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
在這樣的世道,古玩營生顯然不是明智的投資,不過對於老百姓來說,雖說是東北讓日本鬼子佔了,這南方腹地還鬧着匪亂,可對他們而言,這日子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似乎這日子遠還不是亂世,你瞧,這不過只是一大清早,琉璃廠一帶的有的古玩店的生意看起來似乎還不錯,時常有各種各樣的人出入。
“王探長,您瞧,這個瓶子怎麼樣?這可是正宗的正德年間的瓶子……”
古玩店的老闆馮泰儒雖說人陪着笑,站在這北平公安局偵緝隊總隊長的身邊,整個人奉誠中卻不失體面,人也顯得似乎是氣定神閒的。
“這瓶子,倒是素淨,就是不知……”
手拿着花瓶,話只說了一半,王長青便瞧着馮泰儒笑而不言。
“您瞧,這貨原本是宮裡的……”
壓低聲音,馮泰儒依然陪着笑。
“當初收的時候,花了不少銀子,若是王隊長有興趣,三千大洋……”
“三千大洋!”
語氣有些生硬的接腔應着,王長青臉上的笑容跟着僵了,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人已經動了暗氣。
“王隊長,這,這也是沒辦法啊,那些個閹人,您不是不知道,少一分,人家也……”
十幾分鍾後,馮泰儒陪着笑把王長青送了出來,而在車旁邊,早有下屬給他開了門。
在王隊長上車之後,馮泰儒躬身作揖道,
“您老慢走,常來光顧啊。”
目送着王長青的車開走後,他臉上的神情隨即變得嚴肅起來,若是細心查看的話,甚至可以看到額頭上的汗滴。
“愣子,明個開始,給把這若寶齋給我盯死了!”
隨手將手中裝着花瓶的盒子扔到身邊,王長青臉上的笑容一斂,對前座的心腹吩咐道,昨個公署的機要副官被人搶了,說是搶,可任誰也能看得出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那是公署的機要副官,若是日本人下手,他們肯定是收買,直接幹掉他,那肯定是南京的人,至於原因不問題也能猜出一二,那人被日本人收買了,至於公署爲何爲震怒?恐怕還是因爲不願中央染指華北。
“隊長,您確定是那馮老闆?不像啊!”
“不像?”
冷哼一聲,瞧着身邊的花瓶,這花瓶並不是那個宣德年間的花瓶,可就是這花瓶讓他確定這若寶齋即便不是南京的情報站,也是情報站的一個聯絡點。
“你以爲誰都像是日本的間諜,憑着走路就能看出來?”
提着日本的間諜,王長青的臉上帶着嘲弄之色,那些日本間諜大都是軍人出身,憑着走路就能區別出來,在中國除了軍官走路是直起腰桿,普通老百姓都走路都是半彎着腰,即便是很多當官的也是半彎着腰,這是什麼來着……嗯,民族性,日本間諜再裝,也會不經意流露出過去的訓練,可南京派來的人卻不一樣,他們大都不是軍人,而是三百六十行裡挑出來的,根本就不用刻意僞裝。
“隊長,我們現在去那?”
“你先回局裡把那個村口提出來,然後去東交民巷,見日本鬼子。他媽的,上頭不爭氣,害的老子也要跟着添日本人的屁股!”
罵一聲,沒有選擇的王長青還是吩咐司機朝東交民巷駛去,至於村口,那是在接到局長的命令之後,他特意命人抓來的一個日本間諜,那是和日本人討價還價的本錢。
半個多鐘頭後,待愣子等人押着村口來到東交民巷邊的一個茶館時,王長青剛一進茶館的包間,便看到松本隆一,早已面帶微笑等在那裡。松本看了一眼村口,他明顯有被打過的痕跡,西裝皺巴巴的,有幾處還被撕破了,雖然如此,他還是帶着一臉的戾氣和飛揚跋扈。
坐到椅上,輕輕擺擺手,示意下屬將村口放過去。然後,他微笑着對松本說道,
“您就是那個新來的松本先生吧?”
雖然是一名軍官,但是因爲從事情報工作的原因,在來中國之前,松本還仔細研究過國學,這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彬彬有禮,身上帶着幾分刻意而爲的儒家風範,不過那挺直的胸膛,卻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沒錯,就是我。本來想上門拜訪王探長來着。”
這個王探長,並不好打交道,至少那怕他的前任,也在王長青手裡吃過虧,這幾個月,日本在平津一帶的特工,被南京派來的人殺的只能躲到東交民巷和天津租界,而這個人王長青,表面上看似綏靖公署的人,可每次見面時,手裡都會抓個人,弄的即便是他的前任,在他面前都顯得理虧。
微微一笑,王長青盯着松本,似乎是想把這個人印在腦子裡。
“您有什麼話要說,這裡就可以。”
端起茶杯,松本極爲客氣的說道。
“你應該知道,你們局長命令你全力配合我們,那些人是些什麼樣的人?不知道您可不可以透露一些給我。請王探長相信我,到時我們一定會表示重謝!”
搖搖頭,王長青卻說道。
“我就是一收黑錢的探長,有什麼本事,你們神仙打架我不問,也不敢問,消息?我能有什麼消息。現在世道這麼亂,我覺得您那的人,還是少出來爲妙,免得出了使館區,惹出了什麼麻煩,既給您添麻煩,也給我添麻煩。”
松本不置可否地笑笑,
“您是北平城的土皇帝,說沒有任何線索,誰能相信呢?!”
王長青卻是笑着說道,
“我這土皇帝,頂多也就是一平頭百姓,你們神仙打架,打的舒服,遭罪的可是我這樣的小蝦米。我沒那個膽,也沒那個本事!中國的事情就這樣,以後你慢慢就習慣了!”
松本心中暗罵了聲“老狐狸”,但臉上依舊帶着得體的微笑,說,
“不知道王探長說的事情是什麼樣?”
王長青正色道,
“很簡單,不管你們和南京之間的恩怨,只要進了北平,就都不要給老子添麻煩,我希望您能給我這個面子。那位或許是怕你們,可若是給老子添了麻煩,老子沒辦法丟了這官差,到時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說完,王長青道了聲“再見”,帶着人轉身離去。看着王長青的背影,松本的一臉無奈,他明白,像王長青這樣支那的下屋官吏,他們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對於觸犯他們法則的人,他們自然不會客氣,可偏偏,那怕就是在東北,日本也離不開這樣的下屋官吏,更何況是在這裡。
望着王長青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村口這才整了整衣衫,給松本行了標準的日式軍禮,憤憤不平地說。
“長官,像王長青這樣的人留着,遲早是個禍害。”
看了他一眼,松本搖了搖頭。
“很多事情並不是單純靠武力就能解決的,你不瞭解支那人,好了,最近先停一下,南方的人太張狂了,不用咱們動手,公署那邊會有人替我們動手的。”
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透過窗口朝街上看去,松本笑了出來,是幾個警察在那裡掀掉街上的攤子,若是沒錯的話,那個被警察反扣在地上的人,或許就是南方派來的特工,要不然,他們的消息不可能那麼靈通。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簾被掀開了,習慣性的將手朝衣袋內一按,松本卻看到走進來的是先前送茶的店小二。
“大爺,給您繼茶!”
“嗯!”
點點頭,松本繼續將視線投向窗外,這會通往東交民巷的街道上,已經多出了幾十個警察,雖說他們的動靜如土匪一般,可在松本看來,這卻是北平和同自己合作的開始,那個王長青嘴上或許說的很硬,但他總還會配合,他不可能爲此帽丟官罷職的風險。
就在松本和村口兩人朝窗外看着,正尋思着下午是不是把人派出去的時候,那提着茶壺倒茶的夥計突然將茶壺扔向村口,手中更是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支勃郎寧短槍。
“叭、叭、叭……”
在村口被沸水燙的發出一聲慘嚎的同時,槍聲響了,窗邊坐着的松本連中數槍,甚至未及取槍就倒在了地上,在村口不顧燙傷,正要朝槍手撲上去時,子彈擊中了他的胸膛。
這一切不過只是眨眼間的功夫,甚至就街下的警察聽到槍聲時,都未能反應過來,突然一片雪花從茶館二樓撒出。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收復東三省!”
那夥計扔出一把傳單之後,立即從茶館的另一邊跳下窗戶,沿着小巷逃了出去,不過他並沒有注意到,在他的後方有幾雙眼睛盯着他。
在警察匆忙跑上茶館的時候,愣子卻是從一旁的小巷裡鑽了出來,朝周圍看了一眼,然後坐上路邊停着的汽車,坐上汽車看着隊長說道。
“隊長,咱們的人跟上去了,是不是要……”
禮帽蓋在前額,帽檐蓋住臉的王長青搖搖頭,這會誰出看不出他的神色。
“不急,先弄清他們的落腳點,我要去訪一訪他們的當家人,他們也忒不拿我當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