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 把這些項目資料給宋副總送過去。”程歡雪一邊翻閱着孟婷送來的文件,一邊用筆頭指了指整理在辦公桌上的厚厚一摞資料。
“程總,”孟婷又打開一個文件夾, 遞到程歡雪眼前:“宋副總沒來公司。這是他的助理剛纔送來的請假條。”
“他請假?”程歡雪愣了一下, 擡起頭, 並不看孟婷遞過來的假條, 半眯起眼睛緩緩地問:“說了請多久嗎?”
“沒說明。只說他分管的事務可由他的助理全權代理。”
“好, 我知道了。”程歡雪垂眸,如羽般的長睫毛在眼瞼投下薄薄的淡影,白皙的臉上平淡無波, 彷彿剛纔那微微的一愣神根本沒發生過。
“資料要送給李助理嗎?”孟婷凝着程歡雪纖長彎曲如蝶翼般美麗的睫毛問。
“不用了。”程歡雪流利地簽署了文件,合上文件夾遞還給孟婷。又突然想要說什麼似的, 輕蹙着眉頭, 沒立即鬆手。
“下午結構材料的招投標, 原是宋副總負責。您看,請李助理去嗎?”孟婷伸手託着文件夾, 等待着程歡雪的進一步指示。
“......我去吧。你讓李助理將相關資料送來。”程歡雪在心底悠悠地暗歎了一聲,鬆了手,沒有說其他的話。
協議的最後一天,就是今天了。可宋家兄弟一個弄請假,一個玩失蹤, 讓她無法順利卸下肩上的擔子, 也不能輕鬆恢復單身身份。而她, 實在又不是一個能“揮揮衣袖不帶着一絲雲彩”的說罷手就罷手、說走就走的人。
不過, 某人也不是失蹤, 只是聯繫不上。不,也不是聯繫不上, 他每天都讓人向她彙報行蹤,只是不見到他本人。
只是見不到他本人而已!
她可以一紙訴訟呈送法庭,卻又不想那樣做。若訴之於法庭,鬧得沸沸揚揚不說,若宋承懷不同意,他有的是手段讓法/院判不下來。最好的,就是兩個人協調好,簡單輕鬆地回到各自原來的軌道。
然而,眼見協議的期限都過了七天了,宋勁鬆沒有回來銷假,宋承懷也不見蹤影,程歡雪也仍兢兢業業在萬宇工作。
只是,傅凌天的電話突然多了起來,隨意簡單的問候居多,也會邀約她一起吃飯等等。但宋勁鬆不在,程歡雪的工作量無形中增加,她比以前更忙了。
汪霞打過幾次電話,罵她不爭氣,活該就是包身工的命。問她到底何時贖身,還說有人等得花兒都要謝了。
程歡雪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具體的言語。汪霞逼得急了,她就說得等宋勁鬆回來將萬宇平穩交出去。汪霞說什麼有人等的話,她明白。但是,若離開萬宇離開宋家會給傅凌天某種暗示,她寧願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
傅凌天對她,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從未有過越界的言語和舉動,她總不能突兀地說些什麼吧?更何況,即便是他當面挑明瞭,她又怎能冷冰冰硬邦邦地直接回絕?於她而言,他就如哥哥般的存在,她寧願他自己明白而不是給他傷害。
協議限期過後的第八個早上,程歡雪一如以往準時推開自己辦公室門時,房間內突兀出現的人讓她呆立在門口,握在門把上的手久久沒有收回來。
房間內的人見她推門,也不說話,優雅起身,不緊不慢向她走來,步步雍容華貴。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映入他墨色琉璃般深遠邃厚的眸潭,耀出熠熠的精光。他的脣角亦彎着弧,那淺淡的笑意裡,竟柔和了凜然的傲氣與溺寵的柔情。
“老婆!”宋承懷用寬厚的大掌輕輕包裹住程歡雪還呆呆達在門把上的小手,一手將她拉近自己,一手將門緩緩掩上。
“老婆!”宋承懷低聲呢喃,凝着那雙漸漸氤氳的水霧的明眸,情難自禁地俯身向下。
“宋承懷!”一道浸過冰水般的聲音讓室內節節攀升的溫度迅速回落。
宋承懷一個激靈,凝神一看時,那雙水汽瀰漫的瞳孔清朗疏淡如昔,彷彿剛纔的驚喜、委屈、茫然都是他的錯覺。
“宋承懷,協議限期到了!”程歡雪一把掃開宋承懷的手,噔噔噔用勁踩着高跟鞋走向辦公桌。
“宋太太!”宋承懷稍稍欠身,扣住程歡雪的臂彎,將她拖轉身面對自己:“不是到期了,而是過期了!”
“你,你什麼意思?”程歡雪盯着宋承懷墨色眸瞳裡映出的自己的聲音,遲疑地問。
他深邃的眸潭猶如旋轉翻滾着的漩渦,她無法反抗地被吸了進去。
“宋太太,你看看哈......”宋承懷雙手包裹起程歡雪的小手,稍稍垂眸,再擡眼時,伴着嘴角揚起的那一彎弧度,眸底似有陽光悠然入駐般,清澈無遺:“宋太太,現在什麼七天退換等等,都成爲購物雙方的約束準則嗎?”
“所以呢?”程歡雪沒出聲,輕蹙秀眉,用眼神問。眼前的這個人,明明一身清朗,卻又帶着邪魅的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變得混沌而難以思考。
“所以......”宋承懷脣角的弧度越彎越深,眼角也被擠得眯了起來:“所以,過期了啊!”
程歡雪盯着宋承懷脣角的弧度,勾勾嘴角,抿脣不語。
“宋太太,我是給了你絕對充足和自主的考慮時間的,到期之前和之後,你自己說,是不是?”宋承懷有些拿不準程歡雪那似有若無的笑意包含的意思,裹緊了她的手耐心解釋。
“那又怎樣?”程歡雪仍然沒出聲,揚揚下顎,還是用眼神問。
“所以,就說明你充分的考慮後作出的決定是不能再改變的了。用某寶的程序來簡單概括,交易成功了,買方收貨且對所購物品滿意、賣方踏實收錢不用理會退換貨要求了。”宋承懷說得一本正經頭頭是道。
“那,還有評價呢?”程歡雪跟着他的思緒,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我賣的東西,只要買家收貨,評價絕對是全五分加紅花朵朵。”宋承懷向前湊了湊,貼近程歡雪的耳邊,啞着聲音極其緩慢地吞吐着熱氣:“宋太太,我保證,你絕對是主動好評!”
程歡雪偏偏頭,避開熱氣的燒灼,沒聽懂宋承懷語氣裡的曖昧般,正經八百討論某寶購物程序似的淡淡出聲:“可你又不是東西!”
“我當然不是東西......”宋承懷戛然禁聲,凝着程歡雪清亮的水眸裡那一縷狡黠的亮光,恨恨地咬牙。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沒有人逼你!”程歡雪微微一笑,冷眼睨着臉上寫滿懊惱的人,壓沉聲音:“放手!”
“不放!”宋承懷十指一扣,將程歡雪的手死死扣在掌心裡。
“放開!”程歡雪晃動着手臂,掙扎着。
“說了不放!”宋承懷紋絲不動,眼角漸漸暈開的笑意讓人不可臆測。
“宋承懷,你耍賴!”那抹突兀暈染開來的笑意讓程歡雪莫名心尖一顫,不自覺地提高聲音掩飾自己的慌亂。
“程歡雪,你是耍賴還是我耍賴?”宋承懷也提高了聲音,眉眼間還添了點厲色:“我給足了你時間,你還想怎樣?”
“......”程歡雪懵了,呆呆地注視着眼前這張剛毅卻又不是過分粗獷的俊臉,一時間沒有了語言。
“你自己說說,前前後後,我沒給你考慮的時間嗎?爲了不影響你的決定,我忍着受着,一個人躲開!”宋承懷極度委屈地吞嚥了一下:“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多難受嗎?昨晚12點我就忍不住了,爲了不影響你睡覺,我又生生忍到今早!”
“爲什麼要12點?”程歡雪訥訥低問。某人一提高聲音,她就犯糊塗。
“到12點就過7天了!”宋承懷狠狠瞪着眼:“你自己說說,我給了你考慮的時間沒有?告訴你,現在一切都成定局,協議作廢了!這一次,你是心甘情願留下了當宋太太的!”
“我......”程歡雪張了張嘴,困難地眨着眼睛,覺得心裡冤枉至極,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婆,從今天開始,咱們好好過日子!”宋承懷軟下聲氣:“你看,我七年前給你寫過情書追過你,三年前咱們領證結婚了,這戀愛過程和結果都有了,剩下的,就是踏實過日子了,對不?”
“......?”程歡雪呆呆地凝着宋承懷,腦袋裡全是問號。她還沒申辯清楚被冤枉的“心甘情願”,這一下子就跳到“戀愛、結婚、過日子”了?座宇宙飛船也不該是這樣的速度不是?
“好了,老婆......”宋承懷聞言細語,擡手撫上程歡雪的小臉。
程歡雪一個激靈,扭頭避開宋承懷的觸碰,掙脫他的掌控的同時,“啪”的一聲將手包丟到辦公桌上,背脊挺得僵直,烏亮亮的眸子閃着清凌凌的光。眉梢輕輕一揚,頓時生出些散漫的傲氣:“宋承懷,你還能再無賴一些嗎?”
——爲保全宋家的顏面和萬宇的穩定而作出的隱忍退讓被視爲心甘情願;一份被拒絕的情書和協議的婚姻被當做圓滿的愛情故事。這不是無賴還能是什麼?
“宋太太!”宋承懷雙手插在褲兜裡,長嘆了一聲,緩緩靠近程歡雪,緊緊凝着她的雙眸不說話。
程歡雪被逼得小退半步,掛坐在辦公桌邊沿。卻也倔強地微仰着頭,承受着宋承懷那幾乎要穿透她心底的眸光。
“歡雪,讓你看透你自己的心,怎麼就那麼難?”良久之後,宋承懷長長嘆息,轉身走往門口。
“你又要去哪裡?!”看到宋承懷手搭上門把的那一秒,程歡雪想也沒想,就驚呼出聲。絲毫沒察覺自己語氣裡的哀怨和挽留。
宋承懷挺直站在門後,偏偏頭,手頓在門把上,沒有動作。
程歡雪咬着脣,死死盯着那頎長挺拔的聲音,秉着呼吸不出聲。
房間內,聽得到陽光移動的聲音。
“咔嚓!”宋承懷瀟灑一擡手,落下了門鎖。人也旋風般轉致程歡雪面前,勾着嘴角,定定地凝望着她。
“你......你要幹什麼?”程歡雪心裡抽氣,不由自主地往後仰。
“我要做我一直忍耐着想做而沒做的事!”宋承懷攬住程歡雪盈盈一握的纖腰,俯身下來,吮含着她的耳垂:“老婆,既然語言難以溝通,那咱們就直接用行動說話!”