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不遠處的一座水潭,一黑衣青年,光禿禿的腦袋迎着夕陽散發出一輪輪黑紅色的彩光。青年正是蒼。他盤膝靜坐,雙手合十,面前擺着展開的《靜安凝心咒》。保持這一姿勢已經三日了,除了伴隨清風掀起的書頁,便再無一絲多餘的動作。
一遍遍的低聲朗誦,他只覺的世間一切都是如此安詳,自己也無力去爭奪,殺意和躁動也在一遍遍經文中消磨殆盡。當蒼將心神沉入魂海時,驚訝的發現,魂海的天空上,一根墨玉色柱狀物體正悄然成型,當他看到柱狀兩端是兩顆已具雛形的骷顱頭是,心中便有了分辨。這本就是已定魂杖爲原型生成的。
“蒼哥哥...我想吃桃!吃肉乾!恩...那個...還有什麼吃的?”智萌一臉期盼,咬着手指望着蒼。
聽到呼喚,蒼緩緩睜開眼睛,那種與世無爭的情緒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飽含肅穆蕭瑟的殺意。用茗燈的話來說,就是一尊**。
茗燈撐着一根魚竿,悠閒的坐在水潭邊。細長的魚線筆直的垂在碧波盪漾的水面,任憑瀑布激盪,魚線如定海柱一般巋然不動。順着魚線向下,水潭清澈見底,游魚歷歷。魚鉤卻似銀針一般立於水底。
“你平日也是這樣釣魚的嗎?”
“茗燈哥哥,你的魚鉤是直的啊!這哪能釣的上來啊?”
蒼與智萌分別蹲在茗燈左右,盯着定力如山的魚鉤,蒼入定三天,茗燈便坐在池邊用根針釣了三天的魚。
“小蒼,你看那根魚線!”茗燈指着緊繃的銀絲。
“恩?魚線怎麼了?你釣不上魚便是因爲這魚線嗎?”
蒼瞪着眼尋找魚線的不同。片刻後,他突然一聲低呼,“這是用你的魂力凝聚成的?”
果真,魚線過於筆直,任由風吹水流,都沒有發出哪怕一絲波動。茗燈拉起魚竿,魚線卻像真的絲線一般隨着魚竿和清風搖曳。
“你看這根銀絲可能制敵?可能殺人?”
茗燈托起魚線,視於蒼看。
蒼嘗試着抽出一絲魂力,卻只凝聚成一根小臂粗細的繩子,卻無論如何無法再縮小了。再看着茗燈手中的絲線,一個細如牛毛,卻堅韌,一個粗是鎖鏈,卻脆弱無比。
“呵呵...你的魂力果真厲害!”蒼由衷敬佩。
“不是讓你誇讚我的!你的魂力由於本體的原因,的確異於常人,甚至可以說神位以下無人能及!但你的精神力,控制力一塌糊塗!一個“魂滅斬凝聚成那麼大一把刀,殺傷力根本與你的魂力強度不符!如果想對抗今後的敵人,你的對魂力的控制必須強如我!”
茗燈不留情面,直言不諱指出了蒼的致命缺點。
“哎呀!哎呀!你們還有完沒完了?我想吃好吃的!你們誰帶我去啊?”智萌已然煩躁不安,拉着蒼的衣袖便向外走去。
茗燈說:“我想是應該讓鳶聖看一下你留在此地的意願,和研習《靜安凝心咒》的成果了!”
“好吧!憋了這麼久了,是該好好活動下手腳了!不然都生疏了!”蒼嬉笑道。
蒼拉起智萌,說:“我們該去找師父了!問問她可允許我們出去遊歷!”
智萌高興的跳起來,“哦!哦!是要去外面吃好吃的嗎?以前師父帶我遊歷時我們幾乎都是在野外露宿,很少吃到精美的食物!蒼哥哥帶我去吃吧?嗚嗚....”
“我倒是聽說最近佛宗熱鬧的很,好像是什麼古代戰場要開放!”茗燈思索道。
正在此時,蒼和智萌懷中的令牌同時亮起,一道虛影映落在腦海中。正是慈鈺菩薩。
“小蒼,智萌,你二人來我洞府一下!”
蒼抱起智萌,腳尖輕點,便已飛身躍起十丈,踩着柔軟的樹枝幾個閃騰消失在山間。智萌已經不再害羞,也習慣趴在蒼懷裡享受的看着飛速掠過景色。
“蒼哥哥...再快些!快些嘛.....”智萌大呼小叫。
不多時,蒼避開了所有耳目,輕車熟路來到慈鈺菩薩的洞府。卻見慈鈺僅着一件裹胸,飽滿圓潤的酥胸恰到好處的挺立,沒有多一分或少一分。膚凝脂雪,透着剛出浴的粉紅,幾乎能擰水來。直垂腳踝的三千青絲,隨風舞動。似水的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只是那種渾身自然流露的高貴與典雅,神秘與莊重,又無法讓人心生旖旎。
這匆匆一瞥,蒼只覺理智和衝動打的頭破血流,只爲一睹芳容。只是,最終理智還是艱難的挺立着,蒼躬身俯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可謂是:
世間花葉不相論,花入金盆葉作塵。
濯濯清蓮而不妖,亭亭不可褻玩焉。
智萌騎在脖子上,捂着蒼的眼睛,驚叫道:“不許看!不許看!”
慈鈺聽到兩人的聲音從潭水便擡起身來,看到如此滑稽一幕,笑靨如花。
“好了,智萌,小蒼,你們走近些!”
慈鈺憑空取來一件紗衣,披在肩上。頓時滿園香豔重又恢復了神聖莊重。
智萌騎在蒼脖子上,蒼便只能弓腰緊跟幾步。將智萌放下來,才緩緩直起身,道一句,“師父!”
慈鈺輕咳幾下,說:“這次喚你們來,便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小蒼你我也相識近兩個月了,對佛宗你也有了一些瞭解,說說你對如今佛宗的看法吧?”
蒼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慈鈺,卻見她不像是隨意閒聊,便認真思慮片刻,開口道。
“如今的佛宗,人心渙散,置佛法與戒律於不顧,殺生成爲常態,人人都向往強者,卻又不擇手段!如若是一般宗派,倒也罷了,但作爲有着萬佛之宗的宗派來說,未免有些過於世俗了!”
“呵呵....倒也算誠實,你可知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
慈鈺菩薩一邊梳洗青絲,一邊問。
“其實沒有原因,人心使然,本性作祟!”
蒼乾脆利落的指出根結所在。
智萌左看右看,兩人的對話讓他雲山霧繞,隨即拿出從茗燈那裡奪來的魚竿,蹦蹦跳跳跑到水潭邊釣魚去了。
蒼正侃侃而談,突然看到智萌端坐在水潭邊,正有板有眼的梳理這魚線,眼巴巴望着水中嬉鬧的游魚。
“小魚兒們!等着我啊!我會把你們清蒸!燒烤!水煮!嘿嘿....”
蒼頓覺一陣氣短,險些昏死過去。
慈鈺也楞了,指着智萌輕笑,問:“小蒼,跟你學的?”
蒼艱難的點點頭。
“師父莫要擔心,鉤子是直的,只是徒兒練習魂力控制時自娛自樂罷了!”
慈鈺會心一笑,手指輕點幾下蒼的額頭。接着她手掌翻動,一根通體墨玉,齊眉長棍平臥在手掌中,兩條靈蛇相交盤繞在棍身之上。
“那日見你練《遊身伏魔棍》,爲師便先送你這根鹿筋藤蛇棒棍吧,這是爲師遊歷時偶然所得,雖與那降魔杵還差上很多,但此時你用也是綽綽有餘!”
蒼躬身行禮,雙手捧起長棍,卻未見慈鈺眼中閃過的狡黠。
“嘣...”
蒼一個趔趄趴在地上,手中棍子脫手滾了出去,落地竟如彈跳幾下,並不似抓在手中那般沉重。
“這....這怎麼回事?師父....”
蒼翻身站起來,怎麼看也不像沉重如山嶽的感覺。小心翼翼的上前再次拾起鹿筋藤蛇棍,這次他用了七分的力氣,卻僅僅勉強拿在手中,那種似托起一塊萬斤巨石的感覺真實無比。當他再次扔下後,鹿筋藤蛇棍卻又是跟普通木棍一般在地上彈出很遠。
蒼盯着那根靜靜躺在地上的棍子,便不敢再碰一碰。
慈鈺揮揮手,將鹿筋藤蛇棍召回手裡,飄然一笑,說:“棍如其名,是用麟屠鹿的腿筋所制,隨着修爲的高低,重量會越來越重,不過也只適用於修者,達到神位後便沒了效果。你再輸入一絲真氣試試!”
慈鈺又將長棍拋給蒼,嚇的他冷汗直冒,忙不迭半蹲,手腳灌注真氣,使出了十分力氣。長棍落手,一如既往的沉重無比,但好在有準備,接連後退幾步,才卸去重量。
當他試着輸入一絲真氣,便覺真氣彷彿涓流面對江海,如入無底深淵,遍尋無際。蒼狠了很心,一邊溝通天地元氣,轉化爲真氣,一邊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
足足一刻鐘,真氣已經枯竭了三次,蒼白的臉上冷汗直流,就在他欲要坐倒在地時,鹿筋藤蛇棍流光異彩,散發出奪目的黑紫色光華。彷彿多了一些靈動。終於似再也等不及了,大喝一聲。
“遊身伏魔棍”
一棍劈下,眼前一道驚鴻,黑芒閃電般的掠過水麪,蕩起幾丈高的水浪,奔騰的瀑布被一分爲二,重重的撞擊在瀑布後岩石上。頓時,轟雷般的悶響,迴盪在這小小的山谷中。驚的魚羣競相躍出水面。
“轟,轟,轟!”
轟隆隆的炸雷聲在山谷中不斷的迴盪着,似山谷都在顫動,卻不見瀑布後的岩石有任何損傷。
智萌雙手捂着耳朵,張大着嘴望着這雷聲大雨點小的陣勢。半晌之後,被一分爲二的瀑布才重又聚集到一起。
“那個...蒼哥哥,你是不是沒用力啊?”智萌懂事的安慰道。
蒼也是不明所以,看看手中的鹿筋藤蛇棍,又看看瀑布,尷尬的臉色漲紅。
自語道:“奇怪啊,我明明用了至少五分力了!竟沒有一絲裂紋,太無理了吧?”
慈鈺掩面輕笑,拉起還在呆愣的蒼和智萌,坐在她平日修煉的青石臺上,拍了拍兩人的腦袋。
“傻孩子,此地可是經過我的神力加持過的,加之濃郁的天地元氣長年累月的溫養,別說你了,我想破壞都要費些力氣!”
“額...呵呵...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蒼揉了揉耳朵,笑道。
“好了,你現在知道鹿筋藤蛇棍的威力了?只是...可惜這套遊身伏魔棍只能算的上修者的入門修技,並不能完全發揮你的修爲。”
“那,師父,再向上還有什麼級別的?”
“恩...對於修者來說,分爲修技入門,初階,中階,高階,和準神技!但是師父是冰屬性,兼顧水屬性,用的武器也是長鞭,並未有棍法修技收藏。”
慈鈺陷入了沉思,兩隻玉手卻在蒼和智萌的腦袋上輕輕揉搓。智萌一臉享受,蒼此時卻漲紅了臉頰,連耳朵都紅似火焰。只覺的渾身火辣辣的灼熱。
“哦...對了!我知道有了老怪物手上有一套棍法高階修技!以你的天賦,說不定能發揮出準神技的力量呢!你等着,我這就去幫你尋來!”
慈鈺杏眼微眯,一個閃身便消失了,只留空氣中淡淡清香。
蒼欲言又止,擡起的手緩緩落下,嘀咕道:“那個...謝謝師父!”
智萌託着下巴無聊的數着水潭中剛剛清淨下的游魚。
“師父不是說喊我們來有事情交代嗎?怎麼突然又離開了?”
蒼並未浪費一刻時間,他突然明白慈鈺爲何着急將他們喚來,一定有何大事發生,無論關乎誰,他都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妄言保護其他人。
蒼立於水潭中心,望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沉聲輕喝。
“水月鏡花”
倒映在水中的身影漸漸凝實,不再隨着水波變得破碎。真的猶如有另一人站在水中一般。
《水月鏡花》有三個層次。
初級,映物現形,虛虛實實。
中級:虛實可換,步伐迷蹤。
高級:萬鏡相照,迭出無窮。
突然映於水中的倒映翻轉上了水面,與蒼動作表情一致,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同時咧嘴笑了。只是仔細辨認,倒影還是有些虛幻,粼粼波光並沒有那麼容易消除。
“散!”
虛影瞬間爆開,化作漫天水珠落入水中,一陣狂風從水面中吹拂而過,水珠如四散的煙花,好生俊美。
智萌拍手稱讚,“哥哥好厲害!再幫智萌變一個吧?我也想看看的長什麼樣子?”
“額...你從水面不就能看見了?”蒼俯身拍着智萌的腦袋說。
“不嘛...不嘛...我也想要你那種!可以站起來的!”
“好吧!那你站在水中去!”蒼指着一處水面道。
卻瞧見智萌臉色變得慘白,冷汗刷刷掉落,不僅沒有踏入水中,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連連後退。
“不要!智萌怕水!不要去!”
蒼見狀忙將智萌攬入懷裡,細聲安撫,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
茗燈望着沉入魂海中的蒼,搖頭苦笑。
“我以爲那個種族早已滅絕,沒想到卻能在這裡看見他們的後裔!或許這也是世上唯一存活的血脈了吧?”
蒼擔憂的望着他,問:“到底是什麼種族?以智萌現在表現出的實力,他們的種族應該強大無比啊!”
“哼...再強大有何用?這個世上強大又心懷叵測的人數不勝數!他們叫“白澤”,是一種上古神獸,通萬物之情,能明察世間,洞察人心,卻又心地善良,嫉惡如仇。凡是被他們察覺的大凶大惡之輩,必出手擊殺,久而久之,便得罪了太多的強者。因爲他們強大,又同神獸一族,一直受到四神獸的庇護,所以開始並無大事。後來不知從何得知,他們怕水,如果一旦浸入水中,便渾身無力,任人宰割。再後來,你便能想象了!總之幾百萬年前,就不再見白澤出現了,我見過四神獸,見過幾大凶獸,甚至始祖饕餮都見過,就是沒有見過白澤!或許是他們隱匿起來了也說不定!”
“那..你能察覺到智萌身上神獸的氣息,別人能不能?”蒼忐忑的問道。
“白澤是唯一一種能在任何時期幻化人形的神獸,因爲古時他們需要輔佐大智大賢之輩,所以一旦世間出現可以拯救蒼生的賢者,他們便會化作人形出現。一般人是分辨不出的!只是我不知慈鈺菩薩是否識得,她將智萌帶在身邊或許只是想保護他,又或許想借助他的能力整頓佛宗!總之應該不會害他!”
“呵呵...這小沙彌竟然是整古鑠今的白澤!他們可是要比四神獸更加出名的!小蒼,白澤無論男女,都是絕色之輩,而且不受世俗影響,無論何時都能保持他們純真,善良的內心!如果...被那鳶聖發現,他肯定不會再拿你做目標了!你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說不定你用智萌還能換回你那定魂杖呢!白澤可比你的魂魄更加純潔,神聖呢!”
茗燈一步步的引誘他,仔細望着他的表情變化。
“茗燈,如若換做你,你會嗎?”蒼有些疲倦的坐在他身邊,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咳咳...我?我不知道,但...本尊會!”
“你有着本尊大部分記憶,你也想變成本尊那樣冷血的強者嗎?”蒼唏噓道。
茗燈拍拍蒼的肩膀,輕嘆道:“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了,仁慈善良在這個世界可隨時將你置於死地!善人可比壞人難百倍!”
“從嫿兒的眼中,我看到了她對蒼燈茗的無比的失望和憤恨!我想象不到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不願失去嫿兒!我不能遵循本尊的意願走下去!”
茗燈第一次聽到蒼提到嫿兒,身形一震,不自覺留下了兩行熱淚。
“你好自爲之,本尊可不是那鳶聖之流,終有一天,你將知道他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