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韓淨家裡的成分不錯,人又能幹,年齡也算是學生們中比較大的,隊長就指派他當組長,管理學生們之間的雜事。
韓淨爲人一向很公正,學生們都挺喜歡他,當然除了徐若飛之外。
徐若飛看韓淨那是叫一個不順眼啊,瞧瞧他,沉默,沉默,總是不說話,裝什麼啊!自己講笑話,別人都笑,他不笑,絕對是不給他徐若飛面子。還有,特嘮叨,每天睡覺之前總是要對自己說教一番,煩的徐若飛不行。而韓淨認爲,徐若飛一看就是家裡面很少有人管教的孩子,個性頑劣,需要曉之以理。
一陣子下來,全隊所有的人都知道,有個叫徐若飛的,天天跟韓大哥對着幹,可是有人傳說,韓大哥對這個徐若飛一直都特別包容。
到了生產隊十幾天,徐若飛除了早上起不來之外,別的都勉強適應了。一開始,他非抱怨說沒有廁所,在光天化日之下解決生理問題,實在是愧對天地,被韓淨一番教導之後,總算平息。
事情是這樣的,徐若飛這人精,天天吵着要蓋個廁所,這樣就可以藉機休息,韓淨是最最遵守紀律的人,怎麼可能讓他如願?於是就在徐若飛準備去上廁所的時候,把他給修理了一頓。怎麼修理的,徐若飛不說,最後在胖子的死纏爛打之下,終於套出了話來。
“嗚~他好凶哦!上來就對我說‘把褲子脫了!’”
徐若飛在那兒假哭,胖子一聽,大驚曰“:怎麼會這樣!沒想到韓大哥這麼正經的人,原來這麼直接啊!”
“那後來呢?”胖子擔心的問“:你不會真的被他給……”
徐若飛翻翻白眼,恢復蠻橫的樣子,沒好氣的說:“怎麼可能啊!他把我拽到野地裡,給我講了一大堆美學問題,什麼人的身體都是美麗的,在野地裡上廁所是不應該有羞恥感的……唉,我可倒死黴了,憋着尿,碰上他這麼一個說教大王。我最受不了就是別人說我長的不好,還有就是囉嗦,結果他這兩樣全佔了!”
胖子在旁邊勸解“:話不能這麼講啊,所謂世間萬物均是對立而生,有黑夜就有白天,有正義就有邪惡,有男人就有女人,有左就有右,有貧又有富……”
徐若飛煩的不行“:你少囉嗦!到底想說什麼?”
胖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你和韓淨……”
徐若飛立刻湊了上來,眼睛裡精光爆閃。
胖子說“:天機不可泄露!”
……
韓淨本來正在食堂的前門休息,就看見徐若飛追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滿農場的跑,定睛一看,原來那圓滾滾的是胖子,他邊跑邊喊“:救命啊!謀殺親爹了!”
徐若飛在後面,氣的不行,連聲叫罵“:張天下!老子今天親自操刀把你變成太監!否則我就被兔子咬死!”
韓淨搖搖頭,自言自語“:這說明兔子是不會咬死人的……”
解決了上廁所的問題,可早上起牀的問題還是個麻煩,徐若飛怕冷,睡眠質量也不好,一晚上睡不踏實,早上的精神特別不濟,對於要求他在四點多起牀簡直可以說是酷刑,可命令就是命令,早上起不來,就算上午曠工,中午是沒有飯可以吃的。
爲了自己的肚子着想,徐若飛拼命強迫自己早起,不過每天起牀之後都反應特別遲鈍,無論多麼簡單的問題,這時他都回答不上來,於是胖子,小王等人就總是在這個時候逗他。
“若飛,我有一個蘋果,你有一個蘋果,你把你的蘋果給我,我有幾個蘋果?”胖子特別耐心的問。
徐若飛看看他,嘴脣動動,吐出一個字“:吃……”
胖子又耐心的說一遍“:若飛,不是讓你吃蘋果,是問你一個蘋果加一個蘋果等於幾個蘋果?”
徐若飛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他,這次說出來兩個字“:蘋果……”
胖子大喜,繼續說“:對,到底等於幾個蘋果?”
徐若飛眨眨眼,伸出一隻手比劃,相當肯定的說“:五個!”
……
今天,徐若飛又楞楞的跟着隊伍向農場裡走,小王問他“:徐若飛,昨天聽胖子說□□,啥是□□啊?”
徐若飛撓撓頭,慢慢的說“:這個……得從質子和中子講起,這個中子就像漿糊,把質子粘了起來……”
經過幾分鐘的講解之後,小王同志終於知道了什麼是□□,簡單點說,就是一堆大漿糊……
“那怎麼爆炸時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呢?”小王還是不明白。
徐若飛眯着眼,擺擺手,說:“你沒看它們在一起實在太擠麼,什麼叫距離產生美啊……距離沒了,美沒了,就只好爆炸了……”
小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胖子在旁邊聽了徐若飛的解釋直想笑,剛想過去再逗逗他,卻被韓淨給攔住了,韓淨說“:你們別總欺負他了。”
“是!是!”胖子立刻點頭哈腰,壞笑着把暈暈乎乎的徐若飛丟給韓淨,拉着小王跑了。
韓淨看了看站在那兒不動的徐若飛,無奈的說“:徐若飛同志,要上工了,請你快點!”
徐若飛看看他,嘴裡還在嘟噥“:用氫氧化鈉治胃酸,你想胃穿孔啊?”
韓淨哭笑不得,拉着他往地裡走,徐若飛還在嘮叨“:西格馬鍵就好比旅館裡的兩張牀,頭對頭接起來,還可以隨便扭轉……”
一番折騰,韓淨終於把他弄到收割機的駕駛室裡,徐若飛這時才清醒過來,利索的把油管子一插,轟隆隆的把收割機開起來了。
韓淨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嘆息:有的人啊,還真是麻煩……
這天,有從南方來的人到農墾場參觀,這幫人沒見過東北的針蘑,很好奇,隊長就安排韓淨帶他們上山去看看。韓淨拿着鐮刀,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一羣好奇的觀光客,走到半山坡上的時候,韓淨的目光不由鎖定在麥場上的一個瘦小的身影上,因爲收割的任務完成,徐若飛也要和胖子他們一起下地,而韓淨很清楚徐若飛沒什麼力氣……
心裡隱隱的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可韓淨還是衝徐若飛招了招手,喊了一嗓子,叫他上來。
徐若飛一看到他的信號,楞了一下,但隨即就像個靈巧的小鹿一樣,很快就追上了韓淨他們。
“你帶這些同志們去見識一下針蘑吧!”韓淨沒和他多說,分給徐若飛一隊人,自己領着一隊人,朝兩個不同的方向出發了。
韓淨走了沒多遠,就聽見樹林那邊傳來朗朗的笑聲,其中還有徐若飛瞎侃的聲音“:我意中人是個絕色大美女,她給我寫信,說等她和我見面的時候,她會騎一隻綠毛大烏龜來,終於有一天,我跟她約定好了在小橋邊幽會,等到了晚上,我在小橋邊苦苦的等候着,可我等來了綠毛大烏龜,卻沒有看見它的主人……”
韓淨搖搖頭,邊採針蘑邊笑,這個徐若飛,真是調皮至極……
漸漸的兩隊人分開的遠了,聽不到徐若飛的聲音了,韓淨竟然還有一種太過安靜的感覺。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來參觀的人多數是城裡的知識分子,沒幹過活兒,韓淨一個人給他們採了好多的蘑菇,那些人都連連感謝,說這怎麼好意思,韓淨客氣的說“:沒關係,等你們下山的時候,我的籃子也滿了。”
等把所有的客人送下山,韓淨看見徐若飛突然回頭跑到林子裡,於是,自己也跟了上去。他看見徐若飛跑到一棵大松樹前,貓下腰,動作麻利,一起身,懷裡全是又大又好的上等針蘑。
“你在這兒幹什麼?”韓淨板着臉問他,“這些怎麼不給客人拿上呢?”
徐若飛撇撇嘴,說“:咱們已經給他們那麼多了,一下午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了,我的腰痛死了,留下這一點,咱們回去給大夥兒燉個湯喝。”
韓淨很嚴肅的教訓他“:你明明看見這有好針蘑,藏着心眼兒不讓別人發現是不是?”
徐若飛不滿的頂嘴“:這蘑菇本來就是我發現的,就是我的!我想採回去燉湯有什麼不對?爲什麼非要給那些人,他們跟咱們又沒關係。”
“胡說!大家都是階級兄弟!人家是大老遠來的,你還不都給人家拿上!”韓淨看他自私的樣子就特別生氣。
“我有啊,這一下午不都給他們採了嗎?他們拿的夠多的了,我就留下這一點點,不行麼!”徐若飛不明白韓淨怎麼那麼死腦筋。
韓淨不說話,上去把徐若飛懷裡的針蘑都拿過來,追上已經下山的客人,把蘑菇送給了他們。徐若飛咬着嘴脣,站在山腳下,盯着他的背影不吭聲。
到了食堂,就聽見胖子大聲的抱怨,原來劉解放今天做的飯實在是太難吃了,用胖子的話說,就是跟吃硫酸鋇差不多。
劉解放辯解到“:誰叫我是四川人呢,讓四川人做東北飯,這本來從指導綱領上就是錯誤的嘛……”
小王說“: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吃上一頓不把人給毒死飯。”
劉解放不高興了,他說“:那你既然每頓都吃這有毒的飯,你咋還不死?”
徐若飛坐在飯桌上喝着粥,沒好氣的說“:有免疫力了唄!”小王連忙追問,啥叫免疫力啊?
徐若飛放下飯缸,抹抹嘴“:比如你快餓死了,就到地主老財家去偷雞……”
小王驚奇的說“:沒有,我只偷過鄰居家的雞蛋!”
徐若飛不滿的瞪了瞪他,小王向後縮了縮,徐若飛這才繼續說:“第一次你被發現了,地主打你一頓,你覺得很疼,發誓再不偷了。可過了沒多久,你又快餓死了,所以你又準備去偷雞,結果你又被發現了……”
小王說“:俺咋那麼笨,總被發現呢?”
徐若飛白了他一眼“:別打岔!”小王立刻低頭聆聽。
“地主又打你一頓,但過了沒多久,你又快餓死了……”
“俺咋總餓死啊?”小王剛擡起頭,就被胖子給按回去了。
徐若飛繼續解釋“:所以,慢慢的你膽子就大了,你想,即使被地主打,還是要偷雞,這種思想,就是一種免疫力。”
小王聽的楞楞,好久之後,說出一句話“:可是,現在地主都被打倒了……”
……
“唉,你們也別埋怨我,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又沒有食材,你們想吃什麼啊?這年頭,有個吃不就不錯啦?”劉解放刷着鍋,說到。
“哼,本來有好吃的針蘑,可惜被某人給人了。”徐若飛怪聲怪調的說。
“什麼針蘑?”胖子特別激動,徐若飛推他的肚子一下,“甭想了,早被你的韓大哥給來參觀的那羣人拿走了。”
屋子裡的人都看着韓淨,韓淨不吭聲,沒人敢說什麼,一會兒,屋子裡的人就都散了。
韓淨站起來,準備洗碗,徐若飛攔住了他。“幹什麼?”韓淨沉着嗓音問。
“韓淨,我知道你這個人心眼好,對別人都是沒私心的,可我今天要告訴你,不要無限度的對人好,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你去付出。”徐若飛很認真的說“:今天的事不算什麼,不過是一些蘑菇而已,可我想提醒你,以後碰上你自己真心想要的東西,不要因爲一些不相干的人放棄。”
徐若飛說完之後,轉身走了,留下韓淨一個人,反反覆覆的想着徐若飛說的話:以後碰上你自己真心想要的東西,不要因爲一些不相干的人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