那句話,沒有承認她是他的母親的話,那麼,那些惡人,會不會放過她?
已經沒有了可以流淌下來的淚水,秦天的眼角,都已經乾涸。
“爲什麼,孃親,我不配做你的兒子,不配••••••”
“呼呼!”
忽然,一道風影,飄然而至。
“天下之中,難道還有你這樣的兒子?”
嘶啞濃烈的聲響,帶着極爲沉重的鼻音,傳到了秦天的耳中。
秦天沒有擡起頭,他不想擡起頭,不想管周遭發生的一切。
“你說什麼?”
秦天嗚咽地問道。
“你的孃親爲你而死,你卻在這裡說,你的孃親不該說出她是你的孃親?你這兒子,是不是當得有些大逆不道?”
尖銳的問話!
秦天心中一怔,擡起了頭。
他看到了這位黑紗黑衣之人。
“你說什麼!”
秦天怒道!
“天下之中的孃親,都會這樣做,這樣說,又有誰的孃親,會不認自己的兒子?”黑紗人緩緩說道。
轟!
秦天的腦海之中,猛然一驚!
“你是誰?”
秦天猛然叫了起來!
“天黑之後,鎮子旁邊的那條小河邊上,我等你。”
沉悶嘶啞的聲響,說了出來。
黑紗人說完這話,轉眼不見了。
“你——你到底是誰?”
秦天掙扎着爬了起來!
可是,他這一爬了起來,懷中的孃親,登時躺在了地面之上。
“娘——孃親!”
•••••••
暮色降臨。
這位破袍之人,扛着鐵鍬,離開了自家的院子。
一路走去,他來到了院子後面的後山,上山。
鴉雀聲四起,一片淒涼。
墳冢綿綿,茂密的草木。
“砰!”
“嘭嘭嘭!”
秦天舉起了鐵鍬,一下一下的,將草木崛起,將黃土崛起。
每一鐵鍬下去,他的神色之中,都是那麼的淒涼與悲痛!
終於,秦天挖開了一個深坑。
坑挖得越深,居住在底下的人,便會過的越安詳。
秦天還在繼續往下挖。
沒有哪一天,會比今天,更讓秦天難以度過。
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難過。
萬千的悲痛,全部化作了鐵鍬之上的力量。
終於,這道深坑,已經足夠深了,深到秦天已經不能爬上來,他不得不使用法術,飛了上來。
“難道,你是要給你孃親,挖出一個地下宮殿麼?”
忽然,深坑之外,一人如此說話。
秦天看了過去,正是那黑紗黑衣之人。
神秘陌生人!
此刻,秦天已經沒有絲毫的氣力,想要與這陌生人爭辯或者說話了。
他丟下了鐵鍬,大口的喘息。
大口大口的喘息!
黑紗人一見秦天不說話,自己也索然了,聽得出來,這黑紗人的說話聲,十分醜陋低沉,且沙啞異常,想必是一位陌生男子。
或者是恐怖的怪物也說不定!
秦天卻沒有感到一絲的害怕,因爲此刻他的樣子,已經跟怪物、行屍走肉,差不多了。
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秦天面色如土,頹然地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終於,秦天開口說話了:“你有沒有孃親?”
他是在問這位黑紗人。
黑紗人登時一愣,只露出的兩隻眼睛裡迸發出一絲異樣的神色,沉默半響,才說道:“有。”
“那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難道我死了孃親,你覺得很好看麼?這熱鬧,很有意思麼?”秦天突然暴怒,咆哮着喊道,“滾——滾~~~~~”
“滾開!”
黑紗人完全愣住了。
“滾開!”
秦天再次咆哮了起來!
黑紗人無可奈何,面對如此的秦天,只能避讓,很快,黑紗人隱退到了一片密林深處,不見了。
四處靜靜悄悄,秦天從這裡的深坑,慢慢地往回走,走到了自己家裡。
慢慢地,秦天背起了孃親,他長大了,能夠將孃親背起來。
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很多年前,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孃親就這樣,揹着自己,照料着茶肆。
後來,秦天慢慢的長大,孃親終於可以輕鬆一點了,可以不再揹着孩子。
可是,調皮的秦天,從來沒有讓孃親省心過。
越長大越調皮,可是,爲了茶肆,爲了生活,孃親也不能夠放下手中的活兒,去好好的管教秦天。
秦天從來沒有感覺到今天、此刻的這般的負重感。
彷彿他的背上,不是孃親,而是千斤重的重擔!
一步一步,秦天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