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希望你能忘記過去的不快樂,真摯地去擁抱屬於你的幸福……
飛機在七千多米的高空,飛翔了十幾個小時,終於安全抵達了S市浦東國際機場。
剛下飛機,廣文就撥通了喻君的手機。
“找到清月沒有?”
“還沒有……”
“那……有沒有報警?”
“這種情況警察不管的……”
“爲什麼?”
“如果報失蹤人口的話,必須是直系親屬持本人有效身份證件,派出所纔會受理的……”
“先就這樣吧,等我回去再說。”廣文掛斷電話,急忙攔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一出滬嘉高速公路收費站,熟悉的J區風景一下子闖入了他的眼簾。時間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原來一個地方待久了,會產生如此熟悉,而又濃郁的感情。就像飛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出租車將他送到了清月家門口。他下了車,站在大門前,覺得內心深處的恐懼跟不安,正在一點點威脅着他,使他躊躇不前,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一整天他什麼都沒有吃,可卻一點都不覺得餓。他握着行李箱的右手,不住地冒冷汗,腿也在不停地發抖。明知道,她不在裡面,但如果不趕快站在這裡,他又會感到更加的不安。
“小文……”
難道是……我在幻聽?
他環顧四周,什麼人都沒有。從巷子裡吹來的風涼颼颼,即使現在是暮春。
他像下定決心似的,用力敲起了門。此時,不管清月在不在家都不重要,他只想用大聲的敲門聲,來向全世界宣告:我回來了,不管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文叔……”
這次應該不是幻聽吧?
他猛的一回頭,是悅悅沒錯,而她身邊的那個人……就是清月,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你跑去哪裡了?”廣文一把將清月摟進懷裡。
“我去找聲音了……”
“找不到也沒關係。”廣文安慰道。
“我找到了……”清月輕聲說道。
“難道?”廣文驚喜交集地看着清月。
“我找到了心裡的聲音。”清月笑着回答道。
悅悅笑眯眯地捂着嘴,擡頭看着深藍色天空中的半個月亮,雖然不知道另外半隻月亮此時正在做什麼,但因爲她的存在,從而覺得溫暖和幸福。
悅悅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儘管爸爸和媽媽不能見證她成長的過程。但重要的是,清月媽媽回來了,又和我,和文叔在一起了,我們又像一家人一樣快樂地生活。雖然生活中仍然有快樂,也有憂傷,但只要和他們在一起,我就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
悅悅舉起右手,伸向夜空,感覺似乎摸到了什麼。半個月亮,淡黃的,雖然不是那麼的明亮,但足以照亮內心的黑暗,驅散內心的寒冷。
未來,正一步一步走向他們的人生。
五年後。
與悅悅一樣,周遭的世界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J區的道路變得更寬闊了,車輛更多了,交通也更堵塞了;有些舊的建築物不見了,在原址上建造一個廣場,或是用柵欄和小路隔開,改造成一個小公園;街上行人的服飾也是怎麼潮怎麼來,上個世紀90年代風靡一時的踏腳褲風潮,再次席捲而來大行其道……
悅悅騎着單車穿梭在人行道上,空氣裡瀰漫着J區所獨有的氣息,是晚開的桂花鬱郁芳香?還是傳統文化的悠遠芳香?也許對她來說,這一切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裡,她在清月媽媽的呵護之下長大了。
在她同學和朋友的眼中,清月同樣是一個很好的女性,既漂亮又溫柔,是她們夢寐以求的那種媽媽。可是,就是如此善良的一個人,命運之神卻時常捉弄她。爲了治療她的突發性耳聾,文叔只要一有空,就領着她四處拜訪名醫,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治療方法,也服用過無數種中西藥物和偏方,無奈都是無功而返。
他們雖然結婚四年半,卻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悅悅也很想有個弟弟或是妹妹,像左左一樣。
左左的妹妹喻卓妍已經五歲了,她長得像美國純真可愛的童星秀蘭?鄧波兒。幾乎每個看過她的人,都非常喜歡她,也許除了左左之外。
從小妍生下來的那一天開始,左左就十分痛恨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每當爸爸抱起小妍,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在她的臉頰上親一下時,這一切都會令左左從心底裡感到憤怒。她覺得爸爸也像其他人一樣變得自私了,這個貌似可愛的外來小生物,偷走了原本屬於她,爸爸疼愛的那一部分。
小妍卻十分崇拜自己的姐姐,儘管她蒼白的臉上佈滿了雀斑,視力也不是特別好,總是戴着一副厚厚的角質架黑框眼鏡。
小妍天生就很會討人喜歡,她也很大方,常讓出她的玩具和娃娃給小夥伴們玩,所以,她小小年紀,就擁有了很多朋友。而這些美好的品質,在左左眼裡就是不折不扣虛僞主義,只會讓她更瞧不起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任何事情都不想與他人分享,只要認定是她的東西一定要屬於她,但這還不夠,她還要小妍擁有的一切。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跟我玩吧!”
小妍的聲音總是顯得那麼的刺耳,只會讓她原本很好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冰點。
“沒空……”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是不是要寫功課呀?那我陪你……”
“不要纏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呀!”
“可是,姐姐……家裡現在只有你和我………””小妍委屈地撅起了小嘴。
“怎麼可能?”
“爸爸和媽媽剛纔接了個電話就出門了。”
“出門了?到哪裡去了?”
“他們去醫院了,我住在鄉下的外婆摔了一跤。”
“你爲什麼沒有跟着去?”真討厭,你們爲什麼不帶走這個討厭鬼,居然讓我當她的保姆,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我想在家陪着姐姐。”小妍一臉燦爛地說道。
“是嗎?”家裡只剩我和這個小東西了,看來是前幾天買的那個巫毒娃娃起了作用吧,等了許久的機會終於來了,說明連老天都在幫我……
“你想不想去看電影?”左左一臉的和顏悅色。
“不想……”小妍的反應完全出乎了左左的意料。
“爲什麼不要?”左左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整張臉像變戲法一樣,怒氣剎那間被點燃了,她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像極了韓國歐巴桑醃製的辣白菜。
“我只想在家裡玩,只要有姐姐陪我就行了。”爸爸媽媽臨走之前,就是這樣交待的,他們說,什麼地方也不要去,在家裡乖乖等姐姐放學。
“可是我想去看電影,你要不要陪我呢?”左左的語氣略顯生硬。
“那好吧!”小妍雖然只想留在家裡,但又不希望傷了姐妹和氣。
“這樣才乖嘛!”左左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
這個笑容,讓小妍覺得好感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姐姐第一次對自己笑,這個笑容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她想,我會永遠記住今天的。
左左牽着小妍的手,匆匆離開了家。她出門就叫了一輛出租車,二人先後上了車。
“師傅,送我們去人民廣場。”
“姐,我們爲什麼要去人民廣場?”小妍不安地問道。
“那裡很好玩的。”左左平生第一次哄妹妹,她自己也覺得十分的彆扭。
小妍遲疑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電影呢?不去看了嗎?”
“改天再去看好了。”左左隨口應付了一句。
“哦……”小妍沒敢繼續再說什麼了,她擔心姐姐會生氣,會跟以前一樣對她不理不睬。
位於市中心的人民廣場被譽爲“城市綠肺”,是一個融行政、文化、交通、商業爲一體的園林式廣場,但在解放前這裡卻是“遠東第一”的跑馬廳。
左左拉着小妍下了出租車,一路小跑來了人民廣場。
“姐,你看,有噴泉哎!”小妍興奮極了,渾然忘記了之前的不安。
左左顯然有點心在不焉,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快,現在必須馬上想辦法脫身才行……
“小妍,你想喂鴿子嗎?”她露出了廉價的笑容,討好地問道。
“好呀……好呀……”小妍拍起了小手,像中了大*一樣又驚又喜。
“你等在這裡,我去幫你買喂鴿子的玉米去……”也許是太興奮了,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語調在顫動。
“我和你一起去。”小妍拉住左左的衣角,笑呵呵地說道。
“不要……”左左本想發作,轉眼又想,如果現在不沉住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你還是等在這裡吧,你只要從一數到五十,我就回來了。”她臉上又堆滿了笑容,繼續哄騙道。
小妍只好呆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姐姐的背影消失在人羣中。
她從一數到了五十,再從五十數到了一,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地數,但自己的姐姐卻沒有回來……
太陽下班了,月亮上崗了,廣場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沒有等到自己的姐姐回來找她。
小妍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被姐姐拋棄了。
晚上八點左右,小蘭和喻君從醫院趕回了家。他們打開家門,本以爲小妍會又蹦又跳地過來迎接,卻發現家裡冷冷清清的,客廳裡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左左的房間亮着燈。
小蘭推開左左的房門,四下張望了一遍,問道:“左左,小妍呢?”
“小妍?”左左一臉疑惑地反問道。
“我們讓她在家等你的……”
“我回來時,家裡什麼人都沒有。”左左一臉真誠地陳述道。
“她怎麼會?”她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會一個人跑出去玩的,而且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只留她一個人在家的……
“她難道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左左故作關切地問道。
“我們將她留在家裡等你的……”小蘭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爲她的心突然一陣收縮似的陣痛。
喻君將整個家找了個遍,急衝衝跑過來,問道:“左左,你真的沒有看到小妍?”
“沒有!”左左鎮靜地回答道。
“她一個人是不會跑出去玩的……”喻君喃喃自語道。
“我們到外面找找看……”小蘭急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喻君拍了一下小蘭的肩膀,“讓我先去拿手電筒。”
“嗯……”
他們各拿一個手電筒,跑出了家門,在小區附近開始地毯式的搜索行。
左左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道:“喻卓妍,喻卓妍!我願你跌入冒煙的燉鍋,我願黑蛇咬住你的後腳跟,跪地時又被黃蜂螫到,夜晚則被臭蟲飽食……他們找的計劃一定會全盤皆輸,希望他們永遠永遠找不到你……”
現在他們只有她了,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雖然自己並不漂亮,但卻聰明過人,這樣的她,完全有資格擁有自己想要擁有的一切。
小蘭問了一切可以問的人,都說沒有見到小妍。
喻君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仍然還是沒能找到小妍。
他們不眠不休,全力尋找小妍。儘管警方也出動了,但仍舊沒能找到小妍的下落。
廣文拜託朋友通過報紙、網絡和電視媒體發佈尋人啓事,但依舊沒有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反饋回來。
小妍離開家已經四天了,小蘭每天以淚洗面,從不抽菸的喻君,最近總是低着頭,悶聲不響地猛抽香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