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孟九纔剛剛進門,迎面飛來一物,險險避開,那東西摔碎在了身後的面牆上,他纔看清,那是原本放在屋裡的白瓷茶壺。
“肖孟九你什麼意思?”何寧語氣冰冷,那雙眼睛六分憤怒三分謹慎。
他背過身去關上了房門,又走到桌旁,取出懷裡頭的那支手槍,放到了桌上。“我只是想要你留下來。”
何寧紅了眼睛,緊咬着的脣漸漸鬆開。“我那天來求你,你要是答應了,我就會心甘情願留下來,你何必要來這麼一出?”
“心甘情願麼……”他眼神飄零,瞧着那緊閉的房門。
何寧低下了頭,強忍着眼裡頭的淚水。心甘情願麼?她自己都沒法肯定,是不是真的心甘情願。她可能會在肖孟九答應之後,利用肖孟九對自己的心意,又趁他不注意,偷偷離開,去找商澤修?
她心裡頭就只有商澤修,哪裡會心甘情願的留在乾幫,留在他的身邊。
“寧兒,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他平靜的詢問着這樣的話,就像是在跟何寧討論着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話。
“那你放我離開,我要去找澤修。”
肖孟九放在手槍旁邊的拳頭驟然捏緊。“我不能。”
何寧心裡有火,也有着在這件事情上頭的委屈。隨手撿了個東西,衝到了肖孟九的跟前,就要狠狠砸上去。
肖孟九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身手自然要比何寧快。他握住何寧的手腕,偏頭看着她手上緊握住的那隻跟茶壺成套的茶杯。
“你都已經恨到想要殺死我了麼?”肖孟九心口微微疼痛,眼裡頭明顯的失落開來。
何寧沒說話,只是雖然她沒說話,可那一雙眼睛裡頭濃濃的恨意,已經說明了一切。肖孟九手上用力,讓何寧握着茶盞的那隻手一陣刺痛,茶盞落地,碎屑濺到兩個人的腳邊。
“你這麼恨我,想來我是怎麼做,你都不會原諒我了?那如果我說,當初是我讓你何家的叔叔告訴商澤修,那狐鸞的事情,又找人去在商船上鬧事,死了整整一船的人,你是不是會更加恨我?”
他語氣裡頭淡然的無所謂,卻驚得何寧愣在了原地。那雙充滿着恨意的眼睛裡頭,被驚訝給慢慢侵襲。
“你不信?我想要商澤修,想要得到你,還想要得到整個商家。商澤修一死,你就是商家的主子,只要我得到了你,也就有了商家。”
“你騙我。”她收回了自己的驚訝,掙了兩下自己還被肖孟九制住的那隻手,發現只是徒勞之後,也就不再掙扎。
“如果真的這樣,那六年這麼多的時間,你爲什麼還不動手,偏得要等到現在才動手?你就是故意要激我是不是?”
肖孟九鬆開了她的手,暗沉得眸子閃過掙扎。“那是因爲,我想要讓你心甘情願。只是,好一個心甘情願,六年的時間,我竟然都沒等到。”
想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何寧心裡的疑惑,再看肖孟九的那張臉,就只覺得仇怨。擡手狠狠往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扇去,還未觸及到他,何寧的整個身子就已經落進了他的懷抱。
“寧兒,我已經答應要送他們離開青州了,你安心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會虧待了你。商澤修曾經那麼對你,你就真的那麼喜歡他,一點兒都不恨他麼?他能給你的我都能,我也能!”
何寧的反抗掙扎在他的懷中起不到一點兒的作用,掙扎了兩下,竟然安靜了下來。
肖孟九以爲何寧是想通了,泛着驚喜的小心偷看着何寧的臉色。
“你跟那個劉司令,是不是要殺澤修跟鄭司令?”
他的眸子頓時就沉了下來,不說話的算是默認了這個提問。
“肖孟九你是他的人?又或者,你們真的又什麼勾當?”何寧輕輕一推就離開了他的懷抱,看着那張曾經自己最爲熟悉,在六年時間裡最爲依賴和信任的一張臉,聽了前頭的那些話,現在她的心裡眼裡,都是滿滿的失望與憤恨。
“肖孟九你瘋了!你看看那個劉司令是什麼人,他殺了青州多少百姓?我的命你在乎,難道那外頭慘死的人就沒人在乎了麼?什麼時候你竟然能把自己藏得這麼深,這麼讓人看不透。我曾經還把你當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何寧痛心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依舊是有些覺得難以置信。肖孟九有些心疼她的樣子,往前一步,她亦是往後一步,他也就不再上前了。
“我現在好後悔,那天晚上沒有直接要了你。”
何寧冷笑道:“我也好後悔,竟然能對你這樣的人生出這麼愚蠢的念頭來!”
肖孟九靜靜看着她,房間裡頭一瞬間變得壓抑沉悶,只有外頭那些槍聲,算是激烈。何寧瞥到桌上那一把手槍,越過肖孟九就要去拿。肖孟九沒防到她突然有這個動作,只是看見她想要那把手槍,明明有機會先收起來,卻還是由着她拿了那手槍。
她有些顫抖的緊握着手槍,槍口直直指着肖孟九的心口。肖孟九沉着臉,竟然不怕死的往那槍口上撞來,驚得何寧往後又退了退。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你不捨得。”
“後退!”何寧把槍往前擡了擡,用力的戳了戳他的心口。
那一動作像是一把利刃,又或者本身就是一把槍,狠狠的打穿了他的那一顆心。肖孟九低低的笑了笑,伸手快速的奪過了那一把槍,速度快的何寧自己都沒瞧清楚。
肖孟九把那手槍拿在手裡,隨意的把玩着。何寧伸手要去搶,又被身材高大的肖孟九給輕輕擋了回去。
“想要?這東西不能給你,擦槍走火,會誤傷了我的。”
何寧是恨得咬牙切齒,可偏是她的這副樣子,讓肖孟九覺得新鮮。
“恨我?恨我就對了,我要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他的陰鷙再一次擺在了何寧的面前,讓她覺得,面前肖孟九,自己從來都沒認識過。
“大當家,劉司令被圍住了,說讓你帶人過去支援。”門外傳來一個急急的聲音,聲音不大,可是屋子裡頭的兩個人都聽得一清楚。
被圍住了?
肖孟九一怔,蹙眉就暗自思索開,鄭嶸的人都被堵在了陳家宅子裡頭,分到商家的那些小兵根本就不足氣候,翻不起浪。
難道鄭嶸帶人過來夾擊了?
他眼眸微深,如果真是這樣,那劉司令纔是真正的被堵在了甕中的老鱉!
放開了何寧,他黑着一張臉開門就出了屋子,何寧要跟着出去,又被他不留情面的給推進了屋子,摔在了地上,手掌落在茶盞碎屑上頭,扎出好幾個血印子來。
肖孟九瞧見她用力,心口驟然一緊,腳步已經提上了門檻裡,又聽身邊的人催促的喊了一聲“大當家”,這才又重新鎖好了門,吩咐手下看好了裡頭的何寧。
碼頭上,秦連帶着青竹跟商瑜躲在暗處,一邊又擔心着商澤修跟何寧會找不見他們,又探頭出來查看着。
只是過了許久,都不見商澤修,更加不見何寧。甚至,連乾幫的人都已經瞧不見了。
秦連覺得奇怪,心裡琢磨了半刻,才狐疑的看着青竹。青竹被他看的有些心虛,手裡頭又加重了一些力氣,抱緊了孩子。
孩子的臉色有些發紅,鼻息有些沉重,被青竹這麼重力的一摟,不舒服的又哼了兩聲。青竹見孩子鬧騰起來,只能轉身去輕聲哄着孩子。在手觸及孩子額頭的那一下,燙手的觸感讓青竹心裡一慌。
“秦連,孩子病了!”
秦連卻只是沉沉的看着她,說了一句:“你撒謊!”
青竹頓了頓,心裡升起一團火來。“你說的什麼話,你瞧孩子的臉色,已經不舒服了,你竟然還說我撒謊?”
商瑜在旁邊瞧着,看着那孩子的臉色卻是不對勁,伸手輕輕摸了摸,真的覺得有些燙手。
“秦叔,是真的,小柱真的病了,你摸摸。”
秦連把視線轉移到了她懷裡頭的孩子,輕輕撫了撫額頭,確實有些燙手,是真的病了。他收回了手,低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秦連!孩子怎麼辦?現在亂成了這樣,也不能帶着孩子去找大夫,咱們身上又沒藥,這可如何是好。”青竹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的,趕忙對秦連說:“我身上還有幾個錢,你去找間藥鋪給孩子隨便找點退燒的藥來含着。”
青竹一邊說,一邊就要去掏縫在褲子上頭,裝着錢的小袋子。秦連擡手就給她剛摸出來的幾個大洋給打落在了地上,大洋咕嚕滾,商瑜忙在後邊追。
“你發的什麼瘋!”
“是你發的什麼瘋!夫人根本就不是去了唐家,根本就不是去找唐夫人,你根本就是在撒謊!青竹,夫人待你不薄,你什麼時候竟然也變成了個出賣主子的東西!”
秦連的質罵驚呆了商瑜,讓青竹低下了頭。青竹低聲啜泣了起來,這才說起了事情經過,心裡悔恨的不能自己。
秦連暗罵一聲,又探頭出去瞧了瞧外頭的情況,把商瑜給拉到了裡邊,接過她手裡頭的那幾個大洋。
“小姐你好好在這裡等着。青竹,要是夫人跟大爺出了事兒,我一輩子不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