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雪藤鞭初嘗血
方纔解救司馬離憂的覆面男子正是當朝長沙王司馬乂。這司馬乂封地在長沙,此番來蜀地是微服出巡,尋訪弟弟成都王司馬穎。方纔,在無名樓之上,司馬離憂一進酒樓便引起他的注意,原因自然是這三個人相貌太過令人驚豔,再細看,個個內力斂藏,便猜疑是江湖高手一衆。
十年前,哥哥楚王司馬瑋被當今皇后賈南風設計害死,至今,大仇難報,司馬乂除了加緊練兵更是廣交江湖豪傑,以備與妖后刀兵再起。
乂公子前去成都府整治吏治自不必說,只說這位豪闊大俠司馬離憂,與乂公子作別之後並未回鎮子,而是一個人往洛陽方向去了。本以爲只一個人行路會安靜些,他卻攪患的一路雞飛狗跳。
待惹事的少尊主一路奔襲後,春華與秋實心疼的付了飯菜錢便向洛陽去路追下去。先是到的一戶城郊農家,只見一個粗胖的婦人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下垂淚,不斷對樹上一四五歲的孩童說:“我孫別怕,奶奶這就去尋人,擡梯子將你抱下來。”
再看,那樹叉子上坐着一個小童,緊緊抱着樹杈嚇的哇哇哭。
見此,秋實運輕功到那樹上,將小童安穩抱了下來交給婦人。
老婦人感動的跪地磕頭。
春華疑惑問:“這樹如此高,娃娃怎麼上去的?”
婦人邊哭邊道:“方纔一位天神般俊美的小公子向俺問路,俺這娃調皮,稀罕他腰間那白腰帶,便伸手去抓。那小公子想是嫌俺娃手髒兮兮的,便翻了臉,就像這姑娘這般,飛起來給俺娃撂樹上了。俺家又沒那高梯子,俺又不敢走開怕娃掉下來,要是不姑娘救俺娃,可怎麼是好!”
春華秋實互相一望心下了然。白腰帶,那不是雪藤鞭麼?能做出這等缺德事的自然是少主無疑。
春華問那婦人:“方纔那公子向何方向去了?”
那婦人往東北方向指了指。
二人放下心來,還好,沒走錯。便告辭繼續追。
又行了約模一個時辰,到的一個村莊邊上,二人口渴,便去村口一農戶家叫門討水喝。
哪知道那門並未上鎖,輕輕一拍便洞開。在那院子當中,赫然用一根長麻繩捆着三個農婦和一個老漢,手腳被死死困住,嘴巴里塞着抹布。
春華驚道:“世道如此混亂了麼,白天入室搶劫不成?”與秋實趕緊去斷繩救人。
衆人得了救便紛紛哭倒:“多謝兩位天仙姐姐救命……”
“還敢夸人家,一點記性沒有。”那老漢喝斷婦人。
其中一名婦人自己打了個嘴巴道:“都說禍從口出,俺以前還不信,今天算是信了。可俺也沒說別的啊,就是見那公子模樣過於俊,多誇了兩句多瞧了兩眼,誰知道他便惱了,便將這一屋子的人給捆了。要不是姑娘相救,非得等到天黑這鄰居來俺這尋李大嫂等才能脫身……”
婦人絮絮叨叨中,這二姐妹算是聽明白了,這個惡作劇又是他家少主無疑。問:“那公子可是白衣白袍,俊美無雙?”
衆人點頭。
二人別過便又去追。
秋實道:“還好鄉野人見識有限,不識我無憂谷之人,否則……咱們辛苦攢下的那點好名聲都讓少主敗光了。”
此時,天色漸晚,春華收了繮繩,讓馬慢下來,促狹道:“妹妹慢行,前面便是越鎮,出了這鎮需要再行三百里山路才能出蜀地,方纔有城鎮。我猜此刻,咱那惹禍精肯定等在鎮上呢。就他那脾氣,怎麼肯找個荒野破廟將就過夜呢?”
秋實道:“姐姐既然知道少主在等,爲何要慢?”
春華道:“他這等頑皮自然是要他多等一會兒。消磨消磨他那精力,省的一會子要拿你我開心。”
秋實一笑:“知少主者莫若姐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春華被這一句玩笑說紅了臉。爲掩飾羞赧,春華道:“妹妹,我給你唱歌聽吧。”
秋實欣然:“好啊,許久未聽姐姐唱歌了。”
隨即,少女清脆婉轉的歌聲響起在日暮薄霧中:“繁榮兮安足恃,霜露兮遞相尋。鳥哭兮楚山外,猿啼兮湘水陽。夢中兮城闕近,天畔兮海雲深,空對兮忘憂酌……”忽然,她唱不下去,那一句是:“離憂兮不去心”。
她自己也惱,怎麼就哼唱起這首來,這首歌還是聽尊主唱過的,少尊主的名字便是取自最後一句。方纔已經受了秋實那丫頭的嘲笑,這要是再唱出來豈不又要被誤會?!
其實,春華秋實都已經二八,此般如花年齡已是芳心洞開。哪個少女不懷春,不愛俊美少年郎。眼前就晃着如此一個天人般的少尊主,這二姐妹雖不敢外漏心思,在敬重之外,愛慕的成分也是不少。
豈知秋實那丫頭鬼機靈的很,久等不聞下一句,偏偏擠兌姐姐道:“那下一句呢,姐姐怎的不唱全了?提示你一點,離憂~~”
無論多放肆,她們也決計不敢妄稱少尊主名諱,便借歌會意。
春華羞赧至極,在秋實那馬上給了一鞭子,那馬受了疼,立刻撒歡跑起來。
秋實自是知道姐姐惱了,一路笑着,任那馬向前面越鎮奔去。
到越鎮之時已是掌燈十分,鎮子上的酒家客棧都掛出搖曳的風燈來。這處鎮子處蜀中邊陲之地,繁華程度自然不比臨近府都之地,暮靄沉沉、燈光寥落顯出些許荒涼。二姐妹打馬一圈,前後也就兩條街,二人便撿着像樣點的酒家尋司馬離憂。
來到一處名爲越鎮人家的酒肆,還算比較熱鬧,春華秋實走進去尋人。吵吵嚷嚷的大堂裡安頓着四桌食客,喝酒猜拳大呼小叫。人人都是緊衣衫,桌子上橫陳刀劍,一看就是跑江湖之人。
二姐妹容貌非凡,燈光朦朧之下更有月裡嫦娥下凡塵之美。她二人方走進大堂,那羣喝的醉眼迷離的漢子便瞧呆了,頃刻,便有膽大的過來搭訕:“誰家的俊俏小娘子,這天黑行路多不安全,不如與我等一處,也好有個照應。”
“對對,照應……哈哈哈……”一羣人紛紛站起來,大有強搶民女的架勢。
春華秋實自小在無憂谷中備受同門尊敬愛惜,何曾受過這等腌臢氣,登時羞臊的臉如塗朱,忘情斷愛雙雙出竅,劍指那出言不遜之人。
見美人動怒,那醉漢不以爲意,更放肆道:“還挺潑辣,老子就喜歡這潑辣美人,夠味兒。”說着,便欺身過來要抓這二姐妹的臉。
忽然,一道白光閃至面前,衆人還未看清來人,只見那人“啪啪”左右開弓驟然不知道打了這挑頭漢子多少個大嘴巴子,待那漢子倒地,臉已經腫的豬頭般大,含糊不清道:“都呆個毛線唻,還不砍死他們!”
英雄救美的正是司馬離憂。
那羣才反應過來的人紛紛利刃出鞘,朝這三人招呼。
三人也不懼,分頭迎戰。
春華秋實畢竟武功平平,與這羣江湖上的大老爺們交手也就只能打個平手,好在輕功絕佳,騰閃利落,卻也不容易受傷。司馬離憂怕纏鬥久了二姐妹吃虧,情急之下揮出雪藤鞭。這雪藤鞭自打問世還是頭一次實戰。
司馬離憂運內力於鞭,那軟鞭頃刻鋒利如劍,掃到衆人身上便哀嚎跌倒,再難起來。司馬離憂深知這鞭見血封喉,不敢造過多殺孽,掃倒幾個棘手之人,攜二姐妹脫困逃離。
這是司馬離憂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心跳狂亂,口內發乾,待三人跑出許久手都還是抖的。
三人知道闖了禍,不敢停留,一直縱馬跑了半夜,到一處密林方纔停下。
“少主,多謝!”待下了馬,春華秋實第一時間謝自家主子相救之恩。
司馬離憂也不答話,撿些枯樹枝點了堆篝火,才平復了心情,緩緩道:“我原以爲這世間只如無憂谷一般有四時美景,如黃龍山一般囊盡天材地寶,以爲這世間人都如我門人一般心繫蒼生,救死扶傷,哪知,互相殘殺,恩怨難纏。這才一日,便見了這諸多不堪,想想將來,真是愁悶。”
原來,他早於那羣人進了那酒家,鑑於白日經歷,刻意低調,於燈黑角落處點了飯菜,邊吃邊等春華秋實,知這二人必定會來尋他。後來,便進來那羣江湖莽漢,聽他們說話得知乃是蒼狼派,亦是受邀前去洛陽參加武林大會。這羣人先是講些宮闈密辛,又講到江湖恩怨,提及,方纔順道挑了青峰澗分舵,殺弟子五十人,何等痛快。聽這些人殺人如砍菜,視生命如草芥,司馬離憂心下憤然。
後來,這羣死活不知的東西竟敢調戲春華秋實,司馬離憂便起了殺心。其實,他也不知道蒼狼派爲何要挑青峰澗分舵,只覺的被殺的便可憐。他也不知道他方纔殺了那些蒼狼派之人是否對,只覺得既然他們身負人命,便是用命還了也不可惜。
出谷前,司馬離憂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善惡分明的,此時,他卻有些分不清了。所謂一入紅塵便生因果,這便是了吧,不管對錯,他潔白如雪的雪藤鞭已經初嘗人血滋味,以後,怕是不能停下了。
知道了少尊主所想,二姐妹好言勸告一番:“少尊主,多思無益,方纔,若不殺他們,他們便來殺我等,傷他們性命,怪不得你!”
司馬離憂自懷中掏出個紙包遞給二人,打開,裡面竟是些芙蓉糕。
“動手之前,我包好藏起來的,怎麼樣,你們少尊主思慮周全吧。快吃點吧。”司馬離憂儘量讓自己調皮輕鬆起來。
可畢竟年少,心情沉重哪裡藏的住。
二姐妹吃了點心,又將篝火添些柴,取出兩塊鹿皮鋪在篝火旁,道:“少主,先睡吧,春華守着您。”
司馬離憂一笑,又自那行囊中取出三條白色面巾:“戴上,夜裡這林中生瘴氣。還有,白天也別摘了,美色也得藏着點,省的惹是生非。”這帕子事先用三黃湯浸過,消毒防毒,無憂谷門人平日也多佩戴。
二人覺得少尊主突然長大了,知道避禍了,便迅速覆好面巾。
司馬離憂又道,“離召開武林大會還有半月時日,以後,你二人別總稱我什麼‘少尊主’,咱們此次出山便與這些人結下仇怨,還是低調些,稱離公子便好。”
姐妹二人自當從命。
左右睡不着,三人便說些話。提及白日離公子欺負小兒農人之輝煌業績,離公子理直氣壯:“本公子去他家問路,那小兒非要我雪藤鞭玩耍,不允,便抓我衣袍嚎啕,他那祖母不但不管熊孩子,還數落我的不是,這般不講理,我便給他點小教訓罷了。至於那幾個婦人更是可惡,見到我……”他突然紅了臉,氣結,好半天才道,“言語粗俗,如方纔那羣人對你倆一般,我只捆了他們不打不殺已經是格外好性兒了……”
二姐妹聽的笑起來,怪不的公子要讓大家覆面,原來,深感美色如銀財,外露惹禍。
三人說話直到後半夜,司馬離憂與秋實倚着樹方纔睡去。春華則藏於樹上警戒。
又困又累的司馬離憂做了煩亂的噩夢,他來到一處山崖,崖上遍地的屍首支離破碎,血流成河、肝腦塗地。他於那血中奔逃,似乎身後有人追殺,可怎麼都逃不出去,他還聽到女人的尖叫聲哭喊聲,那女人是誰,他也不知道,他看不見人,但覺心無比的痛……那個覆着黑紗的少年哥哥攔腰抱住他,他驚恐的眼睛對上那哥哥深潭般的眸子,似乎安定了不少,那哥哥將他點了啞穴,帶着他縱身飛下懸崖,安放在一處隱秘的軟藤處,對他說,“別怕……等我……”他就影子似的消失了,留下小小的司馬離憂在那裡無依無靠無限絕望……
遠處傳來春華秋實的呼喚,“公子,公子……醒醒,你魘住了,公子……”
司馬離憂悶哼一聲醒了過來,全身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