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近,寧靜琬匆忙放下兩旁的帷帳,調整好呼吸,往錦被裡一鑽,緊閉雙眼。
鳳君寒輕輕掀開還在晃動的帷帳,緩緩坐在牀邊,看着牀上的琬兒,不由得失笑,琬兒在長樂宮住了這麼久,別的不知道,可是裝睡的本事是日益見長了,呼吸雖然平穩均勻,只可惜還在微微顫動的修長睫毛出賣了她!
琬兒果真是高瞻遠矚的女子,離開了這麼久,錦繡山莊雖然少了琬兒這樣聰慧絕倫又極有手腕的大小姐,可畢竟有經營多年的龐大根基和實力,還有琬兒親自培養出來的紀勤等一大批精明能幹的人物,在幾年之內保持錦繡山莊的盛勢問題並不大。
況且,錦繡山莊的人都相信寧家大小姐只是暫時離開,遲早會回來的,又有他這個皇家景王爺坐鎮,琬兒的離開對錦繡山莊造成的的衝擊並不是很大。
琬兒給了他緩衝的時間,給了他時間去尋找新的優秀掌門人,琬兒離開之前早就想好了,錦繡山莊是寧氏幾代人的心血,就算錦繡山莊不姓寧了,也希望可以保留錦繡山莊這塊招牌,不想看着它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青雲海域的秦弈風始終信守對琬兒的承諾,他一直堅持認爲錦繡山莊是琬兒的,而不是他鳳君寒的,秦弈風對錦繡山莊一直照顧有加,錦繡山莊的商船在青雲海域的航行是一路通暢!
秦弈風一直對琬兒念念不忘,現在更是志在必得!
他已經收到密報,在他的地盤,陰魂不散的秦弈風居然又來了?深深宮牆和幾乎無處不在的御林軍或許攔得住任何人,但是他天生的敵人秦弈風要除外,想起秦弈風,他幽寒眼眸就閃過一絲深深陰霾!
秦弈風果真是秦弈風,連深宮大內也進得來,而且看來已經和琬兒談過了,琬兒最近正在想辦法逃離皇宮,秦弈風這一來,真是雪中送炭,兩人一拍即合,琬兒只怕是當機立斷,立即決定和秦弈風一起逃出去。
他以前雖不肯承認,可是在心底深處,琬兒和秦弈風的關係的確引起了他的嫉妒,連傾城都看得出來,琬兒和秦弈風之間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而這種默契是他和琬兒之間沒有的,他和琬兒之間雖然互相愛着,可是也在互相防範算計,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秦弈風和琬兒之間的關係更純粹,所以琬兒更加信任秦弈風!
照現在的情形來看,看來不管是琬兒失憶之前,還是失憶之後,對秦弈風都有一種莫名的好感,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要不然,以琬兒的個性,哪裡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對她沒有惡意?
鳳君寒想到此,心底越發煩悶沉重,琬兒原本是愛着他的,琬兒以前雖不肯爲他生孩子,可是在知道有了孩子之後還是那般幸福,那般欣悅,那般小心翼翼,生怕逍遙用的藥會傷了孩子,可是他對琬兒有保留的愛最終徹底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琬兒,之所以有今時今日的痛苦也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寧靜琬在牀上裝睡,想起秦弈風,心中忐忑不安,心中苦盼他趕快走!
寧靜琬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臉上,又怕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又發生那晚侵犯她的事情,可是聽着他平穩的呼吸聲,又不聞美酒醇香,寧靜琬才鬆了一口氣,這個危險的男人自控力極強,想來世間除了他妻子,再無什麼事能讓他失控了,只要見到他醉酒,寧靜琬就擔心醉眼迷離的他會把她當成他妻子!
“怎麼還不走?”寧靜琬在心底暗忖,裝睡也需要本事,不能動,還得保持平穩的呼吸,臉部表情也不能動,景王爺這樣的人,只要看出一絲異樣,就知道她在裝睡。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寧靜琬實在受不了了,睜開眼睛,裝作夜半初醒才發現他的樣子,驚呼出聲:“王爺,你怎麼又來了?”
又來了?鳳君寒苦笑,琬兒就這麼不想見到他?
看琬兒刻意迴避他的眸光,鳳君寒似笑非笑地看着琬兒,眸中卻是醉溺的柔情,“睡得可好?”
寧靜琬看着他那種莫名其妙的笑,就覺得有些心虛,含混其詞道:“還好,你來了多久了?”
鳳君寒看着琬兒故作沉靜的臉色,淡淡道:“也沒多久,剛剛來!”修長如玉的手指忽然輕輕撫上她的臉,溫柔迷離,讓寧靜琬的大腦有些空白,感受着他手指的溫度,似有一股暖流滑入自己心間。
寧靜琬看着他俊美無鑄的臉龐,想起剛纔的那個少島主秦弈風,想起三日之後就可能要徹底離開這裡了,心中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
這個男人對他愛妻的思念她全在看在眼裡,他的思念,他的痛悔,他的執着,他的眷戀,可是她畢竟不是他妻子,又怎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寵愛?
鳳君寒凝視着琬兒,忽然俯低身軀,伸手抱住寧靜琬,聲音低迷,透着哀傷,聞之令人心傷,“別離開我,好嗎?”
他的聲音引起寧靜琬內心深處的一絲哀痛,他對自己百般榮寵,千般愛護,自己難道就要這樣瀟灑離去?
他久久地擁着寧靜琬,聲音地低喃,“琬兒!”可就是這一聲低喃瞬間拉回了寧靜琬的所有神思,她不是他口中的琬兒,爲什麼所有人都把她當成那個“琬兒”?
寧靜琬感受着他的悲傷,心底想起剛纔那個瀟灑傲然的秦弈風,不知道秦弈風來過的事情他可知道?
寧靜琬淡淡道:“這是你的地方,若是沒有你的許可,我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你怕什麼?”
鳳君寒緊緊地擁着寧靜琬,一言不發,寧靜琬有些驚訝,他的手在顫抖?他在害怕什麼?他掌握天下千千萬萬人的生殺大權,他身上爲什麼會有不屬於他的脆弱?這種脆弱觸動了寧靜琬心底的柔軟,引起一陣陣抽痛,不知不覺中,眼底竟然開始氤氳朦朧!
鳳君寒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鬆開寧靜琬,寧靜琬乘機坐了起來,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絕不可在他面前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心虛,只要有一絲異樣就會引起他的警覺!
鳳君寒深深地凝視着眼前的琬兒,一身白色絲綢寢衣,長髮自然垂下,神情慵懶閒適,還有那張精緻的玉顏,黛眉纖長,清幽的眸瞳,璀璨若晨星,似春水般明淨,又若冰雪般瑩致,這樣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
鳳君寒想到秦弈風,秦弈風一定也見過琬兒這副模樣了,一絲陰霾瞬時縈繞在心頭,怎麼揮也揮之不去!
他忽然緊緊握住寧靜琬的手,身體緊繃,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聲音帶着淡淡祈求,“說愛我!”
寧靜琬清澈的眸瞳劃過一絲異樣,對亡妻深情如斯的男人,他在真真切切地懺悔,連她的心湖都泛起了漣漪,他的懷抱很溫暖,清新純淨,可爲何他愛的人不是她?
一抹清雅笑意在寧靜琬脣邊盪漾開來,淡淡道:“心中無愛,嘴上說了又怎麼樣?何必自欺欺人?欺騙得了一時,欺騙不了一世!”
一抹苦澀在鳳君寒眼底劃過,不過很快脣邊染着一抹戲謔笑意,低聲道:“你越來越不乖了,還是這樣言不由心!”
這種曖昧的語氣讓寧靜琬臉色立時發燙,幸好是夜裡,壁燈昏黃朦朧,也不知道他看得清楚或是不清楚。
心中越發奇怪,越來越不乖,她何時乖過?言不由心?她只在哥哥面前撒過嬌,耍過小孩子脾氣,權傾天下的景王爺竟然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寧靜琬黛眉深蹙,知道他完全把她當成他妻子了,可是就算他能催眠自己,她又豈能自欺欺人?
他妻子那樣對感情要求純淨的女子,若是在天之靈看見了,心裡不知道有多難過?
曾經誤以爲他有別的女人,已經讓他妻子痛苦不堪,如今對她這樣,就算他妻子能接受,寧靜琬又豈能跨過自己心中的這道不能逾越的關卡?
鳳君寒是習武之人,目力過人,看見琬兒臉色羞紅,妖豔嫵媚,心神一蕩,情不自禁地又想俯身去親吻她。
寧靜琬看見他的動作,心底一惱,不假思索之下,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打在他臉上的聲音在暗夜中格外清晰,這一巴掌讓寧靜琬徹底呆住!
她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卻沒想到他沒躲,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他俊美的臉上!
她居然打了權傾天下的君王?寧靜琬覺得手心都開始隱隱作痛,心急之下用的力度有多大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完全可以躲開的,他明明看見了她的動作,卻不閃不偏,也沒有抓住她的手製止她的動作,就那樣任由她盛怒之下的一巴掌落到他臉上!
雖然她和他置過氣,也曾肆意妄爲過,只是希望他受不了她,早日明白她不是他妻子,早點從虛構的夢幻中走出來,可以前對他的冒犯是有底限的,並沒有在多大程度上觸犯他的君王尊嚴,現在給了他狠狠的一巴掌,這種對君王大不敬的行爲,他盛怒之下,就是將她就地正法都不爲過!
可是寧靜琬並不怕,這種迷濛的折磨讓她快要崩潰了,哥哥什麼都不說,他又是把自己當成另外一個女人,就算他殺了自己也是一種解脫!
鳳君寒眸光一深,大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不怒反笑,這樣的琬兒,纔是真性情的琬兒,他絕對相信,以前琬兒是他的王妃的時候,無數次想狠狠扇他兩巴掌,如今也算是償了琬兒的心願,愛憎如火,至少不是前幾日對他冷冰冰的琬兒!
他驀然俯身,繼續方纔被那一巴掌打斷的吻,強悍而直接,大手攬住她的纖腰。
寧靜琬正沉浸在打了他的震驚之中,忽然席捲而來的熾熱讓她來不及反應過來,強烈的男子氣息,不容抗拒的力量,身子被他緊緊地攬在懷中!
朱脣的疼痛讓寧靜琬反應了過來,狠狠瞪他,奮力掙脫他的雙臂,他鬆開寧靜琬美麗的脣,順勢將她摁倒在牀上,他將她壓在身下,俯身看她,目光深深,脣角勾起,“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知道你對我動心了!”琬兒依舊是琬兒,以前愛着他的時候,嘴上也從來沒有承認過!
寧靜琬微微一怔,隨即冷冷一笑,揶揄道:“你真自戀!”
鳳君寒的大手拂過寧靜琬的長髮,眸光深寵,心情愉悅,“這世上的事情並沒有絕對的好與壞,自戀也許不是壞事!”
寧靜琬不以爲然,語笑嫣然,聲音卻冷漠如冰,“那你就繼續自戀吧,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有你妻子這個前車之鑑,我又豈會重蹈覆轍?你再好,也註定不會和我有什麼關係!”
鳳君寒深不見底的眸光劃過一絲陰霾,琬兒對逃離皇宮這麼有信心?這一次她居然再一次無條件地信任秦弈風?
秦弈風,這個該死的秦弈風,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在琬兒身邊虎視眈眈。
覬覦琬兒的別的男人他並不是不知道,只不過都不放在眼裡,但是這個秦弈風,卻不得不讓他重視,那個和他一樣唯我獨尊的危險男人!
見他不動,寧靜琬也不反抗了,淡淡道:“景王爺,你妻子在天上看着你!”
她本以爲鳳君寒的臉上會呈現痛楚之色,會拂袖而去,清醒地認識到他此舉已經徹底傷害了他妻子,畢竟唯一能打動這個冷漠而危險的男人的就是他深愛的妻子。
可是寧靜琬失望了,他聽了寧靜琬冷漠的話語,只是身子一僵,深幽眸瞳之中變幻莫測,黑眸中眸光復雜而晦暗。
寧靜琬淡淡笑道:“你對別的女人做這種事,也不知道你妻子知道了,心中會怎樣難過?你這麼愛她,又怎會捨得她難過?”
此話一出,寧靜琬自己也覺得自己太歹毒了,這話說的太傷人心,可是她不想一直這樣被他控制,帝王又如何?可以殺了她,卻不能勉強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