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淼觀察着這裡的人,而他們也正在悄悄看她。
她一身紅衣站在不遠處,渾身皮膚像是透着柔光,烏髮束在頭頂又散落而下,看起來與此地格格不入,十分惹人注目。
挎着竹籃的婦女們,窸窸窣窣湊到一堆,只裝作無意般,偶爾朝她瞥上一眼,對她的裝束來歷都好奇得不行,卻又不敢看得太久。
有推着小車拉貨的壯漢,也時不時瞥來驚豔的目光,卻在她說不出是冷還是毫無情緒的眼神中,驚得心頭急跳,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
修士身上的氣息哪怕收斂到極致,還是與尋常凡人不同,她漫步走向還未打開的城門時,再無人敢拿眼瞧她,甚至有幾個膽小的婦女,已經被她氣場驚得雙腳發軟。
何淼淼其實不怎麼在意那些眼光,只是修士與凡人本就有天壤之別,她也不會因這些人的恐懼,而刻意解釋什麼。
她餘光忽見城門一角,站着個膽子稍大的年輕姑娘,還在繼續偷偷瞥她,乾脆走上前去,在對方驚訝恐懼的眼神中,放緩語氣詢問道:“你們衣服上的妖獸叫什麼?”
這姑娘年紀不大,約莫十八九,本以爲自己偷看不會被發現,誰知何淼淼會直接尋上來問話,一身說不出的氣勢壓得她想哭。
看到她臉上神色不斷變化,何淼淼只能耐心等了一陣,最終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不!不是、不是妖獸......是、是句芒,木神句芒。”
何淼淼點點頭,見她還是嚇得厲害,乾脆轉身離開了城門,鑽入近郊林子裡,打算等他們離去後,使個障眼法再進城。
在兩個四階陣盤的護罩中坐下,想到剛剛那姑娘所說的木神,何淼淼只覺心中疑惑更多。
這裡的凡俗國度,信仰與圖騰,不可能不受到隱宗影響。那人面鳥身腳踏雙蛟的妖獸,與燭九陰有些相仿之處,更不可能是他們自己想象出來的。
可修士爲的是求道成仙,幾乎不會有神一說,她上一回見到“神”這一詞,還是在分析巫族的玉簡中看到的。
“莫非隱宗與巫族有所關聯?”何淼淼憶起她暫居的石屋,細細想來,那些稍大的石塊上,除了類似陣紋的圖案之外,似乎真繪有變形的句芒。
她想到這種可能性,心頭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
巫族在太古末期消失得蹤跡全無,滄瀾界衍化了不知多少年,才又再次有了人族與修煉之輩。憑藉着《藥經》與遺留巫文中的隻言片語,和對天道的各種領悟,才讓滄瀾界再次繁榮起來。
她看過不少分析巫族的玉簡,一直很贊同一點——若沒有巫族流傳下來的隻言片語,道修絕無可能有今日輝煌。
或許遠古時期,總會有天資縱橫之輩悟出無上大道,但絕不可能在遠古初始,就頓悟出感應天地道法的修煉方式。
那些描述巫族感應天地、修煉己身的巫文,是遠古時期修士的捷徑。正是按照巫族的指引,沿着這條路走下去,最終才窺到更多不同的路,悟得各式各樣的修煉之道。
還有《藥經》中對靈植的運用,更是在遠古修士到達極限,無法再繼續領悟進階時,帶他們走出困境,研製出丹藥輔助修煉,突破至更高的境界。
當今修煉界的確昌盛繁榮,但巫族在泯滅前定然達到過巔峰,若能窺得一星半點的修煉法門,對修士會有極大的啓發。再不濟,尋到幾句外面沒有的《藥經》殘句,對丹藥靈植的領悟亦能有所進展。
何淼淼心緒久久難以平靜,隱宗要是真與巫族相關,那她這次意外,可算是命中難得的大機緣!
這整個島嶼之上,不可能還有隱宗弟子之外的修士,凡俗國度只會受到隱宗傳承的影響。說不定他們口口相傳的,就有煉丹師們垂涎已久的《藥經》。
想到此,何淼淼再也待不住,起身施了個障眼法,讓自己看起來與本土凡人並無區別,這才收起陣法再次來到城門口。
太陽高照,厚重的城門早已朝兩側打開,有四名年輕兵士鎮守。兵士們上身赤裸,用散發着植物氣息的染料,在身上繪製着彩色紋飾,像是句芒的變形。
他們下身着黃麻短褲,腰間繫着獸皮,上面斜插着兩柄飛刀,面對城外而立,手持長矛,神情肅穆,並不干涉進出城門的普通百姓。
看他們警惕往向城外的眼神,倒像是在關注近郊的林子,似乎那裡會鑽出什麼威脅一般。
想到剛剛在林子裡察覺到的凡獸氣息,何淼淼估摸着這些兵士,都是爲了防止獸類入侵,而不是像修仙界那般,收取入城費用。
她見進城的人們都不曾多看兵士一眼,也有樣學樣目不斜視,邁着不大適應的小步走入城內。
城中石屋造型各異,有方有圓、有高有矮,每座屋子都是由不規則石塊構成。正如隱宗那幾座石屋般,大石繪製着那些古怪圖案,小石塗成六色。
寬闊乾淨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上都帶着笑,做生意的高聲叫喊着自家好貨,吸引着酒樓的採買,或是居家的主婦們前去討價還價。
穿過大街小巷,來到清晨最熱鬧的東城,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剛剛出籠,火上的麪條米粉還在翻滾,整條街籠罩在淡淡白霧中,何淼淼久久不曾感受到凡俗生活氣息,心底生出熟悉與親切。
一時間,她不願去想修仙界的嘈雜與紛亂,只想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悠閒漫步。
在各色小食攤上邊看邊逛,雖無食慾,卻也滿足。不多時,她忽見人們聚集成堆,滿臉興奮地朝城北奔走,口中還唸唸有詞,像是有什麼大喜事發生。
她正想偷聽一番,卻見一名身着短卦,雙臂繪有綠色圖案的短髮中年,站在街口興奮大喊:“哎哎哎!大家快走啊!巫祝快要出殿了!再不走可就擠不過去了!”
他話音剛落,街上還在做生意忙活的人們,全都丟下手中活計,匯成人潮向城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