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快三十年了,我對幸福從來不作強求,我所企盼的只是讓生活能順利地繼續下去,這一點應該不算過分吧。我只希望我必須要守護的東西,不要受到傷害……
廣文關掉了收音機,車內一片寂靜。
“悅悅,你一定餓了吧,要麼,等一下看到超市,給你買點吃的。”
“我不餓,我們還是快去J區吧。”
又是一輪寂靜。
半個小時後,廣文的車出了高速公路,向南大街方面駛去。
孔廟對面的二十幾家商鋪前拉起了醒目的警戒線,有幾名警察在現場維持着秩序。
廣文停了車,走到一名消防員面前,問道:“怎麼會突然起火了?”
“可能是廚房操作不慎引起的火災。”那位留在現場的消防員,上下打量着廣文,謹慎地問道:“請問你是?”
“我想知道敬月淨素面館有沒有受損?這裡怎麼連電都停了……”
“上島咖啡附近的幾家店,屋頂都塌了,我們已令其暫停營業,爲了安全起見,上島咖啡附近的所有店鋪先做停水停電處理。”
清月跑了過來,用商量的口吻問道:“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嗎?”
“不行!已經拉了警戒線,除了我們消防員和警察,其他人一概不可以進入。”那位消防員嚴肅地回答道。
“爸,是你嗎?”廣文衝進父親在J區的茶葉貿易公司,大聲質問道。
“什麼?”父親貌似一驚,有些疑惑地問道。
“清月的麪館……因爲火災,整個屋頂都塌了……這一切,是你安排的嗎?”他那佈滿血絲的眼中含着懷疑和忿怒。
“豈有此理!你是我的兒子嗎?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居然敢問出這種話……你從小,我就告誡你,違法的事情不能做,違反道德的事情更不能做!難道我僅僅是說說而已嗎?”父親的脾氣就像超過臨界點的火山瞬間爆發了起來。
“你不是一向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嗎?你不是一向都反對我和清月在一起嗎?”廣文毫不示弱,像一隻決鬥中的公雞。
“你什麼時候纔可以變得成熟,什麼時候纔可以學會懂事?我也想這樣問你!你不要想當然,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也並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父親漸漸有些平靜了,語速也慢了很多。
“那麼,火災真的跟爸沒有任何關係?”廣文的氣焰幾乎小了一半。
“我覺得我不需要回答你這種問題!如果你有腦子,你可以用來分析,用來判斷事實的真相。”父親似乎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廣文的眼中仍透出一絲疑惑,“爸,希望你不要因爲我,再去傷害清月,我來這裡,主要就是爲了這個……”
“無用的傢伙!無可救藥的傢伙!”父親忿忿地罵道。
廣文匆匆走出辦公室,乘上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你送我到衆星汽修中心。”
他的車出了一點問題,中午去英語培訓班接悅悅回來時,半路上拋錨了。
他連忙打了衆星汽修中心的電話,讓他們儘快負責維修。
悅悅也不是第一次去衆星汽修中心,她和那裡的維修人員也有些熟悉,所以就暫時留在了那裡。
悅悅先將自己的書包放在客戶接待室,然後跑去車間裡,東瞧瞧西看看,對一切都似乎很好奇。
廣文的車被吊了起來,三個維修工人在車底部仔細地進行着檢查。
突然,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擦拭着一輛酒紅色跑車的車頭。
“你怎麼在這裡?”她一臉的驚訝,潛臺詞似乎在說,怎麼到哪裡都能看到你。
“不可以呀!”那人立即一臉的不爽。我在哪裡,要你管,你是我誰呀?
“可以,當然可以!你的字典裡,哪有‘不可以’這個詞呀?”
“你在嘲笑我?”
“哪敢?誰敢嘲笑大名鼎鼎的項少呀,不是自掘墳墓……”
“知道就好!對了,那個誰,你來這裡幹嘛?”軒軒收起了手中的毛巾,貌似無所謂的一問。
“來這裡,當然是修車啦……”難不成是來吃飯的?
“來修車,就等在接待室好了,幹嘛到處亂跑,如果弄壞了東西,你賠得起嗎?”軒軒本意是想說,維修車間畢竟不安全,萬一……就不太好了,可是,如果將自己的所想,合盤托出的話,似乎不太符合他的個性。
“那你爲什麼也待在這裡?”悅悅的眼睛裡閃着清澈的光。
“我和你能一樣嗎?”軒軒反問道。
“你不是人呀……”悅悅一臉的困惑。
“怎麼說話的!”軒軒微怒。
“我以爲你不是人,是神呢,所以跟我不一樣。”悅悅有板有眼地說道。
“我在這裡長大,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不像你……”我幹嘛要跟你解釋這些,簡直是莫明其妙。
“那你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關心我嗎?”
悅悅突然問了一句,軒軒的心猛的一收緊,只覺得從耳朵根開始有點發燙。
“可笑!你的腦袋被門夾了吧?清醒一點兒好不好?我關心你?做你的公主大頭夢吧!”
悅悅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看來星座書上告誡她今天要防範小人並非無稽之談。
“你幹嘛盯着我看?沒見過帥哥呀?”
“誰在看你了?還盯着看呢?誰要看你的尊容呀,說實話,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悅悅反駁道。
“戳呀,誰不戳,誰就是孫子!”軒軒起鬨道。
“我當然會戳,而且就戳瞎你的雙眼。”她邊說邊伸出食指和中指,衝向軒軒,直插他的雙眼。
軒軒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當即握住她的二根指頭,而且是用力地握。
十指連心呀,悅悅痛得哇哇叫,軒軒卻樂開了花,他覺得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一旁的汽修工盧庚實在看不下去了,大聲嚷嚷起來,“項少……好男不跟女鬥,再說,你以強欺弱,算什麼男子漢!”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個人恩怨,閒人莫要插嘴!”軒軒雙目一瞪,霸氣十足。
“剛開始像兩小兒辯日,還挺有看頭的,後來直接昇華到人身攻擊,這就不太妥當了,再後來,又開始動用武力,這更是要不得……”盧庚邊說邊搖頭,心想,這對孩子是怎麼了,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呀。
兩小兒仍然十分戀戰,像獨木橋上兩隻固執的小羊,互不相讓。
廣文見後,既好氣又好笑,他叫住悅悅,“悅悅,我們該回去了。”
“文叔,車修好了?”悅悅變臉比變天還快,剛纔還劍拔弩張,見到自家人之後,立馬和顏悅色地問道。
正所謂,對待家人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學習要像夏天一樣火熱,對待龜毛男生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對待軒軒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修好了,我們快走吧!”廣文朝悅悅點了點頭,轉身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項少,今天就到此結束,改天再陪儂白相(玩的意思)。”悅悅朝軒軒吐了吐舌頭,做了個搞怪的鬼臉。
“切!你還真搞笑……啥人要跟你白相。”軒軒忿忿地說。
“搞笑?你當我是滑稽演員啊?沒事給你唱滑稽呀?”
“悅悅,好了嗎?你還有完沒完了……”坐在駕駛室裡的廣文,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悅悅連忙應聲道。
“小樣!”軒軒衝着她的背影咕嘟道。
路上,廣文有些不解地問起悅悅來,“悅悅,你爲什麼每次見到軒軒,都要跟他吵?你不是這種愛吵架的小孩呀……”
“文叔,你太不瞭解軒軒了,他這個人呀,光用計較來形容他的話,似乎有失偏頗,因爲他不但愛計較,還超級龜毛,每次看到他,總感覺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
“真的是這樣嗎?”廣文覺得自己還是繼續持懷疑態度吧。
“當然……他就是外星球來的那種ET小怪物,人類科學家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種……”
“好了,好了……”廣文打斷了她,他認真看了一眼悅悅,問:“你的書包呢?”
“書包……我的書包……”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忘記了去接待室拿書包。
“怎麼辦?怎麼辦?”悅悅頓時亂了分寸。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只能調頭回去拿呀……”
“對不起,文叔……”悅悅雙手合十,道歉道。
“以後做事情細心一點,免得到時被清月媽媽說,知道嗎?”
“那文叔不會跟清月媽媽說,對不對?”悅悅拭探性地問道,並在一旁察顏觀色着,見廣文默不作聲,她又雙手合十,細聲說道:“文叔,求你了,求你了……”
“好吧!不過你欠我一個人情哦,以後一定要還我,在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知道不?”
“你會需要我幫你做什麼?”悅悅小心謹慎地問道。
“當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卻是我不方便做的事……”
“什麼事?”悅悅被他說得一頭霧水。
“到時再說。”廣文賣起了關子來。對付這種小屁孩,他不禁自詡道:哼,薑還是老得辣吧。
軒軒在接待室的沙發上看到了悅悅的書包。書包是淺粉色的,上面有一隻繫上紅色蝴蝶結的小白貓。
“真幼稚!和你主人一樣!”軒軒衝着Hellokitty說了一句。
女孩子的書包裡會放些什麼呢?軒軒有點好奇。
他拉開鐵質拉鍊,打開一看,裡面放了幾本英文書,還有一個Hellokitty的筆袋。
“這是什麼書?”他在幾本16K大小的英文書中間,發現了一本32K左右大小的淡藍色封面的書。
封面的整個基調有點憂鬱,甚至感覺有點悲傷。
封面中的那個男孩,只是一個坐在岩石上的背影,遠處有山,有樹,有天,有雨,都透露着一種寂寥的神色。
這是一本有着214頁的韓語書,裡面沒有一個字可以看得懂。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到什麼,他又從扉頁開始翻,發現在一個貌似書標題的下面,有一行字,淺淺的,像是用0。5自動鉛筆寫出的字:“天空也傷心”。
在這行字下面,還有一行更小的字,“媽媽,將來……我應該去找你嗎?”
軒軒突然有點想哭。他捂住自己的眼睛,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情。
外面的天有些藍,但跟清澈有些距離,冬天似乎快要接近尾聲了,春天似乎正慢慢趕來了。
S市的早春幾乎不下雪,即便會下雪,那下雪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
雪從遙遠的天上來,細細的,碎碎的,伴隨着比雪片還大的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地上,沒有任何美感可言……
清月得肺炎剛好,但偶爾還會有一些咳嗽。她卻執意乘車去了南大街,不顧火災事後現場的一片狼藉。她竄上竄下,用數碼相機將需要修葺的地方一一拍攝了下來。
敬月淨素面館比她想像中還要受損嚴重,因爲整個屋頂都是純木結構,幾乎全部被燒燬了,但從外牆上看,磚石砌成的牆體並無太多過火痕跡。
麪館內的桌椅和茶櫃,以及吧檯,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喻君雖還未出院,但他已經答應清月,願意根據她的要求,繪製房屋維修圖紙。
似乎一切都處於百廢待興的狀態。
“姐,現在這麪館……唉,你又何苦呢?”小蘭想勸阻清月放棄修葺麪館的計劃,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人活着就是爲了受苦。”她儘管心裡可能悲傷到了極致,但她還是沒有表現出來。
“火災過後,廣文的爸爸有沒有找過你,或是跟你商量修葺麪館的事?”
“沒有……”清月淡淡地回答道。
“他是法人,麪館是在他手上出的事,當然要讓他負責……姐,你又何必自討苦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