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是鍾毓閣的禁地,這點,鍾毓閣的人知道,幾乎整個江湖也都知道。但凡禁地,要麼就是保有不爲外人知的絕密,要麼便是藏有珍奇異寶,怕別人覬覦,纔會禁止入內。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貪婪之心更是難絕,因此,這來闖鍾毓閣後山的人時而有之。不過,皆是有來無回,有進無出。
今日,機緣巧合之下,司馬離憂帶着姜雲曦便進了這禁忌之地。
初入後山,便覺奇怪,入眼便是一大片的桃花林。桃花要陰曆三月纔開,可此處的桃林已然全然盛開,燦若雲霞。林間流雲不息,桃花灼灼,仿若九天仙苑。
司馬離憂和姜雲曦便被這盛景吸引,不覺走進桃林深處。
司馬離憂輕搖羽扇道:“這個神秘老頭,說什麼不得擅入,卻是藏了這麼絕妙的好景緻。”
到底是姜雲曦行走江湖日久,警惕之心遠勝司馬離憂:“不對,這林子有古怪。你聽,這裡除了風聲並無其他,比如鳥雀聲,蟲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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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說,司馬離憂也安靜下來,駐足凝神,確實,過於安靜。
也就是說,這片林子裡,現在,要麼隱藏着令可怕的東西,讓鳥雀小蟲不敢發出聲來,要麼,就是除了他們並無活物。
兩人警惕起來,司馬離憂道:“姜兄,要不,咱們還是退出去吧。我不要什麼獨角獸的角了。”
姜雲曦想,知錯就改,迷途知返,這便是司馬離憂的可愛之處吧。隨即點頭,尋找來路。可是,此時,他們發現這林子到處一樣,根本沒有路。無論是往哪個方向走,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
司馬離憂道:“糟了,我們肯定是陷入了一個陣法當中。如此,豈不要困死這裡。”
姜雲曦仔細辨認地形,可怎麼觀察到處確實一模一樣。桃林又沒於流雲之中,根本無路可辨認。
兩人正嘆息間,只聽一陣嗡嗡聲,似悶雷滾滾而來。再細聽,司馬離憂驟然變色,他迅速解下腰間銀鈴香囊,不由分說掛在姜雲曦的腰間,又自懷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揚的姜雲曦頭上、臉上、身上都是,而撒在自己身上的所剩無幾。
“這是什麼聲音?”姜雲曦見他如此,也預感不好。
“是殺人蜂!”司馬離憂才說完,那悶雷聲便到了桃林,至少上萬只,黑壓壓如一大片可怕的烏雲,瞬間便包圍了過來。
司馬離憂迅速封住姜雲曦大穴,將他定在一棵桃樹下,“不許動。”
說着,一縱身向遠處逃去。那羣蜂似乎對姜雲曦視而不見,一團烏雲便緊緊追隨司馬離憂而去。
姜雲曦這才反應過來,方纔,司馬離憂往他身上撒的那些東西便是驅散毒蜂之用。可是,他都給他用了,自己可怎麼辦呢。輕功再好,也沒有那些毒蜂快啊。這個混蛋,還點了自己的穴……姜雲曦凝神運氣要衝開身上的封穴。
司馬離憂果然飛不過那毒蜂,便揮動金羽扇迎戰那毒蜂雲團。這是個不好對付的對手,扇鋒所到,那些小蜂兒便空出一塊來,讓司馬離憂只打到空氣。待收了內力,那蜂便又圍攻過來。後來,便有幾隻得了手的,咬到了司馬離憂的手背。可是,頃刻便掉地上死去。
司馬離憂忍着疼,道:“想吃小爺,毒不死你!”
纏鬥間,又有幾隻咬了他的臉。司馬離憂簡直崩潰:“小爺這麼英俊的臉啊,泥媽也下的去嘴。”
司馬離憂將那乾坤斬四十八式走了個遍。他知道,只要他停下來,便頃刻被這羣蜂給分食掉,雖然吃了他的蜂都會死,但無奈毒蜂太多,一個蟄他一下,他這副堪稱漂亮的皮囊怕得支離破碎。最可怕的是,姜雲曦那身上的藥粉也就夠支撐兩個時辰,若是自己倒下,這些蜂去攻擊姜雲曦,他是必死無疑。
一想到姜雲曦會死,司馬離憂便爆發出一種可怕的毀天滅地的力量來。金羽扇猶如一把絞肉機,將那蜂羣打的七零八落,那毒蜂至少有一半被擊殺,地上密密麻麻一地的死蜂,場面壯觀又慘烈。
就在司馬離憂感到絕望之時,一個身影衝了過來。一把重劍揮成堅固的盾牆,將他全全護了起來。是姜雲曦,他衝破了封穴趕了過來。
司馬離憂心裡既感動又絕望,因爲正有更多的毒蜂趕過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他衝姜雲曦喊:“你不去找出路你過來幹嘛,禍是我闖的,我死不足惜,可是,你不能死。你不是要走遍天下做好事嗎?你快跑啊……”
姜雲曦不敢分神,全力對付那毒蜂,只道:“省省吧,闖禍精。我活着便不會讓你死,誰說的要和我一起走遍天涯去贖罪的?忘了是嗎?”
司馬離憂知道,今天,若他死了,姜雲曦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倘若倒過來,他即便活着,也會悔恨終生。他少不更事行事頑劣,做事不計後果,心中無所畏懼,才終成今日之禍。若是,能活下來,他一定痛改前非,收斂性子。因爲,如今,他已經不再是生死無牽掛之人,他的心裡已然有了怕的東西和放不下的人。
忽然,他想起了金羽扇的妙處,可以催發藥性。既然自己的血能毒死這蜂,那……他迅速割破手指,血濺到金羽扇上,運內力催動,掃向蜂羣。果然,瞬間,血蒸騰成霧,罩住蜂羣,那蜂便死了一片。
姜雲曦自然看到他在傷自己,驚呼道:“離兒!”
“無礙。”說着,又塗一次血。
拼死抵擋之時,一陣壎聲幽幽響起。壎聲中蘊藏了厚重的內力。司馬離憂和姜雲曦運功才勉強抵擋住。因爲方纔戰毒蜂內力損耗過大,再遇着壎聲,二人嘴角都留出血來。
聽到壎聲,那蜂徘徊良久似乎很不情願的撤了。
此時,司馬離憂與姜雲曦才發現,他們竟然已經到了桃林盡頭。
姜雲曦還好,沒有被咬到,司馬離憂的臉上手上一塊塊都是青紫傷。
姜雲曦斷下外袍一角,爲司馬離憂包好手上傷口。
司馬離憂衝姜雲曦擠出一個苦笑:“真是因禍得福,竟然走出桃林了。”
姜雲曦卻不那麼想,此處並非來路,誰知道前面還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但他不想打擊司馬離憂,便沉默着保持警惕。
此處,是一片茂密的原始山林。到處鳥語花香,看着與正常山林無異。
司馬離憂大喊:“喂,誰在裡面。在下司馬離憂,感謝前輩救命之恩。”
他叫了兩嗓子根本沒人迴應。
姜雲曦道:“此人怕是不想見你我。走!”說着,他便前面探路。
林子裡樹很高大粗壯,可見,這片山林已經日久頗深,間或有不少果樹在其中,更有諸多花草長於樹下,時而還有野兔等倉皇逃竄,怎麼看這都是尋常不過的林子。
走着走着,竟然見到了一片芝蕉小林子,那樹上結了一串串的芝蕉,有的黃橙橙的已經成熟散發着香甜的果香。三五隻山猴子拽了幾把下來,坐到地上旁若無人的吃起來。
經這半天折騰,司馬離憂也是餓了,見猴子吃了沒事,便也去摘,自己先嚐了嘗,感覺果子沒問題,才分給姜雲曦。
姜雲曦只咬了一小口,便見司馬離憂一直看着自己笑。
“怎麼了?”姜雲曦問。
司馬離憂也不回答,還是一直笑。
姜雲曦立刻扔了手裡的芝蕉,去探司馬離憂的脈。
司馬離憂哪裡肯讓他碰,邊笑便向林子深處跑。
“糟了,這果子有問題。”姜雲曦的心揪的緊緊的,他不知道接下來司馬離憂會怎樣,只能緊緊追着他跑。
直到一處崖邊,司馬離憂才停下來。只見那斷崖處掛着一道瀑布,水流義無反顧衝進萬丈深淵,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道道彩虹升騰在山崖半腰處。再看此處山峰,在光照之下金光流淌,岩石之中似乎隱藏着什麼東西。崖對岸的山上,皆是一種紫色的花朵,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聞到馥郁的香味。
司馬離憂見這裡美景如畫、流光溢彩,高興的像個小孩子直拍手。又見那山崖對面有個大大的山洞,在山崖間竟然生長着一條碗口粗的紫藤,將兩處連接起來,仿若一座懸橋。司馬離憂運輕功便上了那橋,只奔對面而去。
不知道爲何,姜雲曦也感覺被那花香吸引,心裡也渴望到那橋上去,到對面去,便義無反顧跟着司馬離憂而去。
到了山洞,司馬離憂便直撲那紫色的花叢,貪婪的吸食那香氣。
姜雲曦也覺得那香氣宜人,但看司馬離憂一直開心的樣子又覺得古怪,便阻止他繼續貪戀那花香:“離兒,你感覺怎麼樣?”
司馬離憂笑道:“姜兄,我挺好的呀,特別開心,哈哈哈……”
“你爲何突然這麼開心?”姜雲曦問他。
司馬離憂笑到停不下來:“不知道,就是開心,哈哈哈……”
姜雲曦看向那山洞,撥開洞口藤蔓,赫然發現裡面竟有一道石門。他帶着司馬離憂往那處走去:“離兒,我們進去看看。”
石門很普通,並沒有什麼機關之類,只是推開需要些氣力。
推開石門,裡面便是一個山洞,只是奇怪,這洞並不漆黑,似乎裡面不遠有光源。
姜雲曦便在洞口處斬下幾棵枯枝,用火摺子點着做火把,一手握着重劍往山洞而去。
“姜兄,姜兄,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
“姜兄,我都餓了。”
“姜兄,我好喜歡洞口那些花,太好聞了……”
司馬離憂似乎絲毫不擔心前方會有什麼不預知的危險,一個勁兒在姜雲曦身後叨叨。
姜雲曦一邊注意周圍動靜,一邊不厭其煩回答司馬離憂的問題。
道路不難走,似乎被人修理過,腳下十分平順。走了大概千步,便到了一個高大的石洞中,那洞的盡頭竟然有光!有光便是出口!
姜雲曦拽着司馬離憂加快了腳步。
突然,他們發現山洞石壁上畫着不少壁畫,便留心看起來。只見最初的一副是宮廷夜宴。一羣穿着華貴之人,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面前案席上擺滿珍饈美味。殿邊沿上繪有兩撥奏樂的人,殿中有數十名美女翩翩起舞。那些人邊飲酒便興致盎然欣賞歌舞,間或點評。
緊接着的一副,便是一片荒蕪景象,撂荒的農田長滿荒草,曠野中走着一老一小兩個孤獨的身影。那是兩個背影,佝僂着身子,衣不蔽體,前方殘陽如血,他們往那殘陽處走去,身後升起濃重的黑暗。
接着一副乃是無數的沒有穿衣服的人,有的在剝樹皮,有的在拔草放嘴裡吃,有的在啃食泥土,有的甚至在殺人烹煮,有的在樹上上吊,有的在殺人放火……每一個人都是地獄再現。
最後一副是一場大戰場景,遠處,交戰雙方穿着不同戰甲在拼死戰鬥,帥旗已經摺斷倒在地上,看不出掛帥之人姓名。地上滿是戰死的將士屍體,被戰馬踐踏。近處,是一個河灘,鮮血染紅了河水,化成望不到邊的一條血的河流。
“這,難道是哪國的歷史嗎?”姜雲曦道。
司馬離憂似乎並不在意畫的是什麼,只一味覺的好笑。此時,姜雲曦已經斷定他出了問題。也許是那毒蜂,也許是那林中的芝蕉,總之,司馬離憂肯定中了什麼毒。可是,他分明是不會中毒的呀。
一時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他們只好再往前走。
只見另一面的石壁也有壁畫,看時,竟然是三幅人像和一把重劍。每個人高矮胖瘦不同,衣着不同,只是都帶着同款的銀色面具。那面具細看,竟有幾分比丘模樣。於最左邊寫着八個大字:安忍靜慮,大願地藏。
姜雲曦心道:“這,難道是歷代鍾毓閣閣主畫像嗎?原來,這個銀面具竟是取像於地藏菩薩?”
在看那劍,分明和自己背上揹着的相似,那劍柄處赫然印着“善念”二字。姜雲曦徹底懵了,“善念”正是自己這把隨身佩劍!這把劍是祖父傳下來的,怎麼會被繪到這石壁上?
帶着疑問,他們繼續往那光亮處走去。到了出口,發現竟是到了山腹之中。
這裡,依舊雲霧繚繞,四面環山,陽光自薄霧中透過,柔和的照耀着,霧氣之中升騰着七彩之光。中有平整土地,竟然開闢成了農田。裡面種植了水稻並菜蔬瓜果。那田中還有兩個勞作的漢子,一邊除草,一邊不停的笑,那開心的樣子和司馬離憂一樣,讓人感到怪異。
姜雲曦帶着司馬離憂走過去,拱手見禮道:“兄臺,打擾了。請問此處是何地?”
那倆漢子聽有人說話,站起來,依舊滿臉的笑:“此處乃是白雲仙境。二位剛來吧,看着眼生。”
見這二人表情雖然怪異,但問答有序,姜雲曦便懷着希望問:“這位大哥,我等乃誤入此地。可有安全的路能夠出去?”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道:“你這年輕人,能到這白雲仙境的人乃是有大善緣的人。到了此處便會過這種天天開心無憂無慮的日子,何必要離開呢?”
說完,那二人便互相看着大笑起來。笑了會子哼起小調兒又蹲下去幹活。
司馬離憂在他們說話的空從那田間摘來各色的野花,編了兩個花環,自己戴一個,給姜雲曦戴一個。姜雲曦聞了下那花香:“奇怪,怎麼這裡的花都是一個香味,就是洞口那種紫色花的味道,讓人聞了還想聞。不好,莫非這花香有問題?”
他猜是那花香有問題,便去要摘掉司馬離憂的花環:“阿離,這花有問題,快摘下來扔了。”
司馬離憂哪裡肯給,運輕功便跑。
那倆勞作之人見了亦起身:“好玩,好玩。咱們也去搶那花環玩吧。”
於是,那倆人也提氣追了過去。
姜雲曦驚異發現,那倆人的輕功竟在司馬離憂之上。
姜雲曦怕司馬離憂有危險,也緊緊跟上。
此時,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追上司馬離憂,將他頭上花環搶到手裡,道:“追到我花環就還你。”
說着,那身影往西邊山上跑去,那處,是方纔他們來時的山洞。
姜雲曦看的清楚,來人正是銀面閣主。
姜雲曦的心稍安。此處乃是鍾毓閣禁地,閣主能自由進出,他們便有出去的希望。
於是,四個人追着閣主往那山洞飛身而去。
到了山洞附近,閣主才站定。司馬離憂等隨後而致。
不等他搶,閣主便將花環還給了司馬離憂。
那倆跟過來的漢子見了閣主笑嘻嘻見禮。
閣主交給他們一個布袋:“這是些菜蔬種子。你等在此可住的還好?”
那漢子十分珍視地放好那些種子,拱手道:“自然是好。閣主,那些黃橙橙的東西煉出來的太多了,也該往外運運了。不然,都沒地方放了。”
閣主點頭稱知道了。這二人便嘻嘻哈哈的告辭。
姜雲曦趕緊見禮:“閣主,我等誤入此地,還請恕罪。”
閣主看了他一眼:“還好,你們纔來了半日而已,來得及。”說着,從背上解下包裹,裡面是兩件薄薄的連體衣衫:“穿上,我帶你們離開。”
司馬離憂卻是不肯:“我不走,我喜歡這裡。我在這裡好開心呀。”
閣主哄騙他:“你想不想摘那紫色的花,還有林中的果子啊?”
一提到果子和花,司馬離憂立刻拿過衣服穿了起來。
三人穿過那山洞,果然摘了些花給司馬離憂戴着,又經過那片來時的林子,只見林子裡有不少的動物,也不怕人,就在那裡悠閒的尋果子吃。自然,閣主又爲司馬離憂摘了一把芝蕉他才乖乖跟着走。
再到那片桃林,只見那些殺人蜂正在林間採蜜,嗡嗡聲聽的人毛骨悚然。可能是衣服的原因,並沒有來攻擊他們,偶爾有飛過來的,也因爲隔着這層衣衫,絲毫傷害不到他們。
一行人剛出桃林,便有鍾毓閣門人等候。上來便用一種軟絲鋼鐵網將司馬離憂和姜雲曦牢牢困了起來。
“幹什麼,放開我……”司馬離憂倒地上掙扎大喊大叫,他手裡的那些花掉了一地。有弟子見了,趕緊將那些東西都丟進桃園裡去。
姜雲曦以爲鍾毓閣這是急着跟他們算闖禁地的賬,忙道:“閣主,是我帶離兒闖的禁地,要罰便罰我吧,別困他。”
閣主生氣道:“救你們還來不及,我哪裡有空罰你們。”
衆人涌上來,擡着這二人直接奔藥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