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小小鳥......”程歡雪的手機突兀響了起來。
掏出電話看到來電顯示, 程歡雪變了臉色，遲疑着久久沒滑開接聽鍵。她的電話請高手設置過，她打回家或者家鄉那邊的電話打過來, 對方的電話顯示的會是國外不同的地點。而這次, 顯然, 戳穿了。還有, 某人對記者說的那些話, 讓她三年來花錢請某寶掌櫃幫的忙，也白費了。
宋承懷空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誰？”
“我......”程歡雪無力地笑笑：“我媽！”她已經知道母親要說些什麼問些什麼, 可是這時，她不想當着其他三個人特別是傅凌天的面對母親解釋什麼, 何況, 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但是, 若是此刻不接，只怕電話一直會響到沒電。
“給我！”宋承懷將掌心攤到程歡雪眼前。
“不......”程歡雪一個字還沒吐完全, 只覺手心一空，電話到了宋承懷手裡。
“我的程大小姐，你現在在哪個國家享受着啊？”電話裡中年女子乾淨利落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譏諷：“能不能告訴你媽媽我一聲呢？”
“媽，是我！承懷！我們在C市。”宋承懷慢慢將車平穩滑到路邊的停車帶停穩後，纔開始講電話。他的聲音沉穩而低緩, 神情是與剛纔截然不同的嚴肅到恭敬。
“......”電話裡一下成了靜音。
同時, 車內也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程歡雪閉上眼, 無聲嘆氣。記者擁過來的那一刻, 她已經預知緊跟着來的會是什麼。自從她到C市上大學, 家裡的電視機彷彿就僅僅只能接收C市的幾個電視臺，成天翻來覆去地播放。而剛纔C市國際機場的接機大廳裡, 就有電視現場直播！
而自己的母親，最最希望的，就是她的女兒能成爲女強人、女能人！
“叫程歡雪接電話！”電話裡中年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帶了些凌厲的氣勢。
“媽，歡雪她有點兒累了。”宋承懷輕掃了程歡雪一眼：“媽，您有什麼事，和我說是一樣的。我才從國外回來，沒來得及去拜望您和爸，請你們原諒！”
宋承懷原是計劃等真正坐穩坐實與程歡雪的夫妻關係後，再上門拜見岳父母的。他知道，程歡雪並沒有告知家裡她結婚的事。所以，他擔心自己突兀去拜訪，不僅不會被程家接受，還會阻礙他靠近程歡雪的進度。畢竟，他的老婆，是他用了手段拐來的。
“哈哈哈......”電話那端的女子突然暢聲大笑起來：“你告訴我，你老婆、宋家萬宇集團的當家人，真是我楚心雲的女兒程歡雪？”
宋承懷被電話裡的笑聲弄得愣了神。偏偏頭看到程歡雪頭痛地摁壓着額角輕輕點點頭，才訥訥地回電話：“媽，是的。歡雪，她，是宋家的長孫媳婦，也是萬宇的負責人！”
“好好好！”楚心雲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非常解氣的樣子：“那你告訴她，給我好好坐穩坐好那個位置！她若不把萬宇做得更強更大，就不用回來見我了！”
“......”這次，輪到能言善辯的宋承懷找不到詞了。也許，丈母孃這句話，爺爺更喜歡聽。
“還有，我說，女婿......”車裡太安靜，楚心雲的嗓音屬於較爲尖細的那一類，所以，電話裡的聲音，除了接電話的宋承懷，其餘三人也都聽得清楚：“萬宇不是小門小戶的鄉鎮企業，若大一個上市公司，怎麼捨不得錢做宣傳？”
宋承懷張着嘴，發不出聲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程歡雪。公司的事，他還真插不上嘴。
程歡雪感受到他投過來的眸光，立即將頭扭向窗外，留給他一個冷冰冰的後腦勺。她所有謊言被戳穿，都是拜宋承懷所賜！他好不好的，到機場接什麼人？還好巧不巧地碰上她還被記者發現而讓她想方設法模糊淡化的身份曝光！
“女婿，我告訴你，對公司負責人的包裝和宣傳，那是必須的，也是非常重要的。負責人的形象就是公司的形象，對不？”
“媽，我明白了！”宋承懷悠然地靠在椅背上，修上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方向盤，嘴角漸漸溢出笑意。他真明白了，丈母孃是提醒宋家沒有將程歡雪萬宇當家人的身份加以宣傳，沒能廣爲傳播宋太太的卓越成績。看來，丈母孃和他是同一陣線的。
果然，接下來楚心雲帶着豪氣的話語印證了宋承懷的推斷。只聽楚心雲說：“我對你是滿意的，不用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話。那個.....女婿，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宋承懷的笑容僵在臉上，流利的話語打了結：“媽，我是承懷，宋承懷！”丈母孃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女婿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兒在萬宇領導人的身份！
後排的汪霞不客氣地噗嗤一聲捂嘴笑出聲來。
傅凌天勾勾嘴角，眸色依然黯淡。
程歡雪暗中丟了一個飽滿的白眼，繼續欣賞窗外的景色。她這身份被母親知曉了，只怕要按原計劃離婚，不那麼容易了。母親一直將她女強人的夢想加諸於自己身上，要用女兒的成績證明她是能人。因爲母親一直抱憾自己沒有那樣的機遇和舞臺。
“噢，那個......承懷啊，你們大都市年輕人時尚，搞什麼隱婚之類的我管不了。但我當外婆時，那是一定要按我們這邊的習俗大擺酒席的。你們給我抓緊些......”楚心雲彷彿已經看到開花結果的景象般越說越興奮。
宋承懷嘴角的笑意一波接一波地漾開：“媽，都聽您的......”
“有完沒完！”程歡雪聽不下去了，搶過電話：“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死丫頭，這次你敢不聽我的話......”楚心雲的聲音在程歡雪的指尖被劃斷了。
程歡雪將電話握在手裡，感受到三個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仍舊凝着窗外的景物，一言不發，誰也不理。
“我是一隻小小鳥......”少頃，手裡的電話又歡唱起來。
程歡雪吸氣、咬牙、閉眼。她就知道，她那親親老孃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媽，我現在有事。有時間再給你解釋！”程歡雪再次深深吸氣後，滑開接聽鍵，不給母親說話的機會，簡短說了一句，就果斷掛了電話。
宋承懷凝望着程歡雪無奈無力幾近抓狂的樣子，心裡暗暗發笑，緩緩開口道：“宋太太，我覺得......”
“開你的車！”程歡雪微微側臉，略顯鋒銳的眼光逼來，將宋承懷還沒吐出來的話封在他的喉間。
宋承懷癟癟嘴，聽話地發動了車子。
“我是一隻小小鳥......”趙傳又開始唱歌了。
程歡雪忍耐着，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程歡雪，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給我把萬宇總裁的帽子弄丟了，就不要叫我媽！”這次，是楚心雲沒給程歡雪說話的機會，吼了一句就掛斷了電話。
程歡雪在慶幸終於清靜了的同時，又深深感概：知女莫如母。自己那精明強勢的母親，豈能猜不到她之所以隱瞞婚姻，是因爲有隱情？之所以隱瞞，是爲了保留更穩妥的退路。
同時，知母也莫如女。母親極度重視權勢地位，倒不是有如何喜歡權勢地位帶來的利益和好處，母親她就只是單純地在乎權勢地位，就只是簡單覺得，權勢和地位那是一個人能力最有價值的體現和最有說服力的社會認同，也是能最大限度發揮和展示自己能力的平臺。母親將她沒有機會實現的人生夢想，都完全寄託在她身上。若不是對她大學畢業後的選擇極度失望，她通過某寶寄回去的那些明信片，精明的母親會看不出漏洞？她只是沒有興趣計較罷了。
毋庸置疑，母親高度重視極其在乎這個萬宇當家人的頭銜。只怕她爲了這頂閃閃發光的帽子，她會完全略自己女兒在這場婚姻中的感受而要求女兒將婚姻維持下去，特別是宋承懷現在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表現。
“歡雪，阿姨真彪悍！”汪霞拍拍程歡雪的肩，豎起大拇指：“女中豪傑！”
“生不逢時。”程歡雪淺笑了一下，沒有作過多的解釋。母親一生好強，也有能力好強，偏偏出生於一落後的山村一舊式的家庭，被重男輕女的思想荼毒。
程歡雪這邊的電話消停了，宋承懷調爲震動的電話頑固地響起了“嗡嗡”的震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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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懷瞄了一眼來電顯示的數字，將電話丟回手機兜。
“怎麼不接？”程歡雪輕蹙着眉問。
宋承懷回眸深深看了程歡雪一眼，才慢騰騰地拾起電話。
“承懷，你在哪兒？”電話裡傳來嬌滴滴的哭聲：“爺爺，爺爺他......”許傲芙在電話裡哭得六神無主。
“爺爺他怎麼了？”宋承懷一驚，猛地甩了下方向盤，一腳剎車，急促地將車停在路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爺爺他，爺爺他沒反應......聽不見我喊他......”
“傲芙，你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宋承懷握着方向盤的那隻手青筋畢露。
“承懷，我去叫爺爺午睡起牀，發現他摔在地上了，喊也喊不醒。怎麼辦？現在怎麼辦啊？”
“高叔呢？”宋承懷握緊電話問。
“高叔......高叔不在啊......”許傲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語斷斷續續。
“我爸呢？阿姨呢？”宋承懷焦急地問。爺爺有心血管病，血壓高，醫生說，就怕突然改變起臥狀態時，血液上涌導致昏厥等等。所以，管家高叔最主要的職責，還是形影不離地跟在爺爺身邊。可這會兒，高叔居然不在？！
“我沒有告訴叔叔和阿姨......”傷痛的抽氣令許傲芙的話語含糊不清。
“家裡還有誰？”宋承懷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擰緊眉頭厲聲問。
“李嫂，李嫂在！”許傲芙好像突然醒悟般，聲音明朗的些。
“李嫂？”宋承懷遲疑片刻，聲音沉了下去：“你在哪裡？誰的爺爺？”
宋家，並沒有喚爲“李嫂”的人。
“我在家啊！”許傲芙又開始稀里嘩啦地哭，一個勁地央求宋承懷回家：“爸爸不在，我怎麼辦啊......承懷，你快回來，快回來啊！”
“你到底在哪裡？”宋承懷壓制着怒氣，竭力忍耐着問：“到底是誰的爺爺？”
“承懷......承懷......”電話那端的許傲芙只是失了心智般無助地哭喊着：“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打120急救電話！”宋承懷提高了嗓音：“不會打的話，我來打！”
“會，會，會......”許傲芙疊聲應答：“我馬上打，馬上打......李嫂，李嫂，快，快打120！”
宋承懷迅速收線，手指快速滑動着，飛快撥了個電話出去。
程歡雪在他等待接通電話時用眼神詢問他：爺爺怎麼了？
宋承懷心領神會，輕輕搖搖頭，用眼神回答：沒事。
程歡雪這才舒了口氣。
“高叔，爺爺在幹嘛？”電話通了，宋承懷的語氣隨意而自然。
“老爺剛泡了壺茶，這會在寫字呢。大少爺要請老爺接電話嗎？”
高叔在和宋承懷通電話的時候，家裡的座機響了。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高叔你忙！”宋承懷聽到座機的鈴聲，知道高叔還有電話要接，主動收了線。
待宋承懷再次緩緩滑動了車子，程歡雪勾勾嘴角問：“你不過去看看？”
“我又不是醫生，能看出些什麼？”宋承懷沒好氣地回答。
“人家需要你唄。”程歡雪沒有發現自己涼涼的語氣裡，夾了些異樣的情緒。
宋承懷回眸一笑，促狹道：“吃醋？”
程歡雪吃癟，狠瞪了一眼，不再接話。
“我是一隻小小鳥......”車子才重新滑入主幹道沒多遠，程歡雪的手機裡，趙傳又開始唱歌。
“你還真忙......”
“你們兩口子的手機真熱鬧......”
宋承懷與汪霞戲謔的聲音一前一後在兩個方位同時響起。
程歡雪瞥了一眼來電的顯示，沒理他們，將手機緊貼在耳邊：“爺爺！”
“小雪，許家爺爺好像不太好，要叫救護車急救。你代表我、代表宋家，先去看看什麼情況，我隨後再來。”宋家爺爺在電話裡清晰地安排：“承懷那邊，就不用和他說了。”
“爺爺，許小姐已經請他幫忙了。”程歡雪如實彙報。
“你們一起去！”老爺子的聲音，很是不悅。
“爺爺，他過去更合適。”程歡雪推脫：“而且，我這邊還有些事！”
爺爺的意思她明白，無非就是再次在徐家人面前強調她的身份，斷了許家還存有的聯姻幻想。但是，她不想去，至少不想以與宋承懷有關的身份去。何況，許傲芙及許家人，最不想見的，就是她。
“他去最不合適！”宋爺爺立即否定了程歡雪的提議：“算了，你忙，我去......唉喲喲，老高，快快快，扶我一下，這腰......喲，要斷了......”
“爺爺，你怎麼了？”聽到爺爺呼痛，程歡雪擔心地問。
宋承懷聽到程歡雪擔憂的語氣，不由放慢了車速，用眼神詢問出了什麼事，哪知程歡雪根本不看他。
程歡雪不看他，他倒放下心來了。輕哼了一聲，心想，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還真如汪霞說的，鬧熱！
“......沒事，沒事.....”宋爺爺一邊對着電話說沒事，一邊朝高叔喊：“老高，快拿藥酒來，快快快，幫我揉一下......”
“爺爺，要不要緊？”程歡雪憂心地詢問。
“不礙事......哎喲......小雪......哎喲......不礙事......”
“爺爺，您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程歡雪雖然聽出了老爺子做戲的嫌疑，卻也沒辦法，只得應承先去探望許家爺爺。
“讓承懷開車，你們一起！”老爺子怕程歡雪反悔似的，叮囑了一句，就急急掛了電話。
“爺爺說什麼？”宋承懷見程歡雪掛了電話，才慢悠悠地問。
“靠邊停車。”程歡雪淡淡地吩咐着，沒回答宋承懷的問題。
宋承懷依言變道。
“傅師兄，實在對不起！”程歡雪轉臉向後，誠摯地對傅凌天道歉：“突然有些急事，我不能送你到雲山那邊了。改天，我再給你接風。”
“沒關係。”傅凌天善解人意地微微笑着：“以後有的是時間。”
程歡雪回了個歉意的微笑，轉向汪霞：“汪霞，這邊真有事，你開我的車送送師兄。”
汪霞想要說什麼，對上程歡雪的視線後，翻翻上眼皮，懶懶地答應：“好吧！”
程歡雪傳遞給她的意思是：今天的飯是吃不清淨了，改天再約。
而汪霞想表達的意思是：改天就失去意義了。可一想到宋承懷的存在確實極有可能會讓傅凌天食不下咽，皆大不喜，不得不同意了程歡雪的安排。
“你們有事，車你們用，不用管我。”傅凌天雲淡風輕：“我這是回家，不是什麼客人，不會迷路的。”
“傅師兄，今天對不住了。”宋承懷雖然因隔開的程歡雪與傅凌天而心裡偷樂着，話語卻是誠摯的道歉：“家裡臨時有事，實在對不起！還請汪主編代表我們夫婦送送傅師兄。改天，我們夫婦在寒舍粗置淡茶、略備薄酒後，再敬請傅師兄光臨！”
宋承懷着一通文縐縐的道歉才表達完畢，汪霞就毫不客氣地回敬：“宋大師，還能再酸一點嗎？你不在，纔是最誠摯的表達歉意方式！”
“那不行。”宋承懷將車鑰匙拋給汪霞：“我雖學識淺薄，但‘婦唱夫隨’的道理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