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91年至公元306年,西晉王朝朝政失綱,政令迭出、朝雲暮雨,持續十六年之久。輔政大臣不斷更換,宗室司馬家族八位王爺操縱一位傀儡皇帝爾虞我詐,上演了一幕慘烈的權利爭奪戰,史稱“八王之亂”。戰禍連年,黎民蒙難。受時局裹挾,江湖動盪,門派傾軋,混亂不堪。
武林盟主廣發興亡令,號召武林懲奸除惡,護國於危難,救民於水火……
第1章 興亡令出世
七日前,地處蜀地南端黃龍山深居簡出的無憂谷突然接到江湖興亡令,受命前往洛陽白雲山鍾毓閣參加於二月初八召開的武林大會,商討剷除妖后賈南風江湖爪牙極樂幫並營救太子司馬遹。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興亡便是天下人的興亡,上到皇族下至黎民,無人可避世。興亡令在江湖流傳已有百年曆史,每次令出必有翻天覆地大事發生,江湖人人須遵號令,與世無爭的無憂谷亦不例外。
然而,令到之時,無憂谷所在蜀地恰好發時疫。蜀地多流民,地位低下、生活貧苦,求醫問藥艱難,若沒有無憂谷義務施藥石,死傷不知幾何。尊主司馬寒帶領谷中門人幾乎不眠不休,採藥煉藥救治感染者,實在難以脫身。恰好愛徒少尊主司馬離憂入谷十年,現年十九歲,已然學成出師,此番機遇,正好出谷行走,開闊眼界,增加歷練,同時,也是看天意,是否了卻他命中如何都難以抹去的前仇。
“師父,您回來了?快把面巾衣服換下來,離兒準備了三黃湯,好好去去疫塵。”說話的少年是無憂谷少谷主司馬離憂。
司馬寒剛帶衆弟子施藥回來,司馬離憂便一陣風似的跑到了身邊,替師父解下外袍面巾,麻利的浸在早就備好的三黃湯中。這三黃湯是由黃連、黃柏和黃芩熬製而成,有很好的殺疫塵保健康功效。雖然無憂穀人人精通岐黃之術,可這瘟疫卻也小覷不得。
浸好了衣服面巾,伺候師父換上一身寬大舒適的長袍,司馬離憂又奉上一杯金銀花茶,師父連日辛苦,該去去火。
司馬寒很是享受徒兒的孝敬,笑着問道:“離兒,都準備好了嗎?”
司馬寒年近半百,鬢髮花白,卻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因有內力護體,行動如風,周身仙風道骨。
司馬離憂點點頭:“勞師父掛心,金羽扇、雪藤鞭都已經準備妥當,明日一早,徒兒便動身。”
司馬寒再微笑頷首,向侍女春華和秋實道:“將金羽扇、雪藤鞭拿過來我看看。”
春華和秋實同齡,又是同胞姐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年值二八,身材嬌小,肌膚瑩白,面上一雙丹鳳目流光溢彩,只是春華愛笑,臉上有對喜慶的梨渦,秋實清冷只有左邊有梨渦,春華佩劍忘情,秋實佩劍斷愛,是以區分。
無憂谷有門人有九十九之多,然而,只有司馬離憂一個嫡傳弟子。不是尊主偏心,乃是尊主練就的乾坤斬在傳授徒弟之時有個致命之處,便是會致使練功之人忘卻前塵。抹殺一個人的記憶實在是一樁殘忍之事,故此,他一直不肯輕易收徒弟。是以,除司馬離憂之外,歸於谷中的皆做門人,學習製藥煉毒燒丹以及輕功暗器自保之術。
無憂谷常年治病救人,又經常佈施藥石,江湖百姓受恩惠者衆多,在江湖上提及名號,備受尊重愛戴,仇敵罕有,門人於武功便也不甚多求。
不時,春華秋實分別捧出金羽扇和雪藤鞭。
司馬寒示意二人退避。
司馬寒將金羽扇拿在手裡,只見此扇並不如其名,乃是一把白色如雪的羽毛扇,扇有十二骨,由黃龍山經年青竹製成,羽毛鑲嵌於竹骨之上。司馬寒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那羽毛,面露悲慼道:“離兒,你可知爲何這白扇稱金羽?”
司馬離憂先前也好奇,便搖頭專等師父釋疑。
司馬寒嘆口氣道:“這扇羽共有三百六十片羽毛,乃是經由十八種劇毒炮製而成,但這些羽毛單獨存在並不會毒害人性命,可若……”司馬寒突然停頓了下來,他似乎不想說出這個秘密。
“師父,可有不方便說之處?”司馬離憂很善解人意。
司馬寒再長嘆:“我輩本醫者,不該害人,可若遇到大惡之徒,殘害無辜,我輩也自當出手。這扇羽只需加一藥引,一片便可毒殺萬衆。”
聽聞如此,司馬離憂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他只知道師父的乾坤斬厲害,以一可敵百,沒想到這金羽扇更甚。
“藥引便是我無憂谷尊主的心頭血!”司馬寒看着徒兒輕輕說出秘密:“待你將血滴在扇羽之上,這原本白色的羽毛便會變成金色,在敵百里之內以內力焚燃,自可發揮毒性。”
司馬離憂聽完遍體通寒,終於明白,這是發動瘟疫之物!
瘟疫起,不論軍民,不分老幼,無一倖免。
怪不得師父總說金羽扇乃大殺器,是本門禁物,萬不得已不可用,原來如此。
司馬離憂一改往日頑皮,鄭重問:“可師父,人失了心頭血便會死,如此,我們一生也只可用一次金羽扇,那便是要同歸於盡嗎?”
“死一身殺萬人,這,還不夠麼?”司馬寒道。常人說一命抵一命便覺不虧,如今,這一命可抵萬命,自然是天大的划算。
司馬寒深知出口便是罪孽,告誡道:“你須牢記,爲大義可以捐軀,爲私利不可觸及,否則……”司馬寒突然無語,他知道,能阻攔濫殺無辜的也只有人心中的善念大義,除此,金羽扇交到司馬離憂手中,便無甚可阻攔。
“萬命是命,你一命也是命,衆生平等,都值得尊重珍惜,切不可算計數量多寡。世道動盪,爲師惟願你能一生順遂平安。”司馬寒再教誨叮囑,將金羽扇交道司馬離憂手中。
司馬離憂只覺得,輕輕一柄羽扇此刻竟有千斤重。
司馬寒又拿過雪藤鞭,此鞭長半丈,亦是通體雪白,四股編織,司馬寒揮鞭成棍,霍霍生風。
舞了一套鞭法,司馬寒收了內力,對此鞭頗爲滿意:“離兒,這也是你天大的緣分。這雪蛇極其難尋,沒想到你竟然尋得三條,這才蛇膽煉丹,蛇皮做成這鞭子。你可知這鞭子的妙處?”
司馬離憂只知雪蛇膽煉成百轉丹可解百毒,這蛇皮卻是不知。
司馬寒道:“此鞭灌注內力堅如玄鐵,雪蛇之皮亦是劇毒,見血封喉。”司馬寒說着搖了搖頭,笑道:“不過,如果不見血腥,這雪蛇皮溫潤柔韌,釋放雪蓮清幽,配在腰間,對練功大有裨益。”說着,將雪藤鞭親自爲司馬離憂配在腰間。
司馬離憂日常喜歡穿一身梨花白的罩袍,這雪藤鞭系在腰間莫名和諧。
“爲師還有一物,你一併帶着,以防萬一。”說着,司馬寒自一個暗格取出一個粗布小袋子,交道司馬離憂手中。
司馬離憂認得這袋子,看似粗布,實則經過浸蠟處理,防水防潮,是無憂谷存放貴重藥品的專用。打開看,裡面是三顆綠油油的小藥丸。
“師父,這可是百轉丹?”司馬離憂聞到蛇膽特有的微苦清涼,驚問。
司馬寒點點頭。
司馬離憂急了,推讓道:“不,師父,這個我不能帶着,徒兒只是出趟門參加一次大會,能有什麼危險?倒是師父您和衆門衆,整日爲瘟疫奔忙,十分危險,萬一……這個百轉丹定可救師父性命!”
司馬寒打斷他道:“這個不是給你用的。你這十年來,日日浸染百草之毒費了我多少好藥,這個身體早就百毒不侵。這也是爲何只有無憂谷尊主的心頭血才能催動金羽扇的秘密。這是給……有緣之人的。另外,爲師這裡有一包雲清,你務必當面交給鍾毓閣銀面閣主,切記。”
司馬離憂領命,收好那藥。
這雲清乃是配製金瘡藥的特效藥材,向來是黃龍山無憂谷獨家寶貝之一,師父此次肯帶這麼一大包給鍾毓閣,也算是送上了一份厚禮。
司馬離憂見師父如此,不解道:“師父,咱們很少與鍾毓閣往來,此次爲何要帶禮物給那閣主?”
“自然是要人家多照拂你一二。”司馬離憂道:“曾經,爲師修書給鍾毓閣,要他們查過一樁舊案,雖未有結果,但也算欠人家一份人情。你此次過去,給人家帶份見面禮,也是應有之禮。”
司馬離憂這才點頭收好那雲清。
打入師門,司馬離憂日日要浸藥浴,食藥湯,一日不曾斷。開始三年,他只覺昏沉難受,飲食懨懨,人簡直消瘦到形銷骨立。三年過後,一切症狀才消失,再聞那藥物再食藥湯,竟然覺出甘甜來。食毒而甘,這隻能說明他已然成毒。直到最近,師父才停止他的藥浴藥膳,師父說任何事情都有限度,過猶不及。
司馬離憂不知道這次洛陽之行到底有多危險,但看師父將無憂谷的全部身家都給他帶着的樣子,頓時覺出事情重大。
“在外要少說多聽,遇到病患及時救治,遇到不平要出手相助,大丈夫行走天地間,大義不可忘……”司馬寒又叮囑徒兒許多話。
一般情況下,這樣大仁大義的話講完,師徒對話也就該結束了,但今天老頭話特別多,又想起一件心事來,道,“離兒,我瞧春華秋實這倆丫頭不錯,長的又漂亮,咱無憂谷的醫術、蠱數也精通,又是和你一同長大,你們也算青梅竹馬。怎麼樣,你喜歡誰?你喜歡誰就挑誰做媳婦吧,若是都喜歡就都娶了,將來定能助你打理谷內事務。我想着這趟遠赴京城,怎麼也得幾個月才能回來,你趁此將生米煮成熟飯,回谷後咱就辦喜事,哈哈哈哈哈哈……”
他只顧自己說,沒見着徒弟的臉紅了又白,最後都黑了,氣呼呼道:“師父,您這是說的哪對哪呀,我們三人一同長大,情同兄妹,何時來的男女之情?再說了,哪裡有你這樣教徒弟的,還煮什麼飯……”
這下,倒是司馬寒尷尬了。他只知道春華秋實伺候司馬離憂盡心盡力,司馬離憂也整日與她們處在一處,還以爲這小子情動,誰知道,人家根本沒那心思。於是,司馬寒假裝咳嗽兩聲,道:“臭小子,跟師父還急了?”
“沒有,師父,離兒知道您是好意。”司馬離憂小聲嘟囔。
司馬寒無奈的揮揮手道:“好吧,這種事爲師確實也做不了你的主。你沒看上這姐妹,怕是真沒那緣分。不過,你也不小了,此次去鍾毓閣,那天下英雄雲集,保不齊有你瞧上眼的,你記住,‘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事不能害臊,看上就早下手,不然後悔一輩子。”
司馬離憂的臉又給師父說的紅到耳朵根,促狹道:“師父,您當年是不是就是因爲羞於開口才錯失師孃的?這些是不是你的經驗之談啊?”
他本無心,就是要和師父開個玩笑,沒想到卻勾起了司馬寒的傷心事來。
司馬寒被問的一怔,隨即嘆口氣道:“是啊,若是當年我不那般矜持……算了,說這些做什麼,都回不去了。好了,你下去休息吧,記住爲師的話便是了。”
司馬離憂彷彿得了大赦,也沒心思探究師父的情感故事,匆忙告退。
待司馬離憂離開,司馬寒一邊喝着茶一邊自語道:“符兒,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怪我當年沒有早對你表明心意。如今,你去了十幾年了,我這心結依舊,怕是終生難解……事態動盪,戰禍連年,百姓流離,人間地獄。長兄,當初我發誓,你殺一人我便救十人百人來替司馬家贖罪,三十五年間,日夜不敢懈怠,救人無數。可是,如今,司馬家的後人屢造浩大殺業,動輒萬計,真讓我日漸絕望,力不從心……”他發了會子呆,便喚春華秋實進來,對二人道:“少主生性頑皮,一路上多規勸,切不可惹是生非。他此去,怕是還有一劫難,若他癲狂錯亂,你二人要合力迷暈他,完好將他帶回無憂谷。”說着,司馬寒交給二姐妹一瓶迷藥:“離兒百毒不侵,一般迷藥對他根本無效,這是特製的忘憂十日散也叫神仙醉,交予你等以防萬一。”
另外,司馬寒還將金羽扇有催發藥性之事只講給了這二姐妹,叮囑她們遭遇圍困可藉助金羽扇逃脫,但不可隨便讓司馬離憂知曉,怕他隨意用那扇子戲弄人。
兩姐妹恭敬抱拳施禮道:“謹遵尊主令。”
是夜,司馬寒準備了一桌酒席,破例准許司馬離憂飲酒,師徒二人對酌說話到深夜。
翌日,天剛微微亮,司馬離憂就被趕了起來,司馬寒便遣送他出發。
司馬離憂一副沒正經耍賴道:“師父,就這麼着急盼我走幹嘛,是如今開悟,着急出去爲我尋個小師孃不成?”
“你快滾,爲師還要趕着去給病人看病,哪有那麼多閒功夫跟你耗着。”今日的司馬寒終於露出了平日的不耐煩又厭煩司馬離憂的嘴臉來。平日裡,無論在谷中還是在外,司馬寒都是仙風道骨儼然世外高人,唯獨面對這個徒兒,是脾氣差爆粗口又沒耐心。這師徒倆每天要是不吵吵兩句這一天就不知道怎麼過。像昨日那般嚴肅互敬也只是因爲離別在即片刻收斂罷了。
這該說的也說了,昨晚送行的酒也喝了,今日,這師徒便又打回了原形。
不耐煩是不耐煩,等司馬離憂並春華秋實快馬加鞭翻山而走,司馬寒還是站在黃龍山的高峰處望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