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見儒自己也覺察到,說道:“我前幾日回了冥元。”
慕九哦了聲。
他又接着道:“是樑秋嬋去華清面前告了狀。”
慕九還是沒出聲。當然也未曾裝作吃驚。
“現在,我想脫離冥元了。”他握握拳道,又望着她:“我覺得我已經沒法和他們糾纏下去,就算我要揹負背叛師門的罪名,我也認了。——你能不能幫我?”
慕九屏息,但好像也不是特別意外。
似乎他來開口提出請求她已經視爲正常。
她想了下,說道:“你和師門的事,還是你自己辦吧。”
林見儒微頓,說道:“我只想請你幫我跟王母娘娘——”
慕九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把手舉起來制止了他:“這個忙我幫不了。”
“慕九!”
林見儒聲音裡帶着些乞求。
慕九輕輕吐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很迫切,也知道你在努力修正自己,但是這件事實在超出我能力範圍。林見儒,我並不是菩薩,也做不到有求必應的。我只是一個低層的天官,娘娘給我臉,我便有臉,她若不給我臉,我什麼也不是。所以不管你讓我去求她做什麼,都恕我沒有辦法答應。”
林見儒望着她,像是已經石化。
“爲什麼?”良久,他問出來。
慕九知道他這句爲什麼是什麼意思。
她甚少拒絕人家,莫說是知道他的難處,就是不知道,就算只是同僚,她也會伸個手。
但是這次,不想隨便去求王母是其一,其二也是她並不打算幫。
他精明細膩,當然能察覺出來。
慕九也沒有打算瞞他,拿着顆仙果在手裡轉了轉,她說道:“我近來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我也不想摻和進你們師門恩怨裡去。畢竟我是外人。”
林見儒眼裡有黯色滑過。
他喉節滾動,笑道:“這個外人,是之於我麼?”說完不等慕九回話,他又接着道:“還是因爲樑秋嬋的緣故?其實我已經跟她的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慕九捏着果子,目光不閃不避望着他,“這跟誰也不相干,我只是告訴你我的立場。當事情是我做不到的,我也只能拒絕。畢竟無論何事照單全收,也不是什麼好習慣。而且,你恐怕高估我了呢。”
拒絕的話說出來也並沒有那麼艱難。
她對他談不上怨恨,但要說他的行爲完全沒有影響到她的選擇也是不對的。
她對任何人都付出真心,不管是維護還是鄙視,從無虛假,可是也沒有好到那種任你怎麼對待她都無怨無悔的地步,她的善意也是有條件的。
她從來不會對傷害和欺騙她的人姑息,比如密陽宗那幫老道,比如姬詠芳,又比如楊韻餘小蓮。
人若對她報之以誠,她便對人報之以命。
他始終對她隱瞞他對樑秋嬋所做的事……
倘若這件事與她無關,也倒罷了。可偏偏樑秋嬋還找上了她,並且還要打她。
……她也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覺。也不好評判是非對錯。
就是覺得硌應。
真硌應了。
林見儒長久地沒有說話。
慕九沒有看他,把果子舉到嘴邊,慢吞吞細嚼着。
林見儒站起來,凝神她半晌,翕翕雙脣,最終什麼也沒有再說,折身出了去。
慕九也不敢說自己就此把他當成陌生人,但就是心淡了。
從前還老盼着他能好好振作起來走上光明大道,把最後的一份信任與熱忱交與他,如今已不再想了。
林見儒一直出到院門外,才猛地在迎春藤下定住。
回頭看了眼屋裡,他眉心的結如同鐵鑄一般緊到鬆不開來。
他當然不會相信她的態度沒有原因,但卻也猜不透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於她雖然只是純粹的朋友之情,但他私心裡卻早就把她當成半個親人在看待。
也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除了這層,他承認對她也是有情愫的,只不過現實告訴他,他與她沒有可能,而他也並不是會因爲兒女之情放棄一切的那種人,所以退而居之爲朋友,她的意義之於他又比朋友還要更重一點。
但是現在她忽然告訴他她再不會幫他的忙,沒有遲疑沒有猶豫,淡漠到彷彿他提出的要求多麼過份。
他以爲她是最不可能放棄她的人,畢竟她之前連他殺林燮與姬詠芳這樣的事情也揭過去了,她還給了他機會,給他借冰魄鎖,與他去救武蘭兒,回來的時候她還說願他好好修道得成正果,這短短十幾日,她怎麼就這麼冷漠了?
他心裡空空的,方纔來時熱情飽滿,這時已如泄完氣的皮囊。
如果說生母的命運始終是他揹負在心裡難以釋懷的痛,那麼慕九對他態度轉變,則就是另一種刺痛了。
他始終想不通,他都已經爲了實現諾言把樑秋嬋都給放了,也未曾把冥元怎麼樣,他如今擁有這麼強大的修爲和靈力,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難道這樣還不能顯示出他對這份誓言的看重嗎?還不能證明他想改邪歸正嗎?
他認爲對於她這個朋友,他實在已經很夠義氣。
因而他就有忿氣,也有些怒氣。
難道他生來就是該受人鄙視蔑視的人嗎?
他在冥元所受的那些折磨,難道殺個林燮與姬詠芳也不應該嗎?
他不過是爲了保命才做下這些事,而他們呢?他們是完全沒有把他當人!
憑良心說,他真的覺得自己對冥元夠寬容了。
如果要一樁樁地報,那冥元每一個人都應該死在他的手下!
“林兄怎麼在這裡?”
兩名官吏停在他面前,跟他打招呼。
他撩眼望着他們,是巡察司熟識的兩名同僚。
但這一刻他卻並沒有心思跟他們寒暄,他點點頭,快步出了門去。
官吏們疑惑地看着他消失在門外,才擡步進門來。
林見儒出了都尉署,直奔朱雀館而去。
才進青松苑,便見西面屋子正在搬家,心思紛亂的他腳步忽然頓下來——他記得這院子裡四個人都是與他同時進天兵營的闡教弟子,近來也沒聽說有人要搬進,怎麼突然之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