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廳外傳來細碎的佩環輕響,一位宮裝少女嫋嫋婷婷走進廳來,經過許清身邊時,秋水明眸在他身上輕快掠過,一陣幽香在廳中飄散時,少女已到八賢王面前盈盈拜道:“王爺爺,您找曦兒何事?”
“乖孫女快起來!到王爺爺身邊來。”八賢王撫須而笑,眼中充滿了慈愛,“曦兒啊!王爺爺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曦兒你常提到的夏寧侯許清了!”
“王爺爺……”少女一聲嬌嗔如黃鶯初啼,那剪水般的明眸讓許清不由想起了林黛玉。
“許清拜見清平郡主!”許清只得起身行禮,他還以爲八賢王方纔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真把這位清平郡主給叫出來了。平時在東京街頭,也常見一些仕女閨秀在街邊品茶遊玩,甚至和那些少年公子哥搭訕聊天也不奇怪,這時的民風雖然沒有盛唐時期開放,但也絕對不象明清時期那樣保守,對此許清已深有體會。
只是他沒料到象這種王侯之家,八賢王竟少有顧忌的把郡主給叫了出來,這已經大大超出了許清的想象。
“夏寧侯免禮!”少女的聲音非常婉轉動聽,如同三月的東風拂在臉上,讓人感覺輕柔而舒適,許清直起身也沒敢多看,如今自己也算是有婦之夫了,這晏楠還沒過門呢,還是守點‘夫道’的好!
八賢王見許清有點拘謹的樣子,樂得再次哈哈大笑起來,牽着少女的手對許清說道:“少年人,我家曦兒對你的文章可是仰慕萬分啊,你那幾首詞和那篇《少年中國說》,她整天唸叨着,本王耳朵都快聽起繭了!今日來得正好,還不快給我家曦兒作幾首來!”
少女聽了八賢王的話,雖然羞着坐立不安,螓首垂到了胸前,但偶爾擡頭望過來的眼神卻充滿了期盼。
“王爺說笑了,晚輩豈敢在王爺和郡主面前班門弄斧,郡主乃京中第一才女,理應許清向郡主討教……呃……”許清被自己的話噎住了,自己一個大男人,跑來向人家一個少女討教什麼詩文?不妥!不妥!一下子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許清的話讓清平郡主有些失望。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位清平郡主,許清早從曹佾那裡聽說過,不但人長得美若天仙,而且自幼聰慧,才思敏捷,可不是隨便就能糊弄得了的。清平郡主是八賢王的孫女沒錯,但卻是次子的妾室所生,按說她的身份是沒資格封郡主的,八賢王次子過世得早,僅遺下一女,八賢王憐其孤苦,自幼便接到身邊親自扶養,清平郡主聰明伶俐,美麗大方,在家中晚輩裡頭最得八賢王喜愛,前幾年拉下老臉給她討了個郡主的封號。
庭外西風捲翠帷,廳內幽香透人醉,許清感覺不能再呆下去了,沒等八賢開口,他便說道:“晚輩今日就不打擾王爺清靜了,來日再來聆聽王爺教誨,告辭!”
“你不是來給本王念報紙的嗎?不念了?”
“呃,郡主聲音悅耳動聽,有郡主在,晚輩這公鴨嗓,還是不要在王爺面前鼓譟的好!”
許清語無倫次,把帶來的京華時報往桌子上一放,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出得廳來,還能聽到八賢王那帶着戲謔的朗朗笑聲。
“王爺爺您怎麼能這樣,把曦兒的事到處胡說,人家以後怎麼見人呀?”
“無妨!這小子有意思!嗯,曦兒眼光還不錯,只是可惜啦!”
“王爺爺……”
又是一聲黃鶯出谷的嬌嗔,許清一出拱門便再也聽不到,在小廝的帶領下,他好不容易轉出了迷宮般的荊王府,騎在馬兒上還在苦笑,原本打算來八賢王府上拍拍馬屁的,沒想到竟遇到這麼出奇的事兒,不過說真的,清平郡主那與生俱來高貴氣質,加上頭頂着京中第一才女的光環,還真讓人一見難忘,她多有才自己沒領教過,但那讓人不敢逼視的美麗卻是所傳不虛。
更難解的是八賢王今日怪異的行爲,難道真是滿足孫女的偶像崇拜情結?啊哈!咱也成少女心中的偶像啦,只是喃喃怎麼總是對咱橫挑鼻子豎挑眼呢?難道這‘假小子’竟有免疫功能?想到晏楠,許清不禁把她和清平郡主比較一翻,最後發現沒得比,美女一但美到一定程度,便只有氣質各異,很難分出高下來。
許清帶着隨從剛轉上潘樓街,迎面有輛馬車馳過來,堪堪到他身邊便停下,車簾捲起就見富弼笑吟吟的坐在車中,旁邊還坐着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年齡與富弼差不多,臉上透着堅毅的神情。
許清跳下馬來問道:“巧了,富樞密這是要往何處去啊?”
富弼一臉笑意的答道:“夏寧侯,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摯友國子監直講石介石守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夏寧侯。”
石介這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他的文章比後世魯迅的還要尖銳辛辣,讓人印象極爲深刻,許清不禁對石介多看了兩眼。
“石直講乃是文宗領袖,許清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石介堅毅的面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來,拱手還禮道:“夏寧侯過獎了,夏寧侯一篇《少年中國說》光芒萬丈,石介自愧不如。”
富弼在一邊笑道:“你們二位就不必再相互謙虛了,既然都是同道中人,我與守道正想回我府中共飲幾杯,夏寧侯若是得空,一起到寒舍坐坐如何?”
許清謙讓了一下,最終沒同去,石介一看就是那種十分嚴謹的人,和這樣的大儒坐而論道,許清真受不起那種壓力,如今朝中之事已經讓他不堪重負了,有機會還不如去放鬆一下,嗯,還是和趙崗那嘻嘻哈哈的傢伙一起,毫無壓力的好啊!
來到自家的刻印作坊,門前還有不少來投稿的士子進出,作坊如今已翻修一新,大門上掛着由他親自題寫的大牌子,把馬丟給隨從後,許清吹着輕鬆的口哨,往主編的房間走去。
“哪個傢伙吹的口哨,都說不許打擾我了,還不快滾!”
許清剛到門口,就被一聲大吼振着耳膜生痛!趙崗這傢伙怎麼啦?帶着無數的問號,許清踏進編輯部不禁嚇了一跳,只見桌上、地上散落着無數稿件,趙崗兩眼通紅,邊幅不修,樣子邋遢得象個掃馬棚的馬伕。
“請問……您是趙崗趙長德嗎?”許清怯生生地問道,彷彿一位無辜少女面對着一個坦胸露背的大漢。
趙崗瞪着滿是紅絲的雙眼,愣愣地看了他一陣,象靈魂突然歸竅一般,一拍桌子再次大吼道:“好你個許子澄,你還知道來?你還記得我趙長德嗎?自從你把那個馮安溪拐跑,丟下我一人那個孤苦、那個零丁……這也就罷了,你阿凡提也沒了,狄青與克成賞戰到一半也沒了,每日還要處理這麼多稿件,你讓我單槍匹馬、一枝獨秀、一夜難眠……”
趙崗如遊魂野鬼般飄過來,一把抓住許清的衣領,嘴裡語無倫次的控訴着。
“哎呀呀!長德兄你是不是還一柱擎天、一泄千里啊?”
“嗯?”
許清趁着他再次愣住,趕緊從他的魔爪下溜出來,象只驚弓之鳥溜到桌案另一邊找了個安全區域,唉,本以爲來趙崗這邊沒壓力,沒想到不但有壓力,而且還有暴力!
“長德兄!冷靜!請冷靜!我對你的遭遇表示萬分的同情,和深切的哀悼……”
“許子澄,去死吧你!”
隨着趙崗趙大俠虎嘯猿嚎般的怒吼,編輯部裡頓時勁風四射,紙屑紛飛,夏寧侯爺如同置身一場風暴之中,狼狽得連鞋子都跑掉一隻了。
“長德兄,兩個!”
“什麼兩個?說!”
“明天開始,我便到翠薇院請兩個才藝雙馨的姑娘,來陪着長德兄一起閱稿,順便給你端茶倒水,疊被暖牀,這樣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也不用兩個,你就把柳依依姑娘給我請來就行了!”趙崗把手擺到背後,高昂着頭作瀟灑狀;可他那邋遢的樣子何來瀟灑可言,倒更象是丐幫幫主!
“什麼?柳依依!你確定要柳依依?”
這一聲獅子吼絲毫不亞於剛纔的虎嘯猿嚎,趙崗頓時被吼得象孫悟空的金箍棒,身體瞬間縮小了無數倍,縮着脖子象只待宰的羔羊,弱弱地分辨道:“子澄,冷靜,請冷靜!把依依姑娘請來,可以有效提高工作進度嘛,雖然錢會多花那麼一點點……”
“一點點?柳依依千金難求一面,你讓我把她請來,還敢說只多花那麼一點點?”
兩個人在房裡耍着活寶,把外面的荊六郎等人全笑癱在地上,只聽裡面許清再次吼道:“趙長德,我以京華時報董事長的身份鄭重宣佈,你被解僱了!”
“董事長……是何意?”趙崗尤自弱弱地問道。
“董事長……呃,董事長就是你懂事薪俸就往上長,你不懂事薪俸就往下長,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只是侯爺大人,您把我解僱了,你打算親自來幹這編輯的工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